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21.去看月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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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壓鍋在桌上悠悠冒着熱汽,旁邊放着兩碗溫熱的粥,筷子勺子幹幹淨淨,應有常單手撐腮一副走神的模樣。

暖色調的燈下,平凡,安然。

康曦再入客廳時就看到這般場景,無緣由地心頭一熱,回過神來已經看了好幾分鐘,說話的聲音都不由自主地放輕:“你要不要也去擦擦身子?”

“啊?”應有常怔怔,很快問:“可以嗎?”

“當然。我房間裏還有新毛巾。”

應有常想了想,點頭說:“吃完去吧,你快來吃啊。”

“你先吃。”

康曦在書櫃前挑了一會兒,看看陽臺外又回頭看一眼也應有常,選一張放入機器裏,回到應有常對面坐下:“我個人習慣,希望你不要介意。”

“不會,很有情調。”應有常笑,說:“燭光晚餐一樣。”

“沒有燭光,這也不是晚餐。”

嘴上如此,康曦情緒明顯愉悅起來,享受起唱片機裏悠悠傳出來的慵懶而優雅的歌聲,漸漸沉溺舒緩卻富有層次的音樂中,品味這飯後的藍莓夜晚。

“Out across the endless sea

I would die in ecstasy……”

兩人緘默着,彼此卻不尴尬,恍惚間康曦有種微妙的感覺。

康曦放下包袱地半趴在桌上,悄悄地将目光投向應有常,正準備細細臨摹他的臉龐呢,下一秒四目相視……康曦若無其事地挪開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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奇奇怪怪的默契……康曦腹诽到一半,忽然抓住了适才的感覺——驀然回首的感覺,更有種穿越時空的恍惚,仿佛半生飄搖但默契不改半分。

My heart is drenched in wine

But you'll be on my mind

Forever

音樂的節奏不變,實際上已經接近尾聲。康曦突然想給以後的回憶再添加點內容,他說:“我們去看月亮吧?”

“哪兒?”

“陽臺就好了。”

雲疏月明,兩人相對而過,再度延續沉默。和諧的沉默填滿了距離連接着彼此,所以,他們親密無間。

康曦慵懶地靠在椅背上,目光眺望院方。

深夜時分,白天裏車水馬龍的城市終于露出另一面,遠處霓虹依舊而兩人所在這片區域,昏暗寂靜唯有時針分針在悄悄漫游。光影不再交織,但這并不妨礙和光同塵,奇妙的是,康曦硬生生從中讀出光怪陸離。

更難以置信地,他竟然在一片虛無中中感受到前所未有真實的活着的感覺。震驚過後,他很快明悟了,失去的時候“得到的”才最真實最實在,一如死亡的瞬間,是“活着”最突出的時刻。

康曦看向右側,左側皎皎明月,明月下是應有常。

他湧生了欲望,與人擁抱、接吻的欲望。

荒謬荒誕的,他好像在這半睡半醒的城市裏,在這光怪陸離的角落中,與應有常擁抱、接吻,甚至……做愛。

黑夜使然吧,康曦毫不覺得羞恥,甚至理直氣壯。此情此景下,但凡相伴而坐的人不太差,觸景的人都會生情吧?何況,眼前人是應有常,他想要得更多欲望得猛烈些有錯嗎?

康曦不知道下一次感受“活着”是什麽時候,也不知道有沒有下一次——他深知,此時此刻應有常沒有在他身旁的話,他汲取的只會是時間流逝的悵然與馬齒徒增的失落,然後借以些許良辰奇景來杯水車薪地填充空虛。

有錯康曦也不懼,因為越是荒誕就越是真實,放浪形骸與離經叛道伴随着的也是熱烈和濃墨重彩。

比起朝聞夕死,他更怕忙碌一場最後不僅還是歸于平庸,而且還平淡地老去死去……就是這麽矛盾,他一邊渴望且享受着平庸和平淡,一邊懼之恨之。

然而千般思緒萬般紛飛,康曦終是在擡頭望月中,一點點收斂住并束之高閣。

因為,他更怕應有常向他表露厭惡惡心乃至仇恨的情緒。

今晚這一篇章可以永遠未完待續,但不可以塌方式結局。一如康曦現在所預料的,他往後的好多年乃至餘生,都清楚地記得這個相伴賞月的夜晚,甚至能清晰地回憶起自己的內心活動。

待應有常連打兩個哈欠,康曦才想起來睡覺這一回事。

“該睡覺了,晚安。”他說。

各自洗漱完畢,康曦剛半只腳剛邁進房間又收回來,回頭對應有常說:“你忘了一件事。”

應有常疑惑:“嗯?”

康曦內心唾棄自己做作,但面上還是不動聲色說:“你沒有對我說‘晚安’。”

應有常真實地知道康曦接納了他,受寵若驚道:“晚安。”

“你也是。”

康曦立即推翻剛才對自己的批判,他哪裏做作了?能得到回應的做作,就是撒嬌和情趣。

這一覺,康曦睡得安穩,無憂無夢,但只睡了4個小時他就悠悠醒來。

換上常服,康曦踏出房間時腦子才真正清醒,看着客廳攤着的草席和草席上的應有常,昨晚的記憶一腦子地冒出來。

出租屋雖然是兩室一廳,但是主卧一直是上鎖的,而康曦尚不想和不敢與應有常一起同床而眠,故一番解釋後,他只能讓應有常如此将就。

當時,康曦還特意補充一句:“你放心,我每天都要打掃地板的。”

再度想起,康曦還是不免赧然,既然沒有房間給人家睡覺他當初怎麽敢開口讓對方留下的!

原因不容多說,康曦一邊慚愧一邊又慶幸,還好當時忘了這一點兒,否則他就真的放應有常走了。

好在應有常不拘小節,淡然接受了他的安排。

怎麽會有這麽好的一個男孩子?康曦跪坐在草席上,不知道第幾次這般感慨。

現在是淩晨六點,天邊還泛起魚肚白,室內的光線昏暗得剛好能視物,康曦凝視着應有常,有種此刻與昨夜無縫銜接的錯覺,仿佛他們從未入睡。

許是早起還未喝水,康曦有些喉幹,而室內除了應有常平緩的呼吸外針落可聞,身邊人一呼一吸間氣流竄動摩擦着空氣,康曦感受到了溫熱,說不上是身體的熱還是呼吸的。

沒有差別,康曦只在意自己的蠢蠢欲動,應有常熟睡得讓他想延續昨晚的故事。

康曦就這麽從心了。他食指沿着曲線輕輕劃過應有常具有異域特色的高挺鼻梁,又用感受了一會兒溫熱的鼻息,轉而用指腹記憶着應有常的面容。

康曦一邊輕輕摩裟一邊結合平日的記憶在心裏念道:他臉型偏向長臉,下巴稍尖,而皮膚是幹性皮,沒有痘印幹淨平滑,又因為運動的緣故,是健康的小麥色。他的五官刀刻斧鑿般鋒利深刻,眉毛濃密而不雜亂猶如兩把小刀,瞳孔略顯深邃而眼眸炯炯有神,且溫柔時裏面含有一片茶卡鹽湖,冷峻時又似臺風天時的海。

康曦從未喜歡過這樣的人,但是現在,他覺得這就是他喜歡的模樣。

他掌心輕輕覆上應有常薄唇,低頭親上自己的手背:“早啊,塞外的狼。”

待康曦去衛生間洗漱,應有常惺忪地睜開眼,輕聲道:“早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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