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6——1

“如果我說我愛你又會怎樣?”

“就像在明亮的房間裏點燃了燭光。”

曾鯉回到家,打開電視機,某個頻道裏正在播放百年電影回憶錄歷數各位大師,在講到導演米開朗基羅?安東尼奧尼的一生時候,念出了這句臺詞。

曾鯉端着杯子站在電視機面前,久久沒有挪開。

這對白來自曾鯉青春期的那部性啓蒙電影。初二暑假的下午,幾個要好的女生約在同學家借着做作業的名義,卻趁着父母不在家一起躲着看碟。先是看恐怖片,然後為了緩和下氣氛,大家繼續看了《雲上的日子》。

對于擠在沙發前的小女生們而言整個電影完全不知所雲,唯一噱頭便是那些□裸的□。

曾鯉蜷在一個小小的角落裏,看着屏幕上的畫面有些膽怯、有些不解,卻和別人一起裝着不屑的樣子。

第二天,曾爸爸回來說給曾鯉找了個家教,她下期就初三了,學習上實在得加把勁。

“男的女的?”曾媽媽問,“別什麽人都往家裏。”

“我表嬸的侄兒,你又不是沒見過,人家在北京念大學。”曾爸爸說。

“你哪個表嬸?”

“我媽表哥,四表舅家那個。”

“你媽家裏那幾個表兄弟,沒一個好東西……”曾媽媽一開始數落起丈夫的親戚,就會沒完沒了,随即又是兩人無休止的争吵。

曾鯉假裝上廁所,躲了起來,只聽他們從上一輩的事情争執到兩人結婚前的種種,最後吵到自己身上,曾鯉本以為早該習以為常,但是還是忍不住蹲在地上流了淚。

這種事情從小到大不知道遇見多少回,從記事的時候就開始了。有時候她去同學家,看到別人和氣融融的三口,心裏就是個很奇怪的滋味。或許等他們走後,也會和自己的爸媽一樣甩盆子砸碗吧,曾鯉只能這樣安慰自己。

可是,她的父母連掩飾都不會,會當着她同學的面吵架動手,所以她再也不敢往家裏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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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末的時候,本以為家教的事情會不了了之,沒想到曾爸爸卻把男孩帶了回來。

那不是曾鯉第一次見到于易。

兩家人雖然是挺遠的遠房親戚,但是有一次清明節老家辦清明會的時候見過。她對幾十個親戚裏沒什麽印象,對于易卻記得很深刻,因為奶奶牽着她,讓她叫他:“小表叔。”

所以,當曾鯉在家再次見到于易,卻發起窘來。她已經不像小時候那麽聽話,大人教什麽就叫什麽,如今對着一個比自己大不了幾歲的男孩叫小表叔,實在是難以啓齒。

曾爸爸說:“小鯉,怎麽不叫人。”

于易笑了下,“就叫名字吧。”

曾鯉在家裏沒有自己的房間,只在客廳一側有一張小床,要是做作業就在爸媽的卧室裏的小書桌上。于是,于易也在卧室裏給曾鯉補習。

他是他們家超生的,為此到了七歲才上到戶口。但是連四表舅婆本人也沒想到老來得的兒子,念書卻極聰明,在整個縣城都是有名的,去年考上大學後,他們學校還拉了一條大紅色橫幅在大門口,深怕別人不知道似的。

于易暑期回家後,好多人找他做補習,最後在曾爸爸的要求下,好不容易挪出每個星期的二、四、六上午,來給曾鯉補英語、數學和化學。除了星期六以外,其他時間家裏就他們兩個人。即是親戚又是知根知底的好孩子,所以曾媽媽沒有多餘的擔心,而曾鯉本人則壓根沒有往別處想。

她念完初二,還沒有來月經初潮,不知道是不是這個原因比同年級的姑娘對于男女有別要遲鈍些。

後來,第二個星期六,曾爸爸和曾媽媽又開始争吵。她坐在于易的身邊。而他正在給她講幾何題,聽到外面的動靜,手上的筆頓了下。他們的聲音幾乎壓過他,于是他停了下來。哪知這種等待卻是遙遙無期。于是,于易起身将卧室的門關上。

曾鯉窘迫地看着他,以為他是厭煩了。

卻不想于易回身對她笑了笑,“咱們不理他們。趁機休息下,我給你講個笑話。”

于易是個開朗的人,口才也很好,講起故事來活靈活現的,讓曾鯉聽得目不轉睛。正在要到笑點的時候,曾媽媽卻突然推門而入。“咚——”地一聲,吓了曾鯉一跳,也讓于易的故事戛然而止。

“曾鯉你說,我和你爸要是離婚,你跟着誰?”曾媽媽劈頭就問。

曾鯉愣在座位上。這種問題,她被問過無數次,可是有必要當着外人的面繼續這麽問麽。

還沒等曾鯉回答,曾爸爸又追了過來,吼道:“離啊,誰怕誰。我看你就是在外面又找了一個,就指望着傍個比老子有錢的……”

兩個人又是你一句我一句地對罵着,将曾鯉與于易扔在那裏。

最後,曾爸爸一怒之下,摔門走了。

曾媽媽還不忘記追出去吼了一句,“一吵架就拿着老娘的錢出去喝酒吃飯,孩子又不跟着我姓,憑什麽我管。”說完也将圍裙一扔拿起包就走了。

那些原本極刺耳的聲音,倏地就從空氣裏消失了。

于易問:“他們經常這麽吵?”

曾鯉慌亂地說:“不是啊,沒有。真的沒有。”随後,自己也心虛地咬了咬下嘴唇。

“你別老用門牙咬嘴,會成兔牙的。”于易說。

聽了他的話,曾鯉更窘了,急忙松了嘴。

而于易卻将門牙故意咬起來,學成兔子的樣子逗了逗曾鯉。曾鯉卻愁眉苦臉的沒有笑。

于易又說:“兔牙有好處的,知不知道?”

“什麽?”

“啃西瓜皮的時候,很方便,不會弄髒臉。”說着,他還模拟了一個動作。

第一次聽到這麽離奇的好處,曾鯉憋不住笑了。

于易看着她的笑臉,說了句:“好孩子。”然後摸了摸她的頭。

八月底,于易結束了暑假,回到了學校。

冬天的時候,曾鯉上着上着體育課突然覺得身體裏有什麽不一樣了,跑去廁所一看,褲子被血弄髒了,自己馬上反應過來是什麽事。

沒有慌亂,沒有失措,她是班裏最後一個來初潮的女生,耳聞目染早就熟知一切,她平靜地先墊了點衛生紙,然後夾着腿去小賣部買了衛生巾。

她回家告訴媽媽。曾媽媽卻一臉平淡地說:“該知道的都知道了吧。”

僅僅一句話。

也許是因為父母的個性都太張揚的緣故,曾鯉從小就極其安靜膽小。他們住在城邊的拆遷安置房裏。樓下是個四合院,院子裏本來是車庫,卻被租給別人專門辦喪事。

當地的習俗人去世後,親朋好友要守三天孝,然後才能送去火化。

一般人不在家裏擺,有些忌諱,而城裏做這個生意的地方不多,于是一年到頭樓下院子都很忙。有些迷信一點的家屬,還會請人來吹拉彈唱做道場,無論白天黑夜。鄰居們有意見,鬧也鬧過,吵也吵過,但是沒轍。

而曾鯉的煩惱卻是停在那裏的屍體。

十多年前,還沒有流行起殡儀館裏的那種冰棺。而是簡陋地兩根凳子,上面放一木板,屍體蓋着一白布就放面上了。不知為何,屍體下面的地方會燃一盞油燈。

後來她才聽鄰居說,油燈就是魂,那三天是不能滅的,滅了不太好。具體這個不太好指的是什麽,曾鯉不敢繼續打探下去。

她每天回家要路過幾次,都繞得遠遠的,眼睛死死地盯着那白布和那油燈,待一繞過去撒腿就跑上樓。

初三最後一年,沒有上晚自習,但是老師偶爾會補習。因為家近,因為爸媽很忙,因為治安還不錯,反正各種原因,曾鯉補習後是自己回家的。她一般到家九點多一點,正是辦喪事最熱鬧的時候,那些來守靈的有的打牌、有的吹牛聊天、有的剝花生吃瓜子,反正人很多,反倒顯得熱鬧喜慶。

可是,最令她恐懼的不是晚上,而是早晨。

曾鯉早上六點半起床,七點就要出門。冬天的時候,七點天還沒亮,而樓下守靈的正是青黃不接的時刻。昨夜熬夜的估計已經回去睡了,而第二天來接班的沒來。偶爾會一個人也沒有,只有白布下的屍體和顫顫巍巍的油燈。

有時候周邊的一點響動,都吓得她只想尖叫。

後來曾鯉忍不住把這感受告訴給爸媽聽,沒想到爸媽直接拉着她去找那老板,“你們做生意把我女兒吓着了!怎麽辦?怎麽賠?”然後鄰居們一起參與過來,又是漫無止境的拉扯和吵鬧。

沒過多久寒假來臨,于易又回來了。

作者有話要說: 沒有艾醫生的日子……

還是大家眼尖啊,初戀就是于易呀。

艾老師成小魚心中的炮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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