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9——2
曾鯉有點懵,幾乎沒有立刻反應過來那個詞是什麽意思,須臾,腦子裏回轉了一遍才聽懂其間的含義。她心中詫異極了,卻不敢轉臉直視他,而是極力的掩飾着自己的情緒,以免透露出絲毫的異樣而刺痛對方。
艾景初面無波瀾地将視線投向前方的河岸,似乎在打着腹稿,想着怎麽表述自己的經歷,眉心微微蹙起來又散去。
他說:“我父親跟母親戀愛時,因為家裏的反對而帶着她離開了這裏,沒過多久因為意外去世了。之後母親才發現懷了孩子。我祖母得知後,千方百計讓她将孩子生下來。後來……”
他的聲音低緩,沉沉的且不帶色彩地敘述着,好像在說別人家的事情或者又像在複述着什麽聽來的故事,概括得那麽簡潔那麽明了,只是到後面,卻停住了。
曾鯉終于忍不住去看他。
他們坐在車裏,發動機熄了火,也沒有打開車廂頂的小燈,在這樣暗無月色的夜裏,曾鯉看清他側臉的輪廓,卻捕捉不到他的神色。
他接着又說:“後來,孩子終于生了下來,雙方各取所需。”
毋庸置疑,他便是那個孩子。可是,他口中的那個各取所需究竟是怎麽回事,卻沒有再仔細解釋下去。
一個未婚的女人被厭棄自己的婆婆強迫着生下遺腹子,結局無非是各自拿到各自想要的,然後一拍兩散。
曾鯉記得自己成為艾景初的患者後,在圖書館遇見他的那個早晨,他坐在玻璃窗的陽光下看書,當時她腦子裏冷不丁地冒出馬依依的娘經常誇人的那句話:“做媽的怎麽把兒子生養得這麽好,真是八輩子修來的福氣。”
如此看來,卻是一種諷刺。
他将放在身側的右手擡起來,輕輕地握住身前的方向盤。
曾鯉垂下目光,看着他的手。
手背的皮膚不知道是不是經常消毒和戴手套的原因,居然比他的臉以及手腕以上的膚色顯得還要白一些。
随後,那只手又松開,轉而垂下去握住排擋杆。
不知怎麽的,曾鯉心中升起一種想要覆蓋上去,握住它的沖動。如他一而再,再而三地給予她力量,鼓勵她,撫慰她時那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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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鯉。”他輕輕地叫她。
她倏的一驚,猛然收回了那幾乎被蠱惑的神智,連同自己半空中的手也縮了回去。
他并未察覺她的異樣,接着說道:“我告訴你這些,不是要你同情我,也不是在拿自己的經歷來安慰你。我覺得,人的一生必定有不同的挫折,痛苦過,難受過,哭過,最後還是要努力向前。也許過了很多年回頭再看,會發現原來我們曾經執着的事情,其實大概很微不足道。”
曾鯉默默不語。
艾景初說:“我這人其實不适合當老師,也不适合給人講道理,所以……”
“我懂。”曾鯉答。
這時,艾景初的電話急促地響了起來。他接通匆匆地說了幾句便挂斷了。
曾鯉見他面色不佳,不禁問:“怎麽了?”
“醫院打來的,那孩子跑了。”艾景初答。
他點火,打燃了車,對曾鯉說:“我先送你回去。”
“不用了,”曾鯉急忙阻止,“我自己打車就好了,正事要緊。”A大醫院和她家南轅北轍的,太費事了。
艾景初看了下表,果斷地否決道:“不行。這裏挺偏僻的,你一個人,這麽晚了,我不放心。”
“那你載我到前面人多的大街上。”曾鯉又說。
他沒有再說話,只是抿着嘴開車,正當曾鯉以為他同意默認的時候,卻聽他說:“先跟我去醫院,一會兒我再送你回家。”
“真的不用。”
“不會耽誤你太久的,聽話。”他說。
他最後的“聽話”兩個字,激得曾鯉霎時紅了臉,不敢再和他争。她想起傍晚他哄那孩子也用了這個語氣,是不是正畸科的大夫們,因為所面對的病人大多是未成年的小朋友,都有這種殺手锏。
到了醫院,他沒來得及将車停在地下車庫,直接擺在門診大廳的外面,叮囑了曾鯉幾句,又将車鑰匙留給她後,便急匆匆地上樓去。
口腔醫院并未和A大本部的附屬醫院在一起,而是建在另一條街專門獨立出來。口腔科住院的人不多,一共十二層樓,下面七層是口腔各科門診,往上才是住院部、院辦和手術室。
艾景初剛才将孩子臨時安置在九樓的颌面外科,當時正好有葛伊的學生在值夜班,就将孩子交給了他們。
艾景初一到,在護士站坐立不安的那名學生就急道:“艾教授,對不起,我就上了個廁所孩子就不見了。”
護士也跟着說,“我當時在坐在這兒,也沒注意到他什麽時候溜的。”
艾景初問:“幾點鐘的時候?”
“大概十點半吧,一發現我們就給你電話了。”
艾景初點點頭,将手機摸出來查了下通話時間,記在紙上,然後叫學生去保衛科請他們按照這個時間調一下監控。
過十來分鐘,那學生打電話報告說監控裏看到孩子已經溜出醫院了。
艾景初得到這個結果有些沮喪,離開護士站走到走廊盡頭的大廳裏獨自坐了下來。
怪他太大意了。
他本該好好趁着孩子沒改主意之前好好問問他的情況,再仔細地将他安置好,而不是這般,哄他的話一項沒兌現,還把他随意地仍在醫院裏。
當時他心裏滿滿地惦念着曾鯉,根本來不及多想。
突然,電梯“咚——”一聲在這一層停了下來。空曠的大廳因為已經過了十點,住院樓層也到了休息時間,只剩下最基本的照明設備還亮着。
所以電梯門一打開,裏面比這外面亮多了。
艾景初被聲音和燈光吸引過去,擡頭看了一下,卻見曾鯉從裏面走了出來。
他孤單地坐在電梯正對面的椅子上,一目了然。
“怎麽了?”曾鯉看到艾景初便問,“找到了嗎?”
“沒有。”
“剛才有幾輛車要走,你停得擋着道,我就把車挪到車庫去了。”她一直都沒帶手機,沒法聯系他,又怕他找不到車,見他久久沒下樓,所以就找了上來。
“你怎麽了?”她又問。
“今天離我上次看到那孩子又過了好幾個月,他已經那麽大了,早就過了矯正的最佳時期,他的情況挺嚴重的,發音進食都困難,說不定還會影響耳朵。”他淡淡地解釋,語氣裏難掩遺憾。
他說這些話的時候,電梯門重新合上,原地停了小會兒後,又開始往下行。
曾鯉皺了皺眉,思考了下說:“你要想找他的話,也許我可以試試。”
艾景初不解。
曾鯉解釋:“我在一個網站做版主,以前辦過些跟貧困兒童的活動,今天下午咱們遇見那孩子裏的時候旁邊還有好幾個大孩子,其中有一個我看着挺面熟的,這群孩子要是真是總在一起的話,應該可以找得着。”
“謝謝。”艾景初說。
聽見他的話,曾鯉笑了下,“終于你也有了對我道謝的時候。”
艾景初微微一哂,沒接腔。
“不過,”曾鯉不明白,“我說的那男孩,他是有父母的,怎麽會跟流浪的兒童一起。”
“他們也許都不是孤兒。”
“那怎麽?”
“我以前接手過一個患者,也是這種情況。他們有的并不是孤兒,只是被父母租給村裏的其他人到城裏來乞讨的。”
“租?”曾鯉詫異。
“有的有身體缺陷,有的是家裏孩子太多養不起,按人頭算,租一個月多少錢。有的是整年整年的租,有的則是寒暑假租,開學又回家去。”
曾鯉半晌沒說話,許久才嘆道:“怎麽會有這樣做父母的,管生不管養。”
艾景初站了起來,本來準備回身叫她走,卻不想一低頭看到曾鯉在咬唇。他站着,她坐着,所以他居高臨下正好看得清楚,忙開口輕輕說了一句:“別動。”
曾鯉不知所以,也不懂他什麽意思,不禁怔了怔。
“給我看下。”他說完這句話,便将手伸了過去,食指拖住她的下巴,大拇指輕輕往下一壓,她的下唇順着力道微微往外翻開。
照明的燈正好在他們頭上,艾景初的影子恰恰印在曾鯉的面上,遮住了大半光線。于是,他蹲了下去,挪近了彼此的距離,又将光源讓了出來。
這下,那個Z字型的傷口才暴露在艾景初的視線裏。方才,曾鯉不自覺地咬住自己的下唇,門牙正正咬在磕破的傷口上,所以傷口一拉扯又裂開,泛出了血絲。
“矯治器把皮給劃破了。”他說。
他蹲在她跟前,比坐着的曾鯉位置低了一點,而兩個人卻隔得很近。曾鯉有些尴尬,平時治療時比這近的距離也有,但是他都戴着手套和口罩,也穿着制服,和此刻的氛圍略有不同。
她的臉頰有些發燙,可是礙于他的手還捏着她的下巴,她不敢徑自別過臉去。
曾鯉泛紅的臉讓艾景初微微一愣,這才發現了自己動作的冒昧。她真的很愛臉紅。
她臉紅的時候,眼睛總是垂着不敢看他,睫毛輕輕顫動,一層薄薄的紅迅速蔓延到臉上甚至耳根。
于是他收回了自己的手。
與此同時,他的視線卻在她的唇間流連了一下。
只見她不自在地抿了下唇。
就在這一刻,他很想吻她。
作者有話要說: 咳,咳——
不是我要停在關鍵地方,是因為後面太長了,一口氣寫不完。
(⊙o⊙)…
老艾,乃究竟是吻還是不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