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你靈魂的欲望,是你命運的先知。”清素得像雪洞般的房間裏,一名氣質溫潤、眼眸若琉璃般通透的青年正倚牆而立,雙唇輕啓,吟詩般抑揚頓錯地念出這個句子。

對面玉床上躺着名體态修長的男子,全身上下裹着金紅色火焰,看不出五官相貌,只能隐約感到臉龐是轉向文藝青年這邊的,冷冷說道:“說人話。”

裹在火焰裏的自然是道心失恒,本命真火溢出的沈老師。而此刻能守在他身邊的也只有和他同樣被萬仙盟衆人尊稱一聲老師的情感調解節目主持人萬默識萬老師。

萬默識雙手插`進頭發裏梳了幾下,仰頭靠在素白的牆上,一副出塵脫俗的清聖氣質,不帶絲毫煙火氣地回應:“別看不起我們搞情感調解的啊。你也不看看自己現在這模樣,除了我還有誰敢接近你啊。”

沈屏山的聲音從火焰中傳出來,比起平常多了一絲喑啞,中氣卻仍然很足,毫不客氣地說:“怎麽沒人來?于會長和各部領導剛才都來看過。”

“他們也就來看看,誰敢冒着你這勾動六識的心魔焰來替你平定道心?”萬老師緩緩靠近他,把白嫩的手伸到還在不停向外延伸的金紅色火焰裏,又迅速抽了出來,對着沈屏山亮出手上的灼痕:“別自欺欺人了,你這根本不是本命真火溢出。這是能燒灼六識,引天魔入體的心魔焰,也就我這樣五德俱全的聖人才敢過來幫你。所以現在聽專家分析——你的問題就出在x生活不諧調上。”

“你就胡說吧。還真當自己是情感專家了?現在你們節目的賣點只剩下‘情感調解現場慘變,萬老師怒殺無恥嘉賓’了,守在萬仙盟門口等着第一批圓光的那些都是開盤口賭你這期節目上殺沒殺人的。”火焰中傳來一道帶着絲絲煩躁之意的聲音:“我認識他十幾萬年了,真要能對他動心早就動了,還等得到今天?”

“那你這輩子道心動搖過幾次,都是為誰?”

房間一片寂靜,只聽到火焰燃燒時噼啪的輕響。萬默識正要乘勝追擊,火焰中卻忽然傳來一聲沉重低啞的:“我還不能确定……他是我當初認識的應清光,還是借那枚龍珠碎片中的元精化生出來的普通妖物。”

他身上的火焰越發灼熱,細細的火苗飛舞到空中,萬老師也受不住地倒退了幾步,但是嘴上仍然不停,盡職盡責的給他出主意:“這個還不容易确定!應龍一族天賦異禀,就算轉世之後也不可能完全和凡蛇相同,你去給他找幾個美人春霄一度,看能生出什麽樣的兒子來……”

“然後當上情感調解節目嘉賓,因為風流花心被你一蹄子踢死是吧?”

文藝老青年萬默識揣着手嘆氣:“所以說問題還是在你心裏。不用問他到底是不是那條應龍轉世,而要問你希不希望他是。你是怕他想起前世,問你當初他死時你在哪兒嗎?”

火苗猛地跳動了一下,散發出刺眼的白光。萬老師又退後了兩步,卻還堅持做着本職工作:“你要是真的單純把他當朋友,當初為什麽跑到小千世界教他功法,還叫人專門在玄黃小世界飛升者界門盯梢,想法把他弄進了萬仙盟?你當初在小千世界幹了什麽事,到現在都不敢化成人形讓他看見?”

“可我認識他十幾萬年……”沈老師身上的火焰無風自動,身下的玉床都被燒得微微凹陷,辯駁也變得越來越蒼白無力。“他也不是那樣的人。他一向潔身自好,不喜男風……”

這還說不确定?還說自己不動心?

萬老師仿佛看到了勝利的曙光,一口打斷了他的話:“當年他是應龍之體,遺落體外的純陽之氣都能感天地之氣生成妖靈,不潔身自好就兒孫滿天下了!不要顧左右而言他,現在的問題是你,趕緊給我承認你動了心,接下來是要順心而行還是要封印七情都交給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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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屏山深深嘆息,揮了揮手,把房頂燎出了一絲黃印:“我再想想。”

“那你想快點兒。”萬默識掏出把扇子在臉側扇了扇:“最好在把這枚點星琉璃盞燒化之前想出來。不然為了防止萬仙盟山門給你燒成白地,我們就只能把你扔到虛空宇宙裏燒自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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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老師離開後,清景的生活水平跌落了好幾個檔次。吃飯時沒有沈老師巧手做的美食,沒有香噴噴的大鹦鹉下飯;學習時沒有美景爽眼,累了也不能摸兩把熱乎乎、顫微微的小身子放松心情;睡覺時也再沒人拿翅膀擋陽光,害他睡都睡不安心。

而且他現在要自己主持拍攝了,工作的重擔壓在肩上,他再也不能像過去那樣什麽都不想地當個花瓶了。

清景緊張得躺都躺不住,在車裏來回踱步,時不時就擡起頭問道士一句:“你說b市環境好不好?皇宮啊各種園啊都保護得完整嗎?要是現在去爬長城,上面的游客……游客變成的喪屍會不會很多啊?你老師什麽級別的,能不能帶我到大會堂裏吃個飯,拍幾個鏡頭?”

林道長聽得不耐煩,敲着方向盤反問:“你天天說要拍這個拍那個,我怎麽從來沒看見過攝像機?該不會那只鳥就是什麽外星黑科技的拟真攝像機,被你舔得電線短路了才會着火吧。”

“……你覺得是我把沈老師舔着了?可是當時我都舔完好幾秒了,我想讓他嘗嘗我的肉,他也沒吃就着了……他是不是對我的肉過敏?”清景終于說出了自己躁動不安的真正理由,兩肩頹然垂下,眉毛也擰成了八字型,看起來楚楚可憐。

林道長聽着他開口沈老師閉口沈老師的雖然還是不痛快,可總比看着這只小妖精把心事都藏起來,擰眉斂目地裝深沉強。他頭也不回地把手伸到座椅後,勾勾指頭把蛇精勾了過來,然後掏出一張清心符“啪”地貼到了他腦門上,看着他驚訝又緊張的模樣笑道:“看,拍上符都不着火,可見那只鹦鹉燒起來跟你沒關系,別自己吓唬自己了。它不是說還要回來嗎?”

清景的心真的靜下來了。他好奇地摸着頭上的黃紙,擡頭照了下鏡子,卻從寬大的後視鏡裏看到道士嘴角不加掩飾的笑意,頓時明白了怎麽回事。

“謝謝你安慰我。”作為回禮,清景從自己的百寶囊裏掏出十朵嬌豔欲滴的紅玫瑰堆在了儀表盤上:“其實你那篇論文沒寫錯,我現在日子過得也沒多好。就因為沒有學歷,看不懂物理書,買不起練習題,只能靠這張錐子臉在電視臺當旅游節目主持人。回來見了你老師我跟他們談談,讓他們給你論文過關。”

林道長并不知道,能賣出五十塊錢的玫瑰在蛇精心裏有多麽寶貴。

但這不妨礙他領受清景的心意,道長油門踩得更猛了,信誓旦旦地保證:“各大宗教協會都在b市,市裏受喪屍影響肯定小,說不定現在餐館、飯店都還開着門呢。等回去我就請你吃烤羊肉串,要是沒有賣的,就請個清真大廚把羊駝片了。”

剛剛停下哭聲的羊駝猛地又號了起來。

一個多小時後,他們就到了b市城門外的監測站。

這裏的檢測比n市基地還嚴格,不僅需要填寫表格、檢查異能,變異獸還要被拉走檢疫。清景聽着羊駝慘烈的哭聲,看着國家一級保護動物黑熊和外國來的非洲大鴕鳥都被拉進了小黑屋,自己心底也有點發虛,縮着身子站在道士身後,祈求那些人手裏的儀器檢查不出來他是只黃金蟒精。

林道長此時卻十分鎮定,從懷裏掏出十多份介紹信來,霸氣地亮出上面蓋着的道教協會上下各級機關的小紅章:“我是道教協會派到外地工作的,這是我的助理,你可以去道教協會聯系副會長管雲道長,叫他派人來接我。”

清景心中油然生出一股敬畏,湊過去低聲問他:“你哪兒來這麽多蓋着章的文件?”

道士表面端得八風不動,私下拿眼風掃了他一下,同樣壓低聲音答道:“出門搜集妖類生态時觀裏給辦的。上回被你害到派出所,還是多虧了有這些文件證明我是因公接觸野生動物,才沒直接轉刑事案件的。”

清景一下子捂住嘴,老老實實地縮在他身後,生怕道士想起舊日深仇大恨,把他交給那些工作人員,也帶到小黑屋裏檢疫、打鋼印。

沒過多久,工作人員就過來通知他已經聯系了道教協會,隔離時間一到就會有人來接他們。

在b市這種滿地高官的地方,一個道士本來不該這麽拽的。可是道教協會在殺滅喪屍方面确實比一般異能者更有辦法,管雲道長那只超大變異鴿更是在整個四九城裏都出了名,負責檢查的工作人員就格外照顧了他們一下,還給他們勻了兩把折疊椅出來。

等過了三小時的安全期,道教協會的車子也派過來了,把兩人三獸都接回了白雲觀。管雲道長早就在辦公室裏等着愛徒,見林丹誠進來,就拉着他的手親切慰問:“怎麽這麽快就回來了,英雄救美感覺怎麽樣?聽說岱衡說你帶了個模特兒回來,人還挺老實的,跟你跟得特別緊?”

“老師您……”林道長遇到這位老師也是沒脾氣:“岱衡什麽眼神啊,人跟妖精都分不出來。他就是那個害我蹲了五天拘留所的,那條黃金蟒,現在不是末世了,國家管得不嚴,就化人形了。”

管雲道長剛要開口,林丹誠腦中靈光一閃,連忙又堵了一句:“人家是男的,不搞基。”

管雲道長端起桌上的熱水抿了一口,帶着淡淡憂郁說道:“你把老師想成什麽人了,難道你帶個人回來我就非逼你結婚嗎?我是想問你那蛇精是什麽修為,有什麽對付喪屍的手段。”

小道士這才松了口氣,心口噗嗵噗嗵的跳動聲也稍稍平複,卻不知為何又有點失落,也跟着喝了口熱水,答道:“就我所見,他是個劍修,而且就是仙俠小說裏能乘劍飛行的那種劍修。而且他跟一般妖精不一樣,特別特別信任人類,讓人欺負了自己也覺不出來,所以……老師您可別讓人騙他,他是個好妖精,而且過得挺坎坷的……”

管雲道長捋着胡子輕笑:“看出來了,你現在都不提畢業論文的事了,可不是因為這妖精好嗎?”

老道對這個改變了學生人生軌跡的妖精特別好奇,索性要他帶路,帶自己去看看蛇精。

他的眼力非徒弟們可比,一看到清景便扔掉了那副常挂在臉上的慈祥笑容,快步走上去,莊重地行了個大禮:“見過前輩。”

林丹誠都驚了,拉着老師的袖子悄聲問道:“老師你怎麽了?他還是前輩?他不就是一個動物園混吃混喝的小妖精嗎?”

管雲道長一甩袖子,在愛徒腦門上狠狠敲了一記:“你管他日子怎麽過呢。他是貨真價實的金丹期前輩,咱們這些道士裏築基的都少有,不叫前輩叫什麽!對修為高于你者怎麽尊敬都不為過,或許人家就有能力化解這場浩劫呢!”

林丹誠的手落在空中,眼睛緊緊盯着清景,完全不敢相信管雲道長的話。

他不就是個看了光電總局的文件就不敢化形,渡劫都要游好幾海裏到國境外渡的傻蛇精嘛,怎麽會就成了老師的前輩了?這蛇精要是真成了老師的前輩了,那他以後還看得上自己這個連研究生文憑都沒有的小道士嗎?

在他擔憂的目光中,看似超然物外的紅衣妖精轉過身來,扶起管雲道長,認真地說道:“道長不要多禮。您就是負責林丹誠論文的人吧?那我得跟你反應個情況,他的論文寫得沒有錯,我雖然在動物園裏吃得好喝得好,可我的精神是很苦悶的,我也是被人類社會發展阻礙了修行的芸芸衆妖之一!”

林道長的心一下子落回了原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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