第9章 (1)

冷鋒過境,冬天的氣息非常濃厚,細細飄下的雨更是增添了幾許寒意。

白千紫提著一小包行李走在傍晚的小巷裏。回家兩天,受傷的心好像上了藥,暫時不覺得太疼。可是,藥效過了以後呢?她是否已學會遺忘?

母親炖了補品給她吃,嚴肅的父親難得地開口詢問她的近況,連叛逆心正重的弟弟都扭扭捏捏地和她聊了頗久,好像她的心事就寫在臉上,而他們全知道她是回來療傷的。

有家真好,親情比愛情更能溫暖一個人。

這是浩文那天對她說的話,也是促使她逃回家去的主要因素。她想回去看看家人,讓他們的關懷與呵護幫助她忘記感情上的創傷。

回去是對的,她感覺平靜多了。至少,她明白自己并非一無所有。

住處就在眼前,她想好好洗個澡,睡個覺,明天去找浩文。她自願當她的女傧相,婚禮在即,有很多細節可以讨論,而忙碌正是她此時最需要的。

然後,她得去上課,不能再繼續請假了;只是,她苦澀地想起,再也沒人會陪她走一小段路,送她到教室、到站牌。

一條人影忽然竄出,她吓得連行李都掉了,幾乎要放聲尖叫。

那人搗住她的嘴。

“千紫!是我,你別害怕。”

是高奇峰,他……他怎麽會找到這兒來?

她掙脫開來,提起行李迳自往前走。他要來就來吧!要笑也随他去,她不理會就是了。

他跟了上來。

“千紫!你聽我解釋,我好不容易才跟浩文要來你的住址,從昨天晚上等到現在,你給我機會說幾句話好不好?”

她站住,回頭,看見他滿臉都是焦慮,胡渣子都長出來了,心裏一陣不忍。可是她絕不能再心軟,男人最慣于來這一套了,降低姿态博取女孩子的同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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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浩文怎麽會給你我的住址?她知道我有多恨你。”她面無表情地說。

“我向她解釋了很久,她原諒我了,能不能請你也聽我說?我真的不是……”

“不用說了,我全部知道。”她臉上閃過一絲痛楚。“游戲結束了,來道歉嗎?你以為這麽惡劣的行為只一句對不起就能得到原諒?”

“不是這樣的,千紫!””高奇峰伸手去捉她的肩,他希望她看著他,聽他說話。“原本……那本來是個賭約沒錯,但是後來不同了,我愛上了你……”

“你說謊。”她撥開他的手。“求求你別再用花言巧語來欺騙我!我很傻,總會一次又一次地上當。”別哭!白千紫,你不能在他面前哭出來。“幸好我發現了真相,游戲結束了,你就放過我吧!為什麽還要來找我?”

“那不是一個游戲,不是,你聽清楚了沒有?”高奇峰吼著,随後又哀求道:“我知道我錯了,錯在玩心太重,但我對你是真心的……”

“真心?你懂什麽叫真心嗎?女朋友一個換過一個,女孩子對你來說不過是随手可得的玩具,你根本不會去珍惜她們。”

“我以前的确是……是不懂得珍惜,但我珍惜你,千紫!我真的不是存心傷害你,賭約早就取消了,一客牛排和KTV唱歌全是我付的錢。打從我們在一起,我從沒有把你當做游戲的對象,為什麽你不聽我說?難道我的愛對你全然沒有意義?”

“你的愛?”千紫冷冷地笑。“我怎麽敢奢望能擁有一個花花公子的愛?他的愛必須分給很多很多人,不是嗎?”

“以前我不曾真心愛過誰,但我愛你,我會為了你改掉以往那種……”

“你對每一任女友都這麽說吧?”

“千紫!……”

“別對我吼,我只是無法再相信你的話。”

高奇峰覺得既無助又沮喪,千紫是當事人,也難怪她沒辦法像浩文那般冷靜地聽他解釋。但她為何不看看他?不仔細看看他的眼睛?人家都說眼睛是靈魂之窗,那裏頭一定赤裸裸地寫著對她的情感。

她不理會他,舉步又要往前走,他的挫折感剎時間爆發了。

“白千紫!你究竟要我怎麽樣?”他痛苦地喊著。

見她站定了,他繼續說,語氣中夾雜著沮喪與苦悶:

“我求了浩文好久,差點沒跟她下跪,好不容易要來了你的住址,卻又左等右等等不到你,我幾乎要瘋了。

明知你有意躲著我,偏偏怎麽都無法死心,在這裏像傻瓜似地等了一個晚上,只為了有機會能跟你解釋。如果我不認真,如果我不珍惜,我何苦這麽虐待自己?

你直說好不好?說你要怎麽樣才肯原諒我。要我跪下嗎?還是磕頭?只要你開口,我什麽都願意做。”

千紫早已淚流滿面,她真恨自己為什麽不狠心就這麽離開,要留下來聽他說這麽多,難道她心裏還傻得存有期待?

“你要我怎麽做?千紫!你告訴我。”

他的聲音就在身後,千紫啜泣得更厲害了。她不原諒他,不管他怎麽做她都不原諒他。

心裏不斷地這麽想,她卻還是忍不住轉身投入他的懷中,不停地槌打他。

“我不要理你,再也不理你了。”她哭著:“你太壞了,只會欺負女孩子……”

高奇峰緊擁著她,親吻她的發、她的額。

“對不起!真的對不起。別哭了,千紫!請你別哭了,都是我的錯。”

“你不可以再騙我,不可以再交別的女朋友,否則我……”她其實不知道自己在威脅什麽,畢竟心還很亂,淚水又停不住。

“不會了。我只有你,千紫!而且我絕對不再欺騙你,絕對不會。”

她這才擡頭看他,給他一個帶著淚卻絕美的笑容。高奇峰看癡了,緩緩低下頭去,以吻承諾對她的深情摯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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浩文攪動著咖啡,看著白色的奶精在漆黑的液體上畫成年輪似的圓圈,她的眼神随著白圈圈轉呀轉的,竟覺得一陣頭昏。

她已經辭掉了咖啡屋的工作,今天來這裏主要是謝謝老板及同事對她的照顧,并依唐湘石的意思,把他們即将結婚的事情告訴她們。

浩文是不打算太宣揚的,她不明白唐湘石何以逢人就說,好像巴不得全世界的人都知道他們要結婚了,難道他一點也不猶豫?一點不确定的感覺都沒有?他沒想過萬一他忽然後悔了還得應付那麽多人的質問?

她可就不同了,到現在心裏還模模糊糊的,沒辦法把結婚當成—件喜事。當她們爆出一陣驚呼,争相擁抱她并向她道賀,她覺得自己反而是所有人中最不開心的—個,這不是很可笑嗎?

老板端著杯咖啡走過來,笑著在浩文對面坐下。

“真不好意思,忙了點,沒人過來陪你。”

“不用客氣,老板!我剛好在想些事情。”浩文微笑道。

“想結婚的事?”老板和藹地看著她,“對女人來說,結婚是人生一個重要的階段,通常對女人有正面的影響。像我,現在偶爾也會後悔自己事業心太強,沒右有結婚……”

“還來得及啊!”

“哎呀!都四十好幾了還談什麽戀愛?”她笑著拍拍浩文的手。“倒是你,得好好把握自己的幸福,相愛不容易,要一輩子相守更困難。”

“相愛?我……”浩文不很自然地笑笑。“我不确定我們是不是真的……相愛。”

“說什麽傻話,你當然是愛他的吧?不然怎麽會要嫁給他?”

浩文的笑容更僵硬了,老板卻沒注意,繼續道:

“也難怪你會愛上他,他看起來就是每個女人心目中理想的對象,儀表出衆,又有安全感。”她說著嘆口氣。“你懷疑自己不愛,那是婚前心情焦慮的關系,不過你千萬別懷疑他對你的愛啊!那可是我和許多人親眼目睹的。”

“你在說什麽呀?老板!”浩文好笑地問,她真不明白那話是什麽意思。

“你在店裏昏倒的那一次啊!”老板認真地說:“當時他好擔心,雖然是很鎮靜地處理一切,我注意到他臉色蒼白,雙手還有些抖呢!那時候我就肯定他對你是用情很深的。”

浩文覺得老板說了個神話,若不是怕失禮,她也許會哈哈大笑。

用情很深?怎麽想都不可能嘛!那個時候她和唐湘石只見過幾次面,連普通朋友都說不上,哪有什麽“深情”好讓老板看出來?

心裏是怎麽也不相信,但很奇怪的,浩文覺得精神好多了,對結婚似乎也少了分恐懼,多了分信心,是女孩子的虛榮心作祟吧!知道自己未來的老公至少很關心自己總是件令人開心的事。

就在此時,咖啡屋一位女同事跑過來。

“浩文!你‘老公’來接你了哦!他說沒地方停車,要你快些出去。”

浩文于是跟她們打過招呼,在你一句我一句的調侃嘲弄中走出咖啡屋。感謝月色昏暗,否則她真怕臉上的潮紅洩漏了她心境上的變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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車子平緩地行駛在馬路上,唐湘石微偏過頭對浩文說:

“怎麽樣?聊的還好吧?”

“嗯。”

“有沒有提起結婚的事?”

浩文看他:

“要不要在報上登個廣告啊?這樣全臺灣所有看報的人都會知道我們要結婚了。”

“你生氣了?”

“我只是覺得奇怪。”她老實說。

唐湘石嘆口氣。

“我希望你得到多一點祝福,還有——知道的人多了,我想你比較不會改變主意。”

“真是笨方法。”她低聲說,心裏覺得有點甜。

“到我家去吧?”唐湘石問。

“現在?都快十一點了啊!”

“是很晚了,不過,我父親想見見你。”

“你父親?他不是……”她吓了一跳。

“他今天匆匆忙忙從香港飛回來,說想見見他未來的媳婦……他明天又得飛回去,所以只好現在帶你去見他,好不好?”

“好是好,可是你看看我這身打扮。”她拉了拉身上的毛線衣和牛仔褲,這是她上課時一向的輕松打扮。

“不要緊,只是見面聊聊天嘛!我父親很随和,不會在意你的服裝的。”

“你怎麽不早點告訴我?”

“他忽然回來,我也是剛剛才接到電話。”

浩文煩悶地嘆了長長—口氣。

“本來希望簡簡單單去公證結婚,看來……你父母是不可能同意了。”

“你不希望有一盛大隆重的婚禮嗎?”唐湘石略帶緊張地問。

“幹嘛那麽累?反正我對婚姻并沒有抱持多大的期望。”她想起自己的父母。

沉默了半響,唐湘石開口道:

“你不會又改變主意不結婚了吧?如果是為了結婚儀式的事,我可以跟我父母……”

“算了!你是他們的獨生子,他們想辦得風風光光就随他們了,我不想惹他們不開心。”

“也是你的婚禮,為什麽你說得好像是別人的事?”

“我有嗎?”

唐湘石沒有說話,害怕失去她的心情和她那—副不在乎他的表情快把他逼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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稍後,其實已是淩晨—點多了,唐湘石開車送浩文回家。

聽見她疲憊地吐了口氣,他随即擔心地問:

“太累了是不是?上完課就去咖啡屋,接著又去見我父母,難怪會覺得累。要不要把椅子放平讓你睡一會兒?”

“馬上就到了,而且我也沒那麽嬌弱,動不動就累昏了。”她真的不覺得累,只是……他父母雖然都很和氣,很開通,多少還是令她感到緊張,終于結束了“醜媳婦見公婆”這—幕,其實已讓她輕松多了。

“我爸媽并不可怕吧?”

“嗯。不過我也看得出你母親很中意洪豔豔,她動不動就拿我的頭發啦,服裝啦跟洪姊比。”

“她沒有惡意的,只是……豔豔是我媽的幹女兒……”

“而你媽更希望她能當你的老婆、她的媳婦,對不對?”浩文想不透地問:“你媽這麽中意洪姊,洪姊又對你一往情深,為什麽你不肯娶她,卻反而願意跟我結婚呢?”

唐湘石瞄了她一眼,确定她是毫無心機地問出這個問題,也就是說,他不能對她生氣,更得小心回答:

想想看,如果他回答說“我不愛她,怎麽能娶她”,那浩文一定會皺著眉說“你愛我嗎?否則為什麽就能娶我”,那不是自掘墳墓嗎?他可沒耐性回答接連而來—個又—個的敏感問題。

并非他不敢直接告訴她“他愛她”,而是他很肯定她不會相信,說不定還會捧著肚子笑彎了腰,叫他的自尊往哪裏擺呢?唉!沒想到一向瞧不起愛情的他竟會栽在這個女人手上,每回想著就不免苦笑。

“喂!究竟為什麽嘛?怎麽不回答?”

“結婚後可別再叫我‘喂’,不像樣啊!”

“那要叫什麽?學著洪姊叫‘湘石’嗎?”浩文黏黏地叫了聲,随後似要要抖掉渾身雞皮疙瘩般地打了個哆嗦。

“你幹嘛非得扯上她?”

“誰叫你故意避開我的問題?”她反問。

唐湘石無可奈何地嘆口氣。

“豔豔的個性很極端,她那天瘋了似的你也看見了,我可不想娶這麽個不定時炸彈放在身邊。”

“我覺得她只是想鬧得我們放棄結婚的念頭,總之——她全是為了你嘛!瞧你沒良心的把她說得那麽可怕。”

“那你要我怎麽說?放棄你去娶她嗎?你不想報複你母親了?”

“我的确不知道自己究竟想不想報複她。”浩文懊惱地說。

“那麽你……”她又不想結婚了嗎?他真想尖叫。

“放心啦!我不會讓你對父母難交代的。”

唐湘石正松了口氣,她忽然又問:

“你有沒有聽說關于‘萬聲’要接收那些小公司的後續消息?”

“我已經勸我爸再觀察一陣子,反正我那個色狼舅舅本來就挺會誤事,我爸對他也不是很信任。”

“你忽然插手你爸的事業,他不覺得奇怪?”

“他高興都來不及了,還以為我打算全心投入商場,替他分憂呢!”

“你會接下你爸的事業?”浩文問。

“遲早的事。”

“那你的服飾事業呢?不繼續了?”

“那是我的興趣,說實在的我很舍不得放棄。怎麽樣?你肯不肯幫我?”

“幫你什麽?我對服裝可是一點也不懂。”

“不見得啊!第一次見到你時我就發現你對服飾搭配挺有一套,你忘了?”

浩文臉紅地想起似有那麽回事。

“哎呀!是女孩子都愛把衣服拿來胡亂搭配,哪有什麽了不起的。”

“我就是覺得你很有潛力啊!再加上你又學商,替我管理服飾店絕沒問題。”

“喂!我可不是因為你家富有才……”

“我知道你對錢的看法。”唐湘石笑道:“如果你真那麽愛錢,也許我得叫你舅媽了。”

她給他一個衛生眼。

“很好笑哦!”

“抱歉!只是說笑的。怎麽樣?肯不肯幫我?”

“嫁給你自然是要幫你,不然幫誰?”她細聲說。

唐湘石心裏好樂,又不願表現得太明顯,只有輕咳了咳。

“那有關你母親……”

“再說吧!反正‘萬聲’暫時沒了動作,這段日子看他們有沒有能力轉危為安。”

“我覺得……”他看看她。“你終究還是會放過他們,搞不好還會幫他們呢!”

“不可能。”浩文斷然道。

“難說哦!你這個人就是心太軟了。”他說完微笑著看她一眼,并伸手拉過她的手握在手中。

浩文任由他拉著自己的手,忽然覺得有點兒想哭。她知道這很莫名其妙,可是這個人這麽了解她,又似乎很能包容她的心情,這著實令她感到溫暖,還有那麽點感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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臺北的東區在寒冷的假日也是人潮擁擠的,反正天氣冷正是女人借口衣服不夠而外出購物的最佳理由。

高奇峰也縮著脖子陪白千紫逛過一家又一家的服飾店,耐心地等她試穿一套接一套的衣服,并适時地提供自己的看法和竟見。

好不容易,白千紫終于買齊了她所要的東西,挽著高奇峰的手說:

“你不需要買些什麽嗎?浩文要結婚了,你總得打扮一下。”

“打扮什麽?我又不是新郎。”他說著打了個哈欠。星期天,又這麽冷,實在該在被窩裏躲—整天。

千紫看了他一眼,忽然低聲問:

“浩文要結婚,你是不是——很不高興?”

“我?”他皺眉。“我有不高興嗎?沒有吧?”

“我總覺得你懶懶的,提不起勁來。”千紫低下頭。“也許——你舍不得她嫁人。”

“千紫!你……你是不是想說什麽?你說明白點嘛!否則我實在不懂你的意思。”

“我……我想問你……你是不是很喜歡浩文?”她終于吞吞吐吐地說。

“浩文?是啊!我當然喜歡她……”一看見千紫眼眶含著淚,他又忙著解釋:“小姐!你想到哪裏去了?我和浩文是從小一起長大的鄰居兼朋友嘛!我喜歡她有什麽不對?”

“人家都說男女之間沒有永遠不變的友誼,你們認識這麽久了,難道……”

“我的天啊!誰說男女之間就不能只是朋友?”高奇峰苦笑。“我承認對浩文有種保護欲,從小誰要欺負她我都會第一個站出來,但——那是很自然的,就好像如果我有個妹妹或姊姊,我絕不讓人傷害她們一樣,我好像當她是我的家人啊!

其實,如果你完全了解浩文的童年,你也會心疼她的。父母絕少關心她,同學又總是嘲笑捉弄她,但她始終堅強,不曾自暴自棄。

這樣的一個朋友,我不僅喜歡,更覺得敬佩;但我愛你,千紫!那種感情是全然不同的,你究竟在害怕什麽呢?”

千紫吸了吸鼻子,微笑道:

“對不起!我太傻了,才會問這種問題。”

高奇峰笑著摟緊她。

“不!你不傻,你只是太愛我了。”

千紫嬌羞地躲入他胸前。

“唉!我只希望浩文能幸福就好了,她真是苦夠了。”高奇峰感嘆道。

“—定會的。”千紫說:“浩文那麽好,她該擁有最多的幸福。”

高奇峰捏捏她的鼻子。

“要不要回去了?陳明忠想請你吃飯。”

聽見陳明忠的名字,千紫臉—沉推開他。

“誰要跟他一塊兒吃飯?你——你怎麽可以……”

“別這樣,先聽我說嘛!”他又摟住她。“他說想向‘嫂子’道歉,很誠意的,小陳人也不壞,你就別在意過去的事,給他個賠罪的機會。”

“……”

“千紫!”他要求。

她嘟著嘴不理睬。

他只好板起臉。

“難道——你還忘不了跟他的那一段情?”

“你……你胡說什麽啦!我沒有……”

瞧她急得眼淚都要掉下來,他非常不忍心。

“好啦!我是逗你的,誰要你不理我?”他用拇指拭著她的淚珠。

“阿峰!你真的不在意……”

“噓!”他搗住她的嘴。“我那麽浪蕩的過去你都能接受,我又為什麽不能接受你和小陳那段若有似無的戀情呢?千紫!我實在配不上你,但……我會珍惜你的,你相信我。”

千紫覺得自己又要大哭了,于是趕忙拉著他的手。

“我們快回去吧!不是有人請吃飯嗎?我們可以狠狠敲他一頓牛排,再讓他請我們去唱KT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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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過家具,兩個人都累極了,唐湘石買了些姜母鴨正在電磁爐上熱了要給浩文吃。

滿屋子都飄著補湯的香味,浩文幾乎被睡神拉走的魂魄又被叫了回來。她在小方桌上鋪了報紙,并拿出免洗碗筷,就等唐湘石把食物擺上去。

“可以吃了沒?我好餓。”她催著。

“哪!已經熱了,我看就連電磁爐一塊兒移過去吧!這種天氣,湯一會兒就又變冷了。”

“随便啦!怎麽都好,快點拿過來嘛!”

她猴急的模樣逗笑了唐湘石,他真欣賞她永遠都這麽純真,這麽毫無掩飾地表達自己的意念。

“你吃慢點,很燙哪!”他邊吃還得邊提醒她小心,她把東西往嘴裏塞的速度讓他看了直皺眉頭。

短短二十分鐘鍋已見底,浩文一個人就解決了三分之二的鴨肉,正打著嗝直稱那是人間美味。

唐湘石笑道:

“你喜歡吃我們可以常買啊!”

“也要買點高麗菜來加才好吃,沾料裏還得放豆腐乳。”

“哦?你倒知道的很清楚。”

“以前經常和阿峰去吃。”浩文說著又打了個飽嗝。

“你們還真有興致啊!”

這話酸得連他自己聽了都覺得厭惡,見浩文靠著牆快睡著了,他問:

“我們結婚你請誰當女傧相?”

“我同學白千紫。”浩文閉著眼應道。

“那我呢?該找誰當男傧相?”

“當然是找阿峰啦!剛好……”

“什麽剛好?我不同意。”他硬聲道。

“你另外有人選了?”

“沒有,可是——我就是不要找他,那太不像話了……”他氣惱地收拾著桌上的鴨骨頭。

“奇怪了,讓阿峰當男傧相有什麽不像話?”浩文坐直了怪異地看著他。

千紫當女傧相,阿峰當男傧相,不是很完美嗎?哪裏不像話了?真不知他是怎麽想的。

“阿峰!阿峰!你只會記著他,連男傧相都要找前任男朋友,對阿峰不是不好意思嗎?我心裏也覺得怪怪……”

“喂!什麽前任男朋友?你說清楚點。”

“你……”唐湘石氣急敗壞地指著她。“他還不算‘前任’的嗎?你心裏還惦著他,那我算什麽?”

“唐湘石!你究竟在亂吼什麽?像瘋了—樣。”浩文越來越覺得莫名其妙。

“對!我是要瘋了,你再提起高奇峰看看,我發誓我會吻得你再也記不得他。”唐湘石獅吼般地咆哮,雙眼閃著憤怒的火花。

浩文驚駭地瞪著他,沒聽清楚他的威脅,只訝異于他的怒氣。

他真的很生氣,但為什麽呢?總有理由吧?

是阿峰嗎?他和阿峰吵架了,所以拒絕讓他當男傧相,還叨念了一大堆聽不懂的話?

如果真是這樣,那也大無聊了。争執都争執過了,老記在心裏幹什麽?男人啊!老說女人心眼小,結果他們自己呢?

“喂!”她試著勸解:“別氣了吧!我想阿峰他……”

話沒說完就聽見—聲怒吼:

“你還敢說?你居然還敢提他的名字?”唐湘石一把拉過她。“該死的你……”他忽然無法克制似地将唇覆上了她的,很暴力,很野蠻。

第二次,她在毫無心理準備的情況下被強吻了,兩次都是他。只是,第一次是為了做戲給洪豔豔看,那一吻雖熱烈卻不曾令她感覺害怕。這一次不同了,她想不通—向有禮而自制的他為何會忽然變成一個惡魔?

他需索的唇仿佛純為了洩恨似地攻擊著她,她嘗到血的味道時恐懼地流下淚來,喉嚨并發出模糊的抗議聲。

她的手被捉住,否則她一定會用力槌打唐湘石這個王八蛋,他憑什麽以為可以這麽恣意欺負她?

唐湘石嘗到了鹹鹹的味道,驀然發現是她的淚水。他呻吟一聲,方才的粗暴已不複可見。他在傷害她啊!她是他最愛的女人,而他居然讓她哭了。唐湘石懊悔不已,他怎麽會讓嫉妒沖昏了頭?

浩文已察覺了他的轉變,——是他放開了她的手改為輕輕擁住她,他的唇離開她受傷的唇而溫柔地游移在她的額頭、臉頰及耳垂。他的氣消了,她卻依然滿肚子疑惑和委屈。

“你怎麽了?生這麽大的氣。”她仰起頭一臉淚痕地問。

“對不起!”他閉了閉眼,将她的頭推回自己的肩窩。“吓著你了,是不是?我真的很抱歉。”

“你弄疼我了。”她低聲道,委屈的淚水又湧上眼眶,她真的不知道自己什麽時候變得這麽愛哭。

“我的天!”他驚愕地扶起她的下巴,拇指心疼地觸摸猶有血跡的紅唇。

“我真是禽獸,竟這麽傷害你。請你原諒我,浩文!我只是嫉妒,嫉妒你無時無刻都惦念著高奇峰……”

“阿峰?你——你嫉妒他?為什麽?”

“因為你就要嫁給我了,我不要你心裏還有別人。就算你不愛我,也不能在嫁給我之後還愛著他。”唐湘石痛苦地說。

浩文的眼睛又一次因驚訝而張大了,今天真是充滿著刺激。

“我——我愛阿峰?你是這個意思嗎?是不是?”

“你不是嗎?”他反問。

“我當然不是。”浩文推開他。“你怎麽會有這麽荒謬的念頭?我愛阿峰?哈!這——太可笑了。”

“他不是你的男朋友嗎?雖然他變心和另—個女孩子來往,我以為你依然忘不了他。”

“要我忘了他是不太可能,我認識他一輩子了,他——有點像我的哥哥或弟弟。”

“你——沒愛上他?”唐湘石幾乎要高聲歡呼,他一直以為的事——是假的,天!太棒了。

“他正和千紫熱戀,千紫要當我的女傧相,所以我才要你找他當男傧相。”她好笑地看著他。“你一直以為阿峰是我男朋友?那麽你還敢去告訴他我們的喜訊?”

“我每秒鐘都提高警覺深怕挨打。”

“誰給了你這個錯誤的觀念啊?”

他聳聳肩。

“豔豔吧!她說高奇峰為了保護你給了她一巴掌。”

“阿峰從小到大都在保護我,我說了他像我的家人,比我的父母還像。”她苦澀地說。

“對不起!”唐湘石拉過她。“我——我真是太魯莽了。”

“我本來以為你夠成熟呢!誰知一生起氣來不分青紅皂白就……”想起那個吻,她臉紅地轉過頭去。

“我看我還是招認吧!”他粗聲說。

“招認?”

“我經常都想著要好好吻你,只要有機會……剛才一生氣,就怎麽也管不住自己了,你……”他看著她,溫柔地請求:“不要怪我好嗎?要怪也該怪你自己,每分每秒,每一句話,每一個動作都在引誘我向你靠近。”

“你……你亂說,我才沒有……”她羞紅著臉争辯。

唐湘石輕嘆一聲,情不自禁又将唇貼上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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婚禮之前幾天,浩文的母親再度來到她的小套房,當時她正在打包房間裏的東西。再過兩天,她就要搬離這個獨居了好—陣子的地方了,心裏居然十分不舍。

母親曾說過會再來,是以她并不感覺訝異,仍擡了房裏唯一一張椅子請她坐下,自己則坐在床邊。

“你……要搬家嗎?”母親這麽問。

她點點頭。

“要不要搬去和我們一起住?”

“不用了。”

一陣沉默,浩文幾乎想繼續整理東西了,母親才又開口:

“我是來——來問問關于相親那件事,不知道你考慮之後,是不是依然不願意。”

“我不能去,過幾天我就要結婚了。”她鋪陳直述,不想多解釋什麽。

“結婚?”母親似乎受到不小的打擊。“你說——你要結婚了?”

“嗯。”

“這麽突然嗎?上回并沒有聽你提起,怎麽現在……”母親喃喃叨念著,随即忽然死了心似地露出苦澀的笑容。“居然你也到了該結婚的年紀了,我——一點也沒有盡到做母親的責任。”

“……”

“要嫁給你愛的人嗎?”她母親問。

浩文胡亂地點頭,心想著母親該可以死心了,她終究無法幫她,想保住公司只有靠他們自己。

母親嘆口氣。

“這樣我就沒有話說了,畢竟,夫婦之間要有愛才會幸福。”

她懂什麽是愛,什麽是幸福嗎?浩文不屑地想,對母親來說,不是只有錢最重要?

仿佛看出她的想法,母親凄涼地道:

“我知道你一直怪我,怪我對你父親不忠,無恥地在外頭跟人勾搭,甚至忘了你這個女兒的存在。可是,你知道嗎?我其實并不像你想的那樣……”

“你想說你沒有紅杏出牆?我爸爸死的那天你不是整夜待在情夫家裏?”浩文冷冷地問,對母親,她早已不願生氣,因為不值得。

母親神情哀戚。

“我是個不貞的妻子,但我試過了,怎麽樣我都沒辦法愛上你父親,我——我甚至無法對他産生好感。”

“爸是個粗人,沒念過什麽書,自然配不上你這大家閨秀。如果你這麽厭惡他,當初為何要嫁給他?為何要生下我?”

“我是活該。”母親流下眼淚。“一切都是我自己造的孽,你——你肯聽我說一個故事嗎?我不是企圖解釋什麽,只是——希望你聽我說。”

浩文看看自己的手沒有回答,母親于是當她同意了,繼續道:

“我在念書時就有了相戀的男友,他家有自己的企業,在當時算是很富有,而我出身書香世家,家境小康但身世清白,彼此父母都很滿意,打算畢了業就讓我們結婚。

誰知道,……就為了我們八字相沖,他母親堅稱我們必須分手,很可笑吧?只因為我的八字不對,什麽都不同了,幾年的相戀就這樣付諸流水。

最讓我傷心的是他不置一言,輕易地就接受了他母親的安排與我疏遠。我哭著求他再想想辦法,再試一試,他卻痛苦地說他母親有心髒方面的疾病,他不能惹她生氣。

畢業後,他當了孝子,聽從他家人的安排出國去了。我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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