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白月光
蔣明卓拎着一袋子啤酒回來的時候,丫還趴窗邊兢兢業業地上分呢。
“起來,地上涼。”
沈知夏翻了個白眼,連跪了兩局,語氣不是很好:“你他媽啰嗦個沒完了是吧,我媽都不像你這麽唠叨,你個大老爺們兒婆婆媽媽個什麽勁兒!”
蔣明卓不應他,開始收拾一地狼藉。沈知夏更不爽了,這人兒好像什麽時候都是這副漫不經心的樣子,不辯駁、不生氣、不解釋、不追究…
不在意。
又跪了一把,沈知夏不爽地開了罐啤酒,登時怒了:“我不是說了要冰的麽!這他媽是開水吧,還是涮鍋水。”
“你胃不好…”
“我胃不好是我的錯?”沈知夏捏扁啤酒罐,苦澀的味道溢滿一室,“我就喝個冰啤酒你都要說三道四,你是我媽還是我爸?我是找了個男朋友,還是找了個教導主任啊?”
蔣明卓回頭去拿鑰匙,沈知夏甩手把啤酒罐砸在了他背上。
他沒想到今天準頭這麽好,竟真的砸中了。
媽的,高中校籃球校隊的時候要是有這準頭,也不至于在全校面前丢人現眼!
沈知夏怒氣消了大半,讪讪地說:“去哪兒?怎麽,還離家出走啊?”
蔣明卓拿上鑰匙,也沒回頭。
兩人都憋着無名火,随時準備重燃戰場。可蔣明卓并不想和他吵下去。
他頓了頓,說:“去給孫子買冰啤酒。”
有臺階就得下。沈知夏屁颠屁颠跟上去,抱着男人緊實精壯的腰,“大爺,爸爸知道錯了,不喝不喝了,別出去了,外邊兒天都黑了,萬一有妖怪把你拐走了怎麽辦呢。”
畢竟你長得這麽招搖,想拐你的人還不少。沈知夏酸唧唧地腹诽。
“你這輩分是不是有點兒亂,嗯?”
“只要你不生我氣,我叫你爸爸都成。”
“叫聲聽聽。”
沈知夏沒臉沒皮地貼他耳朵邊,貓兒交春似地,“爸爸。”
鑰匙叮當掉在地上,倆人又親在一起,橡皮糖似地,粘粘糊糊,沒完沒了。
做到最後,沈知夏睡了。蔣明卓卻異常清醒,他深深地看着他,心若藏火,眼卻無光。
自己睡了五年的人,蔣明卓自問還算了解。他知道,沈知夏看着跟個高中生似的,骨子裏還真特麽就是個沒長大的高中生。脾氣賊差,大少爺做派,喜歡騎他頭上作威作福,屁大點事兒他能作成世界大戰,天大的事兒他又能雲淡風輕地輕輕揭過。
被迫出櫃那年,大少爺口袋裏揣着僅剩的三十五塊五擠進了他的破爛出租屋。沈大少爺趾高氣揚地把兜裏的“巨款”拍在凳子上——那時候家裏連張像樣的桌子都沒有。
他說:“爸爸沒地兒去了,給你個機會敬敬孝。”
那一年,沈知夏十九。兜裏的三十五塊五和蔣明卓是他唯一的家當。
他再沒有提過家裏,只是偶爾看本地的財經新聞時,鏡頭裏一晃而過的那些人、那些事兒,會讓他稍稍愣神。
很多人一輩子都緊抓不放的東西,沈知夏就那樣輕輕放下了。
可他也會為了一個暧昧的眼神同蔣明卓大發雷霆。
蔣明卓很頭疼,畢竟路上小姑娘的眼神往哪裏瞟不是他能控制得了的,他尋思戴個口罩出門,沈知夏又該罵他傻比了——不過,多半是因為不方便偷偷接吻。
沈知夏在他跟前又作又鬧,轉眼,竟也過了五年了…居然還是這臭德行,一點兒長進都沒有,也算是初心不改了。
看着懷裏睡得昏天暗地的祖宗,蔣明卓不自覺放輕了動作。
他下了床,接着去客廳收拾一地殘局。畢竟,那祖宗醒着的時候,他是沒辦法專心做任何事兒的。
這些年不要命地掙錢,也總算混出了點兒名頭。原本二十平不到的小出租屋,換成了市中心的小複式。
從一個混混頭子,到上市公司的老總。
想要命運眷顧眷顧爛泥裏的自己,就得下狠手折騰自己這一身窮酸骨頭。這些年來,蔣明卓是在抽筋剝骨的折騰自己。
只是偶爾午夜夢回,恍如隔世。仿佛仍在南郊巷子那片兒瞎混,地頭上有人鬧事兒,他帶着兄弟去擺平。
那混蛋祖宗忽然不知道從哪裏冒出來,可憐巴巴地跟他屁股後邊兒。
“蔣明卓,你別打架了,我害怕。”
“你胳膊都流血了,別打了,成不成?”
“蔣明卓,你疼麽?”
最後,蔣明卓總是會被夢裏頭沈知夏的眼淚吓醒。睜開眼,那孫子的哈喇子都糊他臉上了。打不得罵不得,只能慫巴巴地起來洗漱,給祖宗弄早飯。
懸崖勒馬為美人,金盆洗手養祖宗。
蔣明卓熟練地将玻璃碎片一片片撿起來、包好,又從抽屜裏拿出便利貼——上邊兒的字兒都是現成的,他未雨綢缪,寫了挺多張。
“內有尖銳物品,請小心”
腳邊踢到一個金屬物品,蔣明卓撿起來,看清楚是什麽之後,氣笑了。
成,火氣上來戒指都扔了,算是有了新突破。
回到房間裏,蔣明卓站在床邊,看着沈知夏陷在厚厚的鵝絨被裏,睡得不省人事。
他捏起那人細細的手腕,将手裏的戒指慢慢推進他的指間。
他偏執又惡意地握緊了沈知夏的手,心頭的火怎麽也滅不了。
他向來不是情緒外放的人,肩上抗的事兒多,總會下意識地将自己藏得滴水不漏。
他知道沈知夏為什麽發火。要真是因為一瓶破啤酒鬧成那樣兒,那這麽些年的感情也算是白費了。
無非是,沈知夏想看他吃“白月光”的醋沒看成,心裏郁悶,借此發洩。
沈知夏覺着他不在乎,不在意。可只有蔣明卓自己心裏頭清楚,當看到徐蘭庭回國的消息,他是費了多大的力氣才克制住了骨子裏瘋長的暴戾。
是,他嫉妒。他錯過了沈知夏情犢初開的歲月,只能像個局外人一樣,看着沈知夏用青春去追逐另一個人,好不容易等到他能上場,所有人卻告訴他:比賽已經結束了,你贏了。
他贏了,因為另一個人退出了比賽,遠走他鄉。他緊抓着撿來的勝利,惶惶不安,不知所措。
他嫉妒得發瘋,卻又無能為力。
徐蘭庭終究還是回來了。那個占據了沈知夏青春期的人,那個沈知夏曾經喜歡過的人,那個…自己怎麽也追趕不上的人。
小說裏,是不是都管這叫白月光?
呵,感情自己就是那炮灰呗。
要不,幹脆打個金腳鏈,給他栓家裏得了。
蔣明卓将臉埋入他的掌心,深深地嘆了口氣。
“真是要瘋了。”他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