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30.到處都是應有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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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期三的體育課，康曦與應有常難得沒有交流。

星期四中午，應有常給他發消息表示突然有事，星期五的鍛煉他不去了。

康曦沒有探究的想法，繼續做着自己的事，只是生活裏應有常的痕跡未免太多了。校門口、樹蔭下的巷道、圖書館、公選課大教室，無論走到哪裏，總有一份記憶被觸動。

康曦不禁反思自己的生活是否有些貧瘠了，剝開自己後全部都是應有常。這份貧瘠也是他自己選擇的結果，沒意義的事情他不理會，客套的人際往來他不記憶。

他放下了學習，臨時起意前往孤兒院。相比以前綁匪般的打扮，這次康曦灰T黑褲外批一件淺綠色外套，簡單清爽完完全全大學生的模樣。而院長見他到來，高興之餘問了句他怎麽九月一整個月都沒來，問完兀自感嘆習慣了康曦半月一次的到訪乍不見他的那幾天想念得很。

康曦推脫開學忙，院長轉而道：“孩子們也怪想你的，你過去看看吧，尤其看看亮亮。”

康曦暗自疑惑，雖然他與亮亮比較親近是有目共睹，但專門點出來亮亮，這顯然與院長平時風格不符。他見到亮亮時，霎時又明白院長為何會如此了。

“康哥哥。”亮亮站在原地喚他，目光落在康曦身上的時候驟然明亮，但可愛的臉蛋上除了喜悅外還有緊張和膽怯。

“亮亮好像長高了。”康曦上前抱住他的時候，明顯感受到亮亮在緩緩放松。

“康哥哥，我好想你……”亮亮委屈說：“不要不要我……”

康曦內心柔軟的地方瞬間被擊中了，為自己一個月多的沒來而愧疚。他輕拍亮亮的後背，說：“沒有不要你……發生了什麽？跟哥哥說說。”

情緒緩和後，亮亮頓時羞了起來，閉上嘴不肯說。康曦又問了幾句後,他緩緩道來。上個月有好幾對夫妻過來看望孩子并有領養意願，聰明伶俐又不怕生的亮亮自然很合長輩的眼緣，甚至有兩對夫妻都表達了想領養的想法。然而進一步互相了解的時候，他們得知了亮亮有先天性疾病——心律不齊，又紛紛放棄了。

自幼就在孤兒院的亮亮習慣了，他的難過源自于他最好的朋友要走了，等對方的領養手續辦完他們可能就再也無法見面了。而真正打擊他令他恐慌的是，他無意間聽到了社工人員私底下的對話。社工們一邊感嘆亮亮命運多舛——即使沒被領養，再過幾年亮亮也得離開孤兒院，一邊也覺得那兩對夫妻的行為無可厚非——像亮亮這種已經有自己想法的半大孩子本就不吃香，更別說還帶着病了。

“說不定啊，他父母當初就是因為這個病才不要他的。”有社工甚至如此猜測。

康曦又心疼又氣，心疼的是亮亮過早地了解到這些殘酷的東西，氣的是那幾個多嘴的社工，在孤兒院裏嚼舌根一點兒都沒有素養，最最關鍵的是竟然還讓亮亮聽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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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哥哥，他們說的是不是真的？”亮亮說完，環顧左右後忍不住又道：“我的爸爸媽媽真的是因為我的病才不要我的嗎？”

康曦心疼更甚。亮亮向來懂事，現在幾次提這個話題，看來是真的聽到心裏去了。他甚至懷疑，亮亮懂事到一直将這個事情憋在心裏，不敢跟孤兒院的其他人說，而今天被以為也已經離開他的自己出現了，驚喜之餘他才控制不住地說出口。

康曦雙手捧住他的小臉，将他的碎劉海輕輕往兩邊撥了撥：“亮亮，你聽哥哥說。”

“沒有父母會不愛自己的孩子。”他一字一字認真道：“你的父母一定是遭遇很大的意外，或者遇到了巨大的困難，實在迫不得已才将你送到這裏的。”

腦海裏一閃而過自己的父母，康曦立即打住不想。

“真的嗎？”亮亮将信将疑。

“真的。”康曦堅定道。

他想他沒有騙亮亮，沒有父母不愛自己的孩子，只是有些父母的愛很短暫很微弱，或者說抵不過自身的需求，但這些還不能告訴亮亮。

康曦搜腸刮肚地組織語言，盡力安慰亮亮，雖然他不确定這些空空的話效果能有多少，但他真的很怕亮亮留下陰影，然後以後用半生來治愈這個陰影。

亮亮十分信任康熙，很快開始跟他分享的一樁又一樁趣事，有些事情康曦聽着也覺得有趣，有些事情他無法同步到亮亮的感受，就微笑地聽着。康曦本來就話少，亮亮已經習慣了，兀自地說着，偶爾還會說重複，一張嘴停不下來，仿佛要将記憶這一個月裏康曦缺失的身影盡數補上。

許是康曦今天的裝扮親和不少，又許是亮亮說得越來高興越來大聲，引得其他孩子有了共鳴。一會兒，康曦身邊多了幾個孩子，他們即給亮亮的分享做補充，也分享着各自的一些發現。一時間叽叽喳喳的，好不熱鬧。

康曦難得地被擁簇，并沒有感到不适。他的印象裏，孩子們總是單純善良的，即使有少數可能心思多了一些或者頑劣一些，但他們很少有實質的惡意。在小孩子面前，他不用一直思考言行舉止是否妥當你，而聽小孩子聊天，于他而言也是一種放松。

他像一個小偷，通過窺探別人的生活和竊取別人的喜怒哀樂，來填補自己的蒼白。童言無忌，既提醒着他遺失的天真，也延緩他碩果僅存的爛漫的黯淡。

可康曦仍舊無法擺脫應有常，重來孤兒院的新鮮勁過去，周日時，應有常的影子再度籠罩住他。午餐的時候還好，下午被食堂采購阿姨抓去當壯丁的時候，康曦明顯地能感受到應有常的存在，每當他趁着阿姨講價的時候走神時，眼眸餘光就會出現應有常的輪廓。初始時，康曦陡然精神，慌亂看過去，然後發現角落空空如也。

次數多了，康曦也就淡定了，甚至讓目光泛散，餘光觀摩那個模糊的影子。

一番輾轉，應有常的印象不淺反深，康曦覺得自己應該做一些感興趣且與應有常不會有任何相關的事情。可思來想去卻沒有主意，一直路邊到的傳單提醒了他。

于是，康曦了解并報名了一個小型的歌唱比賽。比賽雖然只是區域性的，但參與人數還比較可觀。康曦聽了目前票數排行第一的麥田樂隊的作品，意外的不錯。

周一的運動鍛煉，康曦沒有去。他并不是打定主意要爽約的，只是在了解賽制和選歌方面耗費了太多時間。考慮到語言的壁壘，英文歌在競技上自然不如中文歌有優勢，為了選定合适的歌曲，他不僅将自己的歌單一翻到底還專門點進幾個知名度高的歌手界面去聽歌。

一晃神，就錯過了會面時間。

應有常打來電話。康曦看見名字下意識一慌，但剎那後他突然感覺自己就是在等着這一通電話。

……

學校直接将學生的體育課用來體測，康曦和應有常他倆不約而同地早早起床來到風雨操場。康曦是為避開人潮高峰，應有常則是當志願者幫忙記錄引體向上的數據。

應有常告訴康曦，測試引體向的時候他可以趁機幫康曦一把。一直等到中午，他都沒有見到康曦，他以為是康曦早上起晚了，實則是康曦一直避開引體向上這個項目。

将身高體重、坐位體前屈、跳遠和肺活量盡數測完，康曦在50米，1000米和引體向上間猶豫不決。操場邊緣駐足觀望許久，康曦向單杠處走去。他心裏說，先引體向上再跑五十米，這是最合适的安排。

應有常很快就在長長的隊伍中認出康曦，先是眼神示意後者往他這裏排隊，後趁着記錄間隙給康曦消息，根本不給康曦裝糊塗的機會。

康曦一開始還擔心作弊會出問題。

應有常表示這是被默許的行為，太多人體測不合格的話，學院和學校的面子上也不好看。應有常一番勸說，又表示為不讓康曦顯得突兀，他會也幫康曦前後的人。

本就心動的康曦順從了。

第五個的時候，康曦就乏力了，應有常見狀立即抱住他的小腿借力給他。應有常幫別人只幫達到及格個數，卻幫康曦拿了這個項目的滿分。

康曦自己跑了五十米，應有常抽空拿着康曦的體測卡幫他把一千米跑了。心虛的康曦在他排隊的時候，一直提醒他不用跑那麽快，能及格就行。托應有常的福，他一上午就把所有項目完成了。

離開時操場時，他點開手機，看着一個沒有備注但他不會忘記的號碼的歷史訊息：

【小康，最近學業忙不忙？周末有沒有空一起吃個晚飯？】

好心情一掃而空，康曦冷着臉回複一個“可以”後，對方給他發了一個地址，定的時間就在明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