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下輩子的願望

沈知夏如願地把自己折騰進了醫院。好在只是輕微的扭傷,大夫正骨之後,就沒有大礙了。

淩晨兩點的醫院,依舊人來人往。蔣明卓坐在醫院的長椅上,看着對面兒得了疝氣的小孩嚎啕大哭。

那孩子的母親抱着小孩兒一個勁地哄,恨不得是自己生病。

蔣明卓有些疲憊地閉上了眼。可那位母親的聲音卻在走廊上回響。

“寶寶乖,等出院了媽媽買糖給你吃好不好?”

“君君最堅強了對不對?小小男子漢呀,是不是?”

“媽媽抱抱啊,不哭了不哭了。”

母親的聲音有些哽咽。蔣明卓忽地睜開了眼,那小孩望見蔣明卓冷冰冰的眼神,瞬間不哭了,一下下打着嗝兒,看上去更可憐了。

母親心疼地把孩子抱得更緊些,親了親小孩兒髒兮兮的臉頰。

蔣明卓有些煩躁地起身離開,打算去醫院門口等。

午夜的冷風刮得人骨頭都發寒。蔣明卓裹緊了大衣,望着火冷燈稀的街道。

身後的腳步聲近了,蔣明卓卻沒有回頭的想法。

直到一個熱烘烘的溫度貼上後背,蔣明卓才動了動。他避開沈知夏的手,轉身說:“走吧。”

“你為什麽不高興?”沈知夏生來目中無人,卻唯獨對蔣明卓的情緒了如指掌,像頭上頂了個小雷達,精準地接收着信號。

他揚了揚接好的胳膊,混不在意地說:“又不要你賠醫藥費。”

蔣明卓雙手在大衣口袋裏握緊,沒有出聲。

沈知夏偏頭看着他。他總覺得蔣明卓的眼睛生得特別好看,像一汪幽深的湖水,溫柔又神秘。

冬夜的馬路上,燈火微涼,向來溫柔的眼底卻是化不開的冰霜。

沈知夏回想着剛才在醫院裏遇到的母子,有點難過。

其實從診室裏出來,看見那對母子的時候,沈知夏就明白了蔣明卓為什麽沒有在那兒等他了。

蔣明卓的童年,是一個漆黑的深淵。沒有甜甜的糖果,沒有溫暖的懷抱,沒有安慰,沒有眼淚。

沒有光亮,沒有希望。

沈知夏忽然扯了扯蔣明卓的袖子,跟他說:“蔣明卓,你等我會兒。”說完,沈知夏撒開腳就跑,一溜煙沒了人影兒。

看着在冬夜裏消失的背影,蔣明卓不耐地皺緊了眉頭。

他沉默地站在路燈下,看着腳下的影子,仿佛看見了緊緊跟着他、從未消散的陰影。

“你就是個小畜生!沒良心!”

“我就不應該生你,你就是個累贅。”

“沒良心的白眼狼,小畜生!”

蔣明卓深吸了口氣,冬夜漫長,他最讨厭的就是冬天。

二十幾年前的冬天,他被女人施舍的一點兒溫情蒙騙,跟着上了人販子的車。

那天夜裏特別冷,他一個人縮在寒冷的後備箱,聽着女人和人販子讨價還價,仿佛自己是個等着被賣出的牲口。

他讨厭冬天,讨厭一切寒冷,讨厭一切黑暗。

但,多年後的冬天。又是冬天,他跟沈知夏分手,結束了五年溫暖的假象,終究一個人獨自走進了寒冬中。

一定是他生來不詳,否則為何眷顧他的都是噩運?

“蔣明卓!”

遠處的昏燈下,一個小小的白影向他奔來。

那人跑來姿勢還有些別扭,扭傷了的手挂在脖子下,另一只空閑的手拿着一串亮晶晶的糖。

他跑的很快,手裏的糖卻拿得很穩很穩,将周遭的白霧一下子撥開,空氣裏都是甜膩的香味。

“給。”沈知夏喘着氣兒,臉上被白蒙蒙的霧氣籠罩。跑得太快的緣故,頭頂的發絲翹起幾根,真像小雷達一般。

蔣明卓不明所以:“什麽…”

沈知夏哈出一口白氣,笑意融化在冬夜裏,“別的小孩有糖吃,你也有。”

有雪落進了蔣明卓的衣領裏,他微微瑟縮了一下。

冬天的第一場雪毫無征兆地落下,靜悄悄地覆蓋着城市裏的每個角落。

冰糖草莓蒙了一層雪,像撒了一層糖霜,漂亮極了。

蔣明卓:“我不吃糖。”

沈知夏:“長大了的蔣明卓不吃,但,”他舉着冰糖草莓,哄小孩兒似的,“蔣明卓小朋友愛吃的,對不對?”

“什麽?”小朋友?蔣明卓皺眉,這人知道自己在說什麽嗎?

沈知夏的視線在蔣明卓的臉上游弋,緩緩落在了蔣明卓帶着寒意的唇上。

“蔣明卓小朋友,你是不是不好意思吃啊?難道要我喂你?”

蔣明卓覺得荒唐,又想到沈知夏非同尋常的腦回路,也懶得跟那人計較。

誰知,沈知夏飛快地咬下一顆草莓。

下一秒,香甜的草莓裹挾着霜雪,貼到了蔣明卓唇邊。

雪水在他唇上融化,甜膩膩的味道趁虛而入,強勢又甜蜜地霸占着他的唇舌。

“好吃嗎?”沈知夏仰着頭,看着嘴角鼓起眼神發愣的蔣明卓“小朋友”,心裏像是塌下去一塊兒。

沈知夏:“蔣明卓,下輩子我當你哥哥好不好?我一定會早早地找到你,然後把你帶回家,給你買吃最好吃的糖,也會給你抱抱和親親。”

他笑着說,像是真的有下輩子一樣,“我一定會好好保護你,不讓壞人傷害你。蔣明卓小朋友,你願不願意啊?”

蔣明卓早就過了哭着要糖吃的年紀,對于糖果這種甜膩膩的東西本能地抗拒。

但,口裏的冰糖慢慢融化,草莓軟糯地在嘴裏化開,讓蔣明卓有種回到了夏天的錯覺。

“好吃嗎?”沈知夏舔了舔嘴邊的塘渣子。

蔣明卓始終沒有說話。鵝毛雪撲簌簌落了一地,他的頭發上,鼻尖,甚至是眼睫毛上都落了一層霜雪。

沈知夏忍不住擡起手,指尖拂過蔣明卓直長的睫毛,細細的雪融化在他的指尖,酥酥麻麻的觸覺,讓沈知夏顫了顫。

忽地,沈知夏收回了手,心虛地地下了頭。

他暗自在心裏罵了句娘,居然,摸個睫毛把自己給摸陰了?

真他媽出息。

沒出息的沈知夏安靜了下來,二愣子似地舉着那串沒吃完的冰糖草莓。

本以為蔣明卓不會發現,就算發現了也懶得跟他計較。

可沒想,蔣明卓幽幽出聲:“沈知夏,你還能走嗎?”

沈知夏意外地看了他一眼,窘迫地扯了扯衣服,強裝鎮定,“嗐,多大點兒事,走走走,冷他媽死了。”

蔣明卓瞥了他一眼,無情地說:“是沒‘多大’點事兒。”

比冬天還冷的,是沈知夏此刻的心。

他忍着沒有頂嘴,忍氣吞聲地咽下了自己“很小”不當指控。

車輪碾過雪地,松軟的吱呀聲,在萬籁俱靜的冬夜裏格外惬意。

蔣明卓将沈知夏送了回去,想了又想,還是打算跟沈知夏講清楚:“沈知夏,我沒有再跟你複合的可能性。無論如何,希望我們都能開始新的生活。”

“哦。”沈知夏點點頭,跟蔣明卓揮揮手,“知道了。”

看着冥頑不化的人,蔣明卓有些頭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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