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9——3

心随意動。

他将那只收回來的手又伸了出去,扶住她的側臉,靜靜地拉近了兩人的距離。

他蹲,她坐。她的臉比他還要高一些,所以他向前傾了一些,探直身體,輕輕擡頭。

曾鯉不是沒有預感即将發生什麽,但是她卻不敢動,也不敢自作多情,只是傻愣愣地盯着他。

以前她只是覺得艾景初的五官搭配起來特別好看,卻沒注意過他的眼睛居然如此吸引人,那雙眸此刻如一面微瀾的湖水,波光粼粼晶瑩透徹,一時間讓人挪不開眼。

那一瞬間,對于曾鯉而言仿佛有幾個小時那麽漫長。

她一時覺得他是不是準備親她,立馬又被自己的這個想法給驚了一下。她頓時想起一句話,“公主病犯了”。也許此刻用在自己身上真是再恰當不過。

這話她經常在論壇裏看到,也時不時聽伍穎挂在嘴邊形容某個難伺候并且自認高貴的病人。

她有一次去伍穎醫院裏做心電圖。醫生是個男的,冷冷地要求她将衣服撩到胸口以上,她咬着牙做了幾次都沒有到位,最後那個醫生說:“最好把內衣解了。”

這事一直讓曾鯉念念不忘。

後來她一次去找伍穎,又遇見那位男醫生在伍穎科室的辦公室裏。曾鯉拼死也不肯進門。伍穎納悶,直到曾鯉坦白一切,她便說:“這世界上是确實有些醫生是人渣,不過大部分醫生都是很有職業道德的啊,做手術的時候插管貼儀器多半也要敞胸露懷,誰還管躺着的是平胸還是酥胸,我們産科還有男大夫呢。不過,人家看女病人就跟我看男病人差不多,和解剖室裏的标本沒兩樣,讓你丫想那麽多。”

所以她每每和艾景初相處,都在警醒自己不要把對方想的太複雜。

此刻,艾景初的手心貼着她的臉,在深夜裏寂靜的醫院裏顯得那麽柔軟,讓人恍然有種錯覺。可惜,連于易都不是她的良人,而艾景初怎麽會看上她。

就在這時,電梯又是“咚——”地響了一下忽然在這一層停了下來,随之走出來的人正是剛才被艾景初叫去查監控的那個學生。

他出門一擡頭看到了艾景初的背影,“艾教授。”

只見艾景初并未應聲回頭,而是從容地将放在曾鯉臉上的手松開,緩緩起身後補了一句:“還好矯治器沒有掉,不然這幾天會更容易挂傷。”整個言行淡定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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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到他的話,曾鯉緊繃的神經頓時松懈了下來。

學生說:“他是從正門走出去的,人來人往的誰也沒注意。”

艾景初嗯了下。

學生有些怵他,總覺得自己犯了大錯。

曾鯉想起答應艾景初的事情,于是她忙對他說:“手機借我,我打個電話,說不定會有些線索。”

這個事情得問寧峰,上次網站的那個活動他就是策劃者之一,他應該很了解。無奈何她腦子裏記不住寧峰的號碼,于是撥給了伍穎。

伍穎一接電話聽見是曾鯉的聲音就問:“你用誰電話呢?”

曾鯉懶得給她解釋,直接說:“我忘帶手機了,寧峰的號碼給我一個,我有急事找他。”

伍穎笑嘻嘻地咦了一聲,“你找寧峰呀——”

曾鯉聽見聽筒裏傳來馬依依吼聲,“寧峰在和我們打牌!”

“你們?”這兩人騎完車居然一起打牌去了,發展得夠快的。

“是啊,馬依依輸慘了。”伍穎笑。

“你把電話給寧峰,我有事情找他。”

哪知馬依依卻中途将手機攔截下來,沖着電話大喊:“別講了,你直接過來得了。小魚,我受不了潘思宇了坐我對家了,你趕緊來拯救我吧。立刻!馬上!”接着,不由分說地掐線。

潘思宇便是前些時日每天纏着馬依依不放,锲而不舍的那位小兄弟。

曾鯉拿着艾景初的手機,沖着旁邊看着自己的師侄倆別扭地笑了下。

“我得過去一趟才行。”曾鯉說。

“我送你。”艾景初答。

于是,兩人一起離開了醫院。

一路上,曾鯉說了些和馬依依打牌的趣事,“別人看她外表是個大美女,覺得肯定拽拽的,不好惹。其實啊,和她熟了才發現,她老實又好欺負。”

艾景初沒有主動說話,只淡淡地應着聲,從他的一貫對人的态度來看,這都可以算得是熱情了,但是卻隐約顯得有些心不在焉。

曾鯉以為他是惦念着那孩子,也就沒有在意。

殊不知,他的心遠沒有表面那麽平靜。

咖啡館離A大很近,只是和口腔醫院一東一西地被校園隔着,他的車有A大的出入證,從學校這邊校區直接穿過去,不一會兒就到了。

曾鯉指了指,“前面那個亮招牌的地方就是,我在這兒下就好了。”

這條街上有個小區,裏面業主的車位吃緊,所以一到夜裏,道路兩邊停滿了私家車,生生将原本的林蔭道幾乎擠成了單行。他的車沒法調頭,只能讓她自己過街。

曾鯉解開安全帶,和艾景初告了個別,然後推開車門下車。

艾景初在座位上靜靜地目送着她。

曾鯉走過他的引擎蓋,左右張望了下。這時,一輛電瓶車經過,她小心翼翼地躲避了下,再走到那邊去。

路邊滿滿都是小車,一個緊挨着一個。只見她踮着腳,側起身從兩輛車的縫隙中穿了過去。她踏上對面的人行道後,不經意地用手攏了攏滑到額前的頭發,然後朝一道墨綠色格子框的玻璃門走去。

艾景初直到看到她推開那扇門走了進去之後,才重新點燃了引擎。

無意間,他又瞄了一眼那棟建築。

五層的小樓,下面是一小間一小間的商鋪。曾鯉的那個咖啡館租了其中兩間的樓上樓下,外牆和門窗都被刷成深深的墨綠色,裏面亮着燈,卻模糊不清。最顯眼的便是那個招牌,圓形的橘黃燈箱,下面畫着一個咖啡杯,上面是一個英文“Carol’s”。

艾景初愣了愣。

Carol。

一個尋常的人名,在他留學和教書生涯中遇見過很多次。可是……

他是何其敏銳聰慧的一個人,電光石火間,将所有的前情舊事在腦子裏過了一遍,真相便水落石出了。

Carol,曾鯉。

曾鯉,于易。

他坐在車裏半晌沒動。

引擎沒有熄火,發出輕微的響聲。

靜默良久。

直到後面來車,對他狠狠地按了按喇叭,他才挂擋,将車開出了那條街。

他回到家,發現老爺子居然還沒有睡,在書房裏一邊聽着音樂,一邊拿着個放大鏡看書。李阿姨聽到動靜從廚房裏出來,“小初回來了?你爺爺說他失眠睡不着,我給他做了紅豆湯當宵夜,你也吃一點。” 這位李阿姨實際上是艾奶奶娘家的外侄女,兩口子在艾奶奶去世之前就一直料理這個家,把艾景初當成自己孩子看。

艾景初平靜地叫了聲“二姨”,洗幹淨雙手,坐下來不急不緩地喝了一碗糖水。随後,他還去書房看了看老爺子在讀什麽書。

李阿姨瞅着他總覺得有些不對勁,但是又和平常沒什麽兩樣,于是納悶着回房問自己老公,“這孩子怎麽了?”

“什麽怎麽了?”老劉問。

“下午說出去打球,後來又打電話說不回家吃飯,不都挺高興的麽?”

“現在不也挺好。”老劉探頭望了望艾景初,“你想多了。”

待大家都睡覺後,艾景初才上樓回房。

洗過澡,他躺上床閉着雙眼強迫自己立刻睡覺。

這是他以前練就的技能。在醫院值夜班的時候,沒有時間給人醞釀睡眠,也不能遵循作息規律和生物鐘,有十分鐘如果只睡了九分鐘,那麽餘下那一分鐘都是被浪費掉了。因為随時會被叫起來,完事之後再去睡。

可是,這一次卻似乎失效了。

黑暗中,艾景初阖着雙眼不知道過了多久,仍然全無睡意。他的心還沒有如此煩躁過,那是一種他從未體驗過的滋味,仿佛是自己想要撈住什麽東西,卻一次又一次地從讓它指間滑了出去。

他起身,下樓,出門,開車。

車上了高速,他按開天窗,點了一支煙。

車速有些快。

剛開始是漫無目的,連他自己也不知道究竟要停在哪裏,後來居然一下子看到了東山出口的提示牌。他變換車道,進了收費站。

每年元月到了祖母的忌日,他都會陪着老爺子來住幾天。

可是這一次,卻不是為此而來。

他的車沒有遲疑,拐了幾個彎過了山門就開上山去。

在這樣的天氣裏,山路是很好走的。

夜風徐徐,月色也越來越亮。

僅僅是汽車爬坡的馬達聲打破了這裏夜晚的寧靜。

車過東坪寺依舊向前開,在依稀能看到東山酒店的燈光的時候,才停了下來。他熄了火,拔掉鑰匙,下車。

路邊,是一條長條的石凳子。

上一回他坐在這裏是那個下雪的夜裏,當時他發着高燒,又累又乏,實在挪不動腳步,便停在原地休息,沒想到過了一會兒卻看到急急忙忙趕而來的曾鯉。

比一般人都怕黑膽小的曾鯉,一遇見尴尬難堪就會臉紅的曾鯉,被人欺負也從不敢還擊的曾鯉,在那個時候,卻孤身一人趕着夜路跑來追他。

艾景初舉起指間的那只煙放在嘴裏猛吸了兩口,而後,青色的煙霧随着他的呼氣從鼻間往外散去。

這樣的曾鯉,卻不是他的。

這時,兜裏的手機輕輕響了一下,艾景初摸出來看了看,是低電量的警告音。

他情不自禁地打開手機信箱,翻開最上面的那條短信,這是吃晚飯時,曾鯉發給他的照片。

照片上有兩個人,一個是吳晚霞,一個是曾鯉自己,似乎是在上班時間兩個人對着鏡頭自拍的。曾鯉穿着一件藍色的針織衫,對着鏡頭淺淺地笑。她總是笑得很腼腆,小心翼翼地抿着嘴,因為嘴巴一動,金屬的矯治器就會從唇間露出來。

艾景初又點了一支煙。透過指尖的煙霧,他蹙着眉盯了那照片許久。

最後,他抽了口煙,對着那條短信按了删除。

作者有話要說: (⊙o⊙)…我打雞血了,居然寫這麽快。

偶爾有那麽一兩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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