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一更)

顧甑甫一回府, 便從成茂口中得知,青蘿郡主來看宋窈了。

“大人您當時不在,小人本是要攔着青蘿郡主的, 可青蘿郡主是魏大人帶來的。”

“魏明澹?”顧甑擰眉,他話音剛落, 外面就傳來魏明澹的聲音,“在在在, 我在這兒。”

成茂見魏明澹進來了, 一時也不好多說什麽,畢竟先前魏明澹就說了,若顧甑問起來,他自會給顧甑一個交代。

“我今日過來找你時, 正好遇見了青蘿郡主要見宋窈, 就好心将她帶進府了。”

“好心?”顧甑目光冰冷的将魏明澹從到下打量了一遍,扯唇勾起一抹嘲諷。他魏明澹像是那麽好心的人?

顧甑目光銳利,魏明澹被他看的尴尬摸了摸鼻子,只得悻悻道:“行吧,那我就實話實話了吧。我此舉是為了顧兄你着想啊, 你想想,如今宋窈既然恢複了記憶, 你還像從前那般将她關在後院裏, 那是絕對不行的。堵不如疏啊!”最後一句話,魏明澹說的一臉神秘。

若再平常,聽到魏明澹這麽神神叨叨的模樣,顧甑早就讓人将他轟出去了。可想到昨夜, 宋窈夢中都在呓語沈懷璧時,顧甑心裏頓時又苦又澀。

從前宋窈那麽喜歡他, 他不過就離開盛京大半年而已,宋窈不僅不喜歡他,竟然做夢都在念沈懷璧的名字。昨夜他便已遣人去查,之前他離開盛京那大半年裏,宋窈與沈懷璧之間發生了什麽。

但只知道這個顯然不夠,還得有人告訴他,接下來他該怎麽做,才能讓宋窈對他回心轉意。

如今聽到魏明澹這話,沈懷璧頓了頓,冷聲道:“說下去。”

魏明澹等的就是顧甑的這一句,是以顧甑甫一發話,他便滔滔不絕說了起來。

“你想想啊,宋窈本就因沈家,以及你将她強擄回府的事記恨你,如今你還要将她關在後院裏,連昔日舊友也不讓她見,我要是宋窈,我都要恨死你了,怎麽可能會原諒你。”

顧甑沉思片刻,覺得魏明澹說的似乎有那麽一點道理。顧甑看向魏明澹,示意他繼續說。

“這是其一,其二,你與宋窈之間最大的問題是沈懷璧。”

魏明澹一說到沈懷璧時,他明顯看見顧甑眼底滑過一抹殺意,魏明澹立刻搖搖頭:“你看,一說到沈懷璧,你就想殺他了。去歲沈家舉家被流放,宋窈恨你恨到現在這事,看來你還沒長記性呢?”

顧甑聞言,冷冷看了魏明澹一眼。

魏明澹也不敢再賣關子,索性直接道:“是,你殺沈懷璧,那是易如反掌的事。但你可曾想過,殺沈懷璧的後果?”

“一個沈懷璧而已,殺了便殺了,能有什麽後果?”顧甑斜睨了魏明澹一眼,面上皆是毫不掩飾的高傲。

魏明澹搖搖頭,半是同情,半是認真道:“一個沈懷璧而已,你殺了便殺了,确實沒什麽問題。但你想沒想過,一旦沈懷璧死了,宋窈或許這輩子都不會原諒你了。畢竟是活人可以被取代,而死人則會被永遠放置在心尖兒上。”

顧甑的臉倏忽間變得難看起來。

魏明澹看顧甑這個樣子,便知這些事,顧甑需要慢慢消化,他便站起來道:“原本我今日來,是想問你幾件公事的,但看你現在這個樣子,只怕不适合談這些。罷了,明日去官署說吧。”

魏明澹說完後,便自顧自離開了,成茂站在一旁,看着顧甑眉眼沉沉的模樣,一時也不敢出聲,便也悄無聲息退了出去。

結果他剛出去沒一會兒,昨夜被顧甑派去探查,之前他離京的那大半年裏,宋窈與沈懷璧之間發生了什麽事的探子回來了。

事關宋窈,成茂不敢有半分耽擱,當即帶着那探子去見顧甑。

探子将顧甑離開盛京那大半年,宋窈與沈懷璧之間的種種,悉數全禀給顧甑了。從探子打聽到的消息來看,在宋窈與沈懷璧成婚之前,他們兩人之間見面的次數其實并不多,而且也并無異常。

“要說唯一異常的,便是他們成婚的前一夜了。”探子斟酌開口。

顧甑一個眼神過來,那探子忙不疊道:“屬下打聽到,夫人在成婚的前一夜,一宿未眠。而沈懷璧在沈家,亦是在一夜未眠。”

宋窈當時一夜未眠是在等顧甑。

而沈懷璧一夜未眠,也是在等顧甑會不會去見宋窈。

“之後他們兩人成婚後也并無異常。”如今宋窈是顧甑的夫人,探子也不好口述宋窈與沈懷璧的婚後日常,便将自己打聽到的全寫在紙上,呈給顧甑。

顧甑逐字掃過去,握着紙張的手都在發抖。

宋窈與沈懷璧婚後,也沒發生什麽大事,所有的一切,就像宋窈說的那樣,她在成婚前等了他一整夜,他沒有來,那她對他的喜歡,便止于那一夜了。第二天她嫁給了沈懷璧,不是迫于父命,而是心甘情願嫁給沈懷璧的。

并且在婚後,宋窈真的做到徹底放下她,與沈懷璧琴瑟和鳴過日子了。

顧甑大掌猛地收緊,手中那張薄紙被他攥的皺成一團。他很恨,可他不知道該恨誰,這一切的始作俑者似乎是他自己。

成茂見狀,便知顧甑是想要自己待一會兒,他擡手示意探子随自己一道出去。只是剛走到門口時,又被顧甑叫住了:“以後青蘿郡主來見夫人,直接讓她進來。”

“是。”成茂應了,但想了想,又提醒顧甑,“只是大人,青蘿郡主與沈懷璧一向交好……”

後面的話,成茂沒再說了,但顧甑明白他的意思——青蘿郡主與沈懷璧交好,若讓她見到宋窈,萬一她從中為宋窈與沈懷璧傳遞消息怎麽辦?

顧甑眼睫輕碰了一下,淡淡道:“派人盯緊沈懷璧便是。”

光憑青蘿郡主是掀不起任何風浪的,最主要的是沈懷璧。

成茂低頭應了聲是,便帶着探子出去了。花廳裏只剩下顧甑一個人,他捏着寫有宋窈與沈懷璧婚後日常的紙張,骨節泛起了青白。

宋窈隐約察覺到,自從上次魏明澹與青蘿郡主來了之後,顧甑對她的态度轉變了許多。

他依舊每日雷打不動的來她這裏用飯,還時不時主動說起他們曾經的過往,每次他只要一起那話頭,宋窈便冷冰冰截了他的話:“往事已逝,多說無益。”

而顧甑怔了怔,似是還想做什麽,但最終還是什麽都沒說,只默默将一塊剔了刺的魚肉放進宋窈的碗裏。

宋窈喜歡吃魚,但是不喜歡剔魚刺。從前他若能幫她剔一次魚刺,宋窈能高興很久。

可今日,宋窈的回應則是直接當着顧甑的面,将那塊魚肉放進了旁邊的骨碟中,并且整頓飯期間,她一口魚都沒吃,拒絕的幹脆又利落。

而顧甑只是黯然垂下眼睛,一句話都沒說。

之後顧甑也未再強迫過宋窈,宋窈不喜歡他靠近,他夜裏便宿在書房裏。但每次睡到半夜時,宋窈便會隐約察覺到,有人坐在床邊看她。

她迷迷糊糊睜開眼,看到的卻是青寐。

自宋窈恢複記憶後,除了青寐之外,顧甑又撥來了一個叫橘時的侍女,一天十二時辰,她們二人輪流換值守着宋窈。

橘時雖然是新來的,但宋窈試過她,她也是會武功的。

如今顧甑雖然對宋窈的看管沒有從前那麽嚴了,宋窈可以在府內任意走動,但卻無法靠近府門口。一旦宋窈離府門口近一點,府裏的下人便立刻嚴陣以待。而且青寐和橘時輪流跟着她,宋窈也沒有任何逃跑的可能性。

宋窈帶着小喜在院中走了一會兒,便靠在廊柱旁上,如今已入夏了,到處都是一片新綠。

宋窈趴在廊椅上,百無聊賴看着池塘裏擺尾游動的紅白鯉魚。

之前她拜托青蘿郡主的事,想必青蘿郡主應該已經轉交給懷璧哥哥了吧,也不知道懷璧哥哥那邊做的怎麽樣了。還有她阿爹。

她阿爹此時應該也快到盛京了吧。自去歲顧甑輔佐衛帝登基不久後,她阿爹就被顧甑調去潭州了,算起來,他們父女倆也有一年多沒見面了。

“阿爹,我很想你,你快些回來吧。”宋窈趴在廊椅上,将頭埋在臂彎裏,任由眼淚無聲滑落。

而不遠處的顧甑,看見這一幕,放在身側的手,突然無措攥緊。

先前他派去攔截宋修遠的人剛傳信來說,他們在攔截宋修遠的過程中,宋修遠乘坐的馬受驚,沖進了漲水的河中。

他的人将宋修遠救起來時,宋修遠已經氣絕而亡了。

顧甑收到這封信時,整個人抑制不住的在發抖。

宋修遠是宋窈唯一的親人,他是在宋家長大的,他比任何人都清楚,宋窈與宋修遠父女倆的感情有多深。現在宋修遠一死,只怕宋窈這輩子都不會再原諒他了。

這幫蠢貨!他只讓他們摁住宋修遠,不讓宋修遠回盛京就行了,他沒讓他們逼死他!!!

當初顧甑要對沈家動手前,為了避免宋修遠牽扯其中,不惜費了很大的功夫,才将宋修遠調去潭州。可現在,宋修遠卻被那幫蠢貨們被逼死了!

顧甑怒不可遏,壓低聲音吩咐成茂:“将那些蠢貨全給我殺了!另外,派人制造出宋修遠失蹤的假象。”

“是。”成茂應了,想了想,又小心道,“可是大人,這事瞞不住的。”

“瞞不住也要瞞。”顧甑看了亭中的宋窈一眼,生平第一次沒敢朝宋窈過去,只垂頭喃喃道:“能瞞一日是一日。”他一定能想到辦法,妥善解決這件事的,他一定能的。

顧甑自我安慰着,不敢去見宋窈,只踉跄着往回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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