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31許立軒的母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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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來幾天,康曦的心思都花在這個見面的準備上。他也不想太在意這個見面,可控制不住像被漩渦卷住的心思。将可能發生的談話都過一遍後,康曦在服裝上選定了杏色修身長褲搭配亞麻色高領毛衣,既不正式也不會過于散漫。為了不讓自己顯得落魄可憐,康曦出門前用粉底修飾了好一會兒氣色,路途上一邊預想情況一邊提醒自己要沉住氣,以便做到不卑不亢。

樂隊那邊的人給他打電話組局,他都推了。

他前幾天參加了一個歌唱比賽,意外收獲了一份名叫麥田的小樂隊的邀約,他了解樂隊情況後挺有興趣的,畢竟他喜歡唱歌,曾經也文藝地幻想和人一起在街頭唱歌。

出于隐私保護的考慮,約定的地方在住戶非富即貴的小區裏面,康曦看着短訊上的樓層,告誡不要怯場,就保安攔下來了。康曦知道他要登門的住戶姓甚名誰和門牌號,但他說不上來彼此的關系,故而保安不肯放行。

保安撥打了住戶電話确定有約後,康曦才得以上樓。

康曦真的說不上來兩人的關系。加害者與被害者?債主與欠債方?嚴格上算都不是。他們本應該沒有關系,但因為許立軒橫在中間,偏偏就有了關系。

他不想見她,但他也知道,自己不能一直躲避下來,如果他想擁有正常的生活。

康曦看着正在沏茶的衣着簡單但舉手投足間盡顯從容優雅的女士,心情複雜。他想,許立軒的母親面對他的時候心情應是差不多的,只是她做到了不形于色。

今天見的就是許立軒母親。

兩次給他發消息的是她,每月給他打款的也是她,當初打官司,康曦面對的人也是她。相比後來的頻繁見面,十分諷刺的是,他跟許立軒談戀愛的時候,從未見過她。

雖然已經五十有餘了,但許母一頭烏黑長發沒有一根白絲,面容也年輕似三十多的人,以至于第一次見面的時候,康曦甚至以為她是許立軒的姐姐。即使許母表現得平易近人,說話和肢體細節也很尊重康曦,沒有一點兒長輩架子和貴婦的傲氣,但康曦并不敢放松警惕。

許母不是一個只知道養花談情的花瓶,這一點康曦深有體會,他見識過那雙溫柔的眼眸犀利起來的模樣。當初他本着破釜沉舟的心态,發誓要将許立軒送進監獄,但後來他并沒有做到。

“在新學校過得怎麽樣?”

“謝謝。”康曦接過茶杯,說:“挺好的,新同學人都不錯。”

許母說:“能看出來,你現在狀态不錯,以前的那股尖銳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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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曦抿一口茶,不接話。

“每個月的生活費還夠花嗎?”許母識趣地說起別的。

兩人就這一些無關痛癢的小事聊着,場面和諧得不尋常,康曦預想的一些不友好的話題一個都沒有出現,很舒服,但又疑惑且提心吊膽着,仿佛頭上懸着一塊不知道何時會落下的巨石。

許母叮囑管家準備的晚餐很豐盛,鑒于不知道康曦的喜好,故而口味都是鹹淡适度的。

用過晚飯,許母刻意地将話題引向過去,提及許立軒,康曦反倒松了口氣,該來的終于來了。

“我一直覺得你是個好孩子,踏實刻苦,而且堅強。你不肯放棄學業這一點兒,尤其令人可貴,說明你心性也比大部分人都沉穩。”許母一片慈祥地贊許道:“你能走出來,我真的替你高興。”

“謝謝。”

許母說:“過去的日子裏,我一直很想去看望你,但是又怕刺激到你影響你治療,所以都作罷了。”

康曦分辨不出來她話的真僞,禮貌道:“您有心了。”

“談戀愛了嗎?”

康曦內心一緊,沉吟了一會兒,還是實話實說:“沒有。”然後他笑了,不無怨氣地說:“我這種情況,能談什麽戀愛?”

許母沉默了一瞬,長長的一聲嘆息後,她說:“你和立軒都太難了。”

康曦第三次不接話,許母內心不忍有一絲惱,為他的不識趣。她表面上還是很自然地說:“其實,這兩年,立軒過得也不如意。一個人在外國,人生地不熟的,風俗習慣也差別很大,他不止一次說過很後悔。”

“他不是早早就打定出國了嗎?”康曦忍着情緒,指出一個事實。

“本來是要去英國的,事情出了後,原先的學校沒法去了,改去了澳大利亞。”許母話鋒一轉:“是他自己把自己毀了。”

康曦很想說這是他罪有應得,但出于種種原因,他不能在許母面前說出口。

見康曦并未從她所願地問許立軒的現狀,甚至不接話,許母無奈,取來一個禮盒,以退為進說:“你肯定還在怨恨我們吧?”

“你有恨也是應該的,是我們許家欠了你。”許母一邊将禮盒推向康曦一邊說:“這是我給你挑的小禮物,祝賀你走出來,聊表心意。”

“沒有。”

康曦并不接這光看外表就明顯價值不菲的禮盒:“您并沒有欠我什麽,相反,真要細究起來,我還得謝謝你給我提供了不少幫助。”

這是實話。他轉入A大,幫助他恢複心理健康的心理咨詢師,他渾噩時期乃至的主要經濟來源,全部來自于她。盡管這裏面不少是他自己争取來的補償,舍棄了一些東西交換來的,但他确實也看到了許母的誠意,許母無論什麽時候也不曾克扣拖欠半分。

“那些是你應得的,而且也是給立軒積德的。”許母說:“我是真的很喜歡你。”

“謝謝。”康曦只能這麽說。

“發生那樣的事情,所有人都不願意看到,都很痛苦。”

許母語氣愈發的軟下來:“立軒也是一時糊塗才起了邪念,這是他否認不掉的過失,但他對你的感情是真的,他也是真的很喜歡你。可他本身那個病,你也知道那個病對人摧殘,心理上的傷害遠勝于身體本身。那個病毀了他的自信他的驕傲,他喜歡你舍不得你,也擔心你因此厭惡遠離他,情急之下昏了頭。”

所以呢?所以他喜歡我,就要将我也拖下水是嗎?我做錯了什麽,需要替他為他的不幸付出代價?

康曦無感甚至內心不适,很遺憾即使許母已面露悲戚眼角含淚,他也不能共情她的話。對此,他很抱歉,他克制自己,不說一些話來刺激來反駁這個不幸的母親。

許母卻将他的低頭解讀成另一番味道,繼續說:“阿姨不求你原諒他,只求你不要那麽恨他,能跟他說說話,當一個普通朋友。這樣既放過你自己,也讓他好受一點兒。”

“他這兩年也變化很大,也比以前成熟沉穩很多了,經過一番挫折,改了很多以前的臭毛病。你再見到他,可能會有點驚訝。”

“你們的人生路都很長,有很多日子還要過的,多一個朋友總是好的。你們畢竟真正地相愛過,彼此相熟,有很多共同話題。如果可以,阿姨也奢望你可以再給他一個機會,立軒很想對你好但他一直不知道怎麽面對你,你也一直不給他機會。”

“阿姨。”康曦終是忍不住出聲打斷她:“你不能要求一個人在同一個坑裏跌倒兩次。”

他深呼吸一口氣,竭力平靜說:“沒有一種喜歡一種愛,是通過傷害來表達的。所謂的愛,不能也不應該成為傷害的理由。”

一場見面,終究還是不歡而散,而離開的時候,康曦得知,許立軒已經回來了。

剛入秋的天,一下子冷得跟入冬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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