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5——2
艾景初沒有料想過自己随意出口的那聲謝謝,會将她帶入了一場風波中。
那天早上,他吃着白米粥和鹹菜,周圍卻坐下來一堆人要他電話,唧唧喳喳地說個不停。他本不愛和人寒暄,可是對方盡是長輩,不得已的情況下,他報了自己的號碼。然後她們便承諾一定會照顧好曾鯉,不讓她在單位受欺負,也不讓領導給她安排累活兒,不再壓榨她寫總結、寫體會、寫計劃等等等等。一時間,他就想起清晨在山頂她說自己往事的時候那一副受氣包的樣子,随口便說了個謝謝。
此刻的艾景初,看了眼如熱鍋上的螞蟻一般的曾鯉,慢悠悠地脫了手套說:“你給她重粘的那顆托槽,收費了嗎?”偌大且安靜的診室還有點回聲,他嗓子啞着,也不算太嚴重,所以聽起來比平時低沉了些。
不過他這句話并非朝着曾鯉,而是對周紋說的,仿佛他們問的八卦和他一點關系也沒有。
從容淡定,冷靜自持。
周紋急忙搖頭否定。
艾景初說:“那你開張二十塊錢的單子,先讓曾鯉下樓去繳費,免得他們下班了找不着人。回來我們再做下一步。”
于是,在衆目睽睽之下,曾鯉抑制住自己想上去掐死艾景初的沖動,直起身體,站起來,拿着繳費單出了診室。
都這種情況了,他居然都還沒忘記要她趕在別人下班之前去交錢!
曾鯉咬牙切齒地走到一樓劃價收費窗口,好像所有人都趕着這會兒來埋單了,排隊的人還不少。她站了好長一會兒,才輪到自己,等她氣喘籲籲地爬上四樓回到艾景初那裏,發現情況不一樣了。
護士長不知所蹤。
範範和其他幾個學生在埋頭做模具。
周紋坐在治療床旁邊等着她。
而艾景初在電腦前,翻開病歷。
診室裏一點響動都沒有,安靜地似乎一根針掉地上都聽得見,好像所有的人都歸位了,所有的探究和八卦之心都平複了。
她将票據遞給周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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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紋收好了票單,目不斜視地讓曾鯉躺好,麻利地将剩下的工作一一完成,随即又請艾景初來檢查。
“可以了,你跟她約下次的時間。”艾景初對周紋說。
這一切讓曾鯉幾乎以為剛才是不是她幻覺了,所以她好奇得要死,自己走了之後究竟發生什麽了。
曾鯉站起來,想起剛才躺下的時候,因為馬尾硌得後腦勺疼,她就把發圈給取了,現在卻不知所蹤。她彎腰在地上找了一圈,也沒發現。她翻了翻包裏,還是沒有。
“還是約星期三吧。”周紋問。
“好。”
忽然周紋朝她眨了眨眼睛。曾鯉納悶。周紋瞄了一眼,發現艾景初背對着她們,于是抓緊時間做了一個抹眼淚的動作,可憐巴巴地。
曾鯉離開的時候,躊躇地望了一眼艾景初的背影。
她還有一件很關鍵的事情沒有完成……
可是當着大家的面,又在剛才那樣的情況之後,她實在問不出口。她昨天請假的時候,李主任又一次叮囑她問問艾景初什麽時候有空,他要請客。她以前複診時跟他請假,一般都只允許兩三個小時,或者最多半天。哪知這一回居然非常痛快,直接問她一天夠不夠。所以她才能沾着艾景初的光,中午有空去相親。
要是今天又不成功,李主任覺得她辦事不力,不把他的事情放心上,說不準就什麽時候給她小鞋穿。
曾鯉的心糾結着,可是真的是當着大家的面沒法說,最後不得不在心裏嘆了口氣走了出去。
等電梯等了許久,她一冷靜下來,突然有點明白艾景初為什麽要她去繳費了。她又走了回去,站在走廊一側,隔着玻璃看到艾景初仍然坐在那裏。終于,她鼓足勇氣拿起手機,撥了艾景初的電話。
曾鯉看到他從兜裏拿出手機接通,放在耳邊說了一個喂。而手機和上次一樣,裝在一個透明的塑料袋裏,好像這樣子的話在工作的時候使用也不會弄髒,真是潔癖的厲害。
“我是曾鯉。”她本來想稱呼他一下,但是稱呼什麽呢,叫艾景初?太別扭。叫艾老師?艾醫生?她剛才早連名帶姓地喊了他,現在又改回來,太虛僞。
“我知道。”艾景初的電腦背對着玻璃,于是當他的視線從屏幕上挪開後,一擡頭便看到了不遠處的曾鯉。
曾鯉有點怕他挂掉電話,然後直接走出來對她說。
那麽大家看到之後,又會有什麽反應呢?
但是,幸好他沒有。
兩個人對望着,隔了塊玻璃還有半個走廊的距離通電話。
“你什麽時候晚上有空,上次我們單位那位李主任想要請你吃飯。”曾鯉說。
“你跟他說不用,我心領了。”
“我推了好多次了,但是他偏要請。你要是不去,他下次還是會叫我來說的。”曾鯉無奈地說。
艾景初沉默了稍許,答:“那今天晚上吧,要是他有時間的話。”
“肯定沒問題。”曾鯉替李主任做主了。“那我先給他電話,讓他聯系地方。”
“好。”艾景初說。
曾鯉結束通話之後,迅速向領導報告,李主任非常高興,直誇曾鯉做得好,然後問艾景初喜歡吃什麽,中餐火鍋還是西餐,他好訂座位。
曾鯉只好又打了一次,“忘了問你喜歡吃什麽?他好訂餐。”就在這時,周紋起身要轉過來,曾鯉見狀立刻調頭躲到電梯口去。
要是被他們看到和艾景初通電話的居然是自己,而且她還在厚着臉皮約他吃飯,那肯定是跳進黃河也洗不清了。
“中餐,但是不喝酒。”艾景初答。
“哦。”曾鯉說,“那知道地方後我先去,一會兒把地址發給你,你下班後就過來。”
只聽電話那一頭的艾景初遲疑了兩三秒種之後說道:“我這邊已經沒病人了,就一起去吧,在停車場門口等我幾分鐘。”
曾鯉到了一樓出口處沒等多久,便看到艾景初那輛SUV開了出來。車往前滑行了幾米後,停了下來。
她上車後就說:“李主任說為了你方便,就在醫院附近吃飯,他接了老婆孩子六點半就在那兒等我們。”
而後,她和艾景初不約而同地瞄了下時間——剛剛五點。
剩下的一個多小時怎麽打發?
曾鯉沒有跑過業務也沒有接待過客戶或者陪領導,對于這種情況毫無社會經驗。
“要不,我給李主任說你已經下班了,把時間提前算了?”曾鯉試探着問。
“不用了。開車轉轉吧。”艾景初說。
接着,兩個人坐着車便真的在街上慢悠悠地閑逛起來。本來此刻已經接近晚高峰,路上夠堵了,他們在繼續為添堵做貢獻。
曾鯉實在沒轍,發了個短信問馬依依。
馬依依回複道:“看對什麽樣的人啊。一般情況可以先陪客戶打牌、洗腳、按摩或者喝茶來打發時間。”
打牌?兩個人不行,二缺二了。
洗腳……按摩……還是喝茶吧。
曾鯉只好從其間選了一個最靠譜的征求艾景初的意見,“不如找個地方喝點茶?”
“你要喝茶的話,我有個地方。”艾景初說。
于是,車開到一條僻靜的小街。在這個季節,梧桐樹的葉子落得光光的,卻絲毫無損一路青瓦灰牆顯出的寂靜之美。其中一個院門的黑色門匾上,只題着“一味”二字,若不是艾景初帶她進去,她根本不知道原來是一個茶苑。
來應門的是位穿着深藍套裝制服的美女,引着他們繞過四合院到了偏房。
坐下來的時候,那美女說:“艾先生,上次你要的論道已經有了。”
“那就先沏那個。”艾景初說。
随後,美女将茶具器皿端上來。
曾鯉不懂茶,只是覺得品茶都應該用紫砂壺的,卻看到她和艾景初各自面前擺的是一個透明無蓋的玻璃盞,所以拿起來打量了下。
艾景初看出曾鯉的疑問,“我們喝的是綠茶,綠茶除了品味聞香,用玻璃器皿可以觀色看型。”
那沏茶的美女微微一笑,輕聲解釋說:“論道是頂級的竹葉青。它是長在咱們東山東坪寺附近的明前茶,海拔不能太高也不能太低,每一顆都是獨芽,萬芽選一。”說着她将茶葉舀了一匙,給曾鯉看了下,
又分別勻在了兩人的玻璃盞裏。
曾鯉仔細看了看,那茶葉扁平細長,綠油油的,一粒一粒,顆顆分明飽滿。她頓時想到一個不太有詩意卻最貼近它的東西——加長瘦身版的綠茶瓜子。
随後,美女将晾在一旁的開水用手在杯壁試探了下,待到溫度合适之後,洗了一次器皿,繼而才沿着杯邊注水。她含着笑做了一個“請”的手勢之後,靜靜退了出去。
室內剩下他們兩人,音響裏放着輕聲的古筝曲子,也不知喇叭在哪兒。
那些狹長的葉子浸在水中,先是浮在面上,漸漸的有那麽一兩根直立了起來,湯水緩緩地從無色染成淡綠。這一切的變化,透過薄薄的一層玻璃,看得清清楚楚,而茶香也随着那極淺的氤氲在空氣中散開。
作者有話要說: 暫時這樣吧,看來要寫完只有下一章了。
我已經是史上最快了……所以,求回報
周末不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