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你的丈夫是沈懷璧, 那我呢?窈窈,那我呢?”顧甑讓宋窈看着她,眼裏全是急迫懇求, “窈窈,我就在你身邊, 你看看我,你看看我好不好?”
“看你?”宋窈聽到這話, 像是聽到了什麽天大的笑話一樣, 她看着顧甑,臉上全是嘲諷,“顧甑,我從前那麽喜歡你, 可你卻對我不屑一顧。現在我早就不喜歡你了, 你何必要來惺惺作态呢?”
“從前是我的錯,以後我會好好彌補你的……”
“你所謂的彌補,就是構陷我夫家锒铛入獄,逼迫我與丈夫和離?”宋窈的情緒陡然變得激動起來,“顧甑, 人各有志,你喜歡權勢那是你的選擇。若你能堅定不移選擇那個, 我或許還會高看你一眼, 而你現在這樣,只會讓我覺得惡心!”
顧甑從未想過,有朝一日,那個滿眼都是他的姑娘, 會一臉冷漠看着他,毫不留情說, 你這樣,只會讓我覺得惡心!
他竟然覺得,她竟然覺得他讓她惡心!
他們之間不該,也不能是這樣的!
“窈窈,我……”
顧甑還想再說話,但宋窈已不願再與他多費口舌。她直接推開顧甑,裹着被子躺下了。顧甑試圖想碰她時,宋窈猛地睜開眼睛,掌心握着一支尖銳的金簪,滿臉防備看着顧甑。
似有一盆冷水兜頭澆下來,顧甑瞬間就清醒了,他探出去的手,在半空中僵了許久,然後又垂了下去。
宋窈握緊金簪,沙啞道:“出去!”
顧甑擡眸看了她一眼,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便将宋窈手中的金簪奪了。宋窈心下一驚,以為顧甑要繼續先前未完的事,她一下子坐起來,整個人瞬間進入了抵禦狀态。但搶了她金簪的顧甑卻沒有上前,而是站在床邊,眼珠漆黑看了她好一會兒,最終一言不發往外去了。
宋窈渾身緊繃坐在床上,确認顧甑真的離開之後,她這才松了一口氣。而下一刻,一個人影悄無聲息出現在了屋內。
顧甑前腳剛走,後腳青寐又來了。
宋窈今天已經很累了,也沒心思再理青寐,她重新躺回床上,轉過身面容朝裏後,她又想起了沈懷璧。
今日顧甑雖然将情緒掩藏的很好,但宋窈還是隐約察覺到,沈懷璧應該沒事,而且不但沒事,只怕他還給顧甑找了麻煩。
沈懷璧給顧甑找麻煩與否,宋窈不在乎,她只在乎沈懷璧的安危。
沈家已經因為她出事了,她只希望沈懷璧能好好的。一念至此,宋窈在被窩裏,偷偷攥緊先前沈懷璧讓邱冬娘交給她的那塊玉佩。
那塊玉佩是她曾經送給沈懷璧的。
但沈懷璧卻又讓邱冬娘交給了她,有這塊玉佩在身邊,宋窈安心的同時,心裏也有了盼頭。沈懷璧正在外面為救她而努力,她也絕對不會放棄的。
宋窈将玉佩貼在胸口,緊繃的神經這才慢慢松懈下來,繼而沉沉睡去。
今夜宋窈再度做了個夢。
夢裏全是少年時的事。別的小姑娘少年時是花團錦簇的,而宋窈的少年時全是顧甑。
更準确的說,自顧甑救了她之後,她的生活裏便只剩下顧甑了。
因為拐子窩那段時間的相處,再加上顧甑對她有救命之恩,所以她自然而然便喜歡上了顧甑。但顧甑不喜歡她,顧甑的眼裏只有讀書,他只想着,如何能魚躍龍門金榜高中。
可那時候的宋窈,正是情窦初開的年紀,她怎麽可能會因為,喜歡的人想勤奮上進而放棄他呢?
相反的,宋窈知道顧甑想入仕,便求了宋老爹,好心幫顧甑介紹朝中的大儒相識,以為他未來的仕途之路添磚加瓦。
可如今,顧甑一朝得勢,遭殃的卻是他們。
宋窈睡的迷迷糊糊時,在心中想:若早知道會有這麽一日,當時她絕對不會幫顧甑的。
而在宋窈後悔自己當年的所作所為時,青寐看着床前那抹高大的身影,默默低頭退了出去。顧甑坐在床畔上,指尖輕輕撫摸着宋窈的頰邊。
從前他多同她說一句話,就能高興半天的姑娘,如今自己明明就在她身邊,她的眼裏,為什麽就再也看不見他了呢?
顧甑望着宋窈,在外面運籌帷幄的權臣,此刻眼裏卻是茫然和不知所措。
再難再棘手的公事,他都能處理的游刃有餘,可于情愛上,顧甑就像是一張白紙,他什麽也不會。他生來沒有爹,因他爹抛棄了他們母子,所以他娘将所有的怨憎全發洩在了他身上。
小時候,他是在挨打謾罵中度過的。他長這麽大,有人怕他,有人罵他,有人恨他,只有宋窈愛他。
他的心狠手辣,他的陰謀詭計,全是在被人欺負中學出來的。而在遇見宋窈之前,無人愛他,所以他不知道,該怎麽愛人,也不知道怎麽接受別人的愛。
從前是宋窈追着他,愛着他,現在宋窈不愛他了,他要怎麽做才能讓宋窈像從前那樣愛他,誰能教教他?!
顧甑望着宋窈時,宋窈的夢境已轉到了她與沈懷璧成婚後的生活。
宋沈兩家是世交,宋窈與沈懷璧也是自幼便相識。但從前,宋窈只把沈懷璧當兄長,常常懷璧哥哥長,懷璧哥哥短的叫沈懷璧。所以宋窈從來沒想過,有朝一日,沈懷璧會成為她的夫君。
他們剛成婚時,宋窈一直刻意在将沈懷璧當夫君。沈懷璧察覺到這一點之後,便替她将頭上的金釵扶正,溫柔笑笑:“來日方長,慢慢來就是了,你不必刻意勉強自己。”
“懷璧哥哥。”宋窈呓語了一聲。
坐在她床邊的顧甑,神色一瞬便冷了下來。而躺在床上的宋窈毫無察覺,她似是覺得冷,将被子拉了拉,便繼續陷在她的美夢中了。
顧甑的手倏忽間握成拳,可到最後他還是沒忍心将宋窈驚醒。
第二日,宋窈剛醒來沒一會兒,顧家便來了一位不速之客。
“窈窈。”是青蘿郡主,她甫一見到宋窈,便哽咽着向宋窈道歉,“窈窈,對不起。之前我并非刻意瞞你,實在是顧甑拿我母妃的性命威脅我,我不得不從,對不起。”
青蘿郡主的父王亡故後,就剩下青蘿郡主與王妃二人相依為命了,外人看着青寐郡主是風風光光的郡主,可與青寐郡主交好的宋窈比任何人都清楚,青蘿郡主的真實處境。
“別哭了,我沒怪你。”那時候,青蘿郡主雖然沒有明着戳穿顧甑的謊言,可她仍極力在提醒自己,是自己當時太信任顧甑沒發覺罷了。
宋窈安慰了好一會兒,青蘿郡主才止住眼淚,宋窈不禁問:“郡主,你怎麽進來的?”
如今自己已經恢複記憶了,按照顧甑的脾氣,他應該是絕對不會放青蘿郡主進來的才對。宋窈話音剛落,一道含笑的男聲響起來:“魏某這麽大的一個大活人站在這裏,沈小姐竟然沒看見,魏某好傷心。”
宋窈回頭,就見魏明澹搖着扇子,站在月拱門旁,一臉故作難過的表情。而成茂站在一旁,滿臉苦色。
“行了,你下去吧,顧兄回來,你就如實告訴他,人是我帶進來的,讓他有事沖我來就行。”魏明澹沖成茂擺了擺手,然後朝宋窈走過來,笑着問,“聽說宋小姐又病了,如今身子可大好了?”
魏明澹與沈懷璧的氣質很像,都是溫潤如玉類型的。但兩人不同的是,沈懷璧從裏到外都是真君子,而魏明澹則是披着君子的皮囊罷了,實則骨子裏卻是個亦正亦邪的人物。
從前在書院時,他與顧甑的關系并不親密,怎麽如今顧甑成了權臣之後,他們突然關系就好起來了呢?!
宋窈心底裏滑過一抹疑惑,但面上不顯,只冷淡道:“有勞關心,已經無礙了。”
原本含笑的魏明澹聽到宋窈這話,表情猛地一頓,旋即一臉認真道:“還是這樣的宋小姐相處起來自在。你之前一副白紙的模樣,讓我忍不住就想騙你。”
果真與顧甑交好的人都不正常!宋窈懶得再搭理魏明澹,只拉着青蘿郡主往花園走:“走,郡主,我們去那邊說話。”
“喂宋窈,你這河還沒過完呢,這麽快就想拆橋啦?你別忘了,上次花宴上,是誰救了你的。”魏明澹說這話并非是要挾恩圖報,而是想逗逗宋窈,卻不想,宋窈猛地停下來,回頭看向他。
“是你救的我沒錯,但是你魏明澹從不做虧本的買賣,你救我圖的是什麽,你自己心裏清楚。”
魏明澹想來是個無利不起早的人,他們從前并不熟,宋窈不信魏明澹會好心救她。而且不管魏明澹圖的是什麽,宋窈都不想參與其中。所以宋窈在臨走之前,又同魏明澹扔下一句:“不過說起來,有件事,我倒是該謝謝你。”
直覺告訴魏明澹不是好事,但他還是做了洗耳恭聽的姿态。
“在蘇小姐的花宴上,因為你,我想起了懷璧哥哥的身影。”
宋窈這話一出,魏明澹臉上的笑瞬間就僵住了。
魏明澹的氣質與沈懷璧很像,以至于不少人私下裏叫他‘小無瑕公子’。雖然魏明澹表面上說,魏某何德何能,能與沈公子相提并論,可無論是誰,被別人比下去,心裏總歸是不舒服的。
而宋窈又說,因為他,讓她想起了沈懷璧,若是讓顧甑知這事了,估計顧甑轉頭就能把他剁了。
魏明澹被宋窈氣到了,他沒好氣道:“宋窈,你這人怎麽這麽沒良心呢?上次在花宴上,明明是我救了你。你不但不謝我的救命之恩,反倒還這麽對我。”
“若非因為你的救命之恩,這件事我已經告訴顧甑了。”說完,宋窈直接拉着青蘿郡主走了。
魏明澹這下沒敢再追上去了。宋窈與青蘿郡主說了會兒話,宋窈便道:“郡主,顧甑不知道什麽時候就回來了,我長話短話,你能不能幫我帶句話給懷璧哥哥?”
如今她被顧甑關在這裏,雖然知道沈懷璧正在外面極力營救她,但宋窈也不想就這麽坐以待斃。她想到了一個人,或許也能助他們一臂之力。
青蘿郡主點點頭:“你說。”
宋窈傾身過去,飛快在青蘿郡主耳畔耳語幾句。
青蘿郡主愣了愣,她并未聽說過這個人,所以她有些不安問:“這人能行麽?”
“能的。”如今顧甑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權臣,且衛帝又極為器重他,只靠她阿爹和沈懷璧兩個人,未必能救她出去。若這個人肯幫忙,那他們的勝算就能大許多。
青蘿郡主點點頭:“你放心,我一定會将你說的轉告給懷璧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