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沈懷璧親族歸京那日, 宋窈原本要同沈懷璧一同去迎接的。
可不湊巧的是,前一夜宋窈貪涼,房中的冰用多了, 第二日起來時,便頭疼咳嗽染了風寒。為免将病氣過給了沈老夫人, 這一日,宋窈讓福伯代她去了。
沈家是百年世家家族豐厚, 沒落難前族中子弟個個皆是錦衣華服。如今經過顧甑這一番磋磨後, 再回盛京時,個個卻是面容饑瘦,再無之前的光鮮亮麗了。
其中尤以沈老夫人更勝。
沈老夫人如今已是花甲之齡了,流放路上艱難, 她人還沒倒滄州, 便已病倒了。在滄州服役這段時間,身體更是每況愈下。如今早已是纏綿病榻大半載了,眼下人雖是回了盛京,但瞧着卻已是不大好了。
“父親,母親。”沈懷璧上前, 同雙親行禮。
沈母出身名門,向來溫柔娴雅, 保養的十分好。可經此一遭後, 先前保養極好的臉上,已是皺紋叢生,甫一看到沈懷璧,眼圈頓時便紅了。而她身側的沈父, 頭上已是染了霜色。
沈父看見跟在沈懷璧身後的福伯時,神色一頓。
福伯上前見禮:“我家小姐今日身體不适, 怕過了病氣給老夫人,便命老奴代她來迎沈老爺和沈夫人歸京。”
“她有心了。”沈父淡淡應了聲,又同沈懷璧道,“先回府吧,你祖母身子不爽利,得趕緊找個大夫來瞧瞧才行。”
沈懷璧應了,帶着家中親眷一同往沈家舊宅行去。
衛帝下旨為沈家沉冤昭雪後,便将當初繳獲沈家的財物,悉數全還給沈懷璧,其中也包括沈家的宅子。
福伯将沈家衆人送去沈宅後,便回宋家複命了。
宋窈倚在靠窗的軟榻上喝藥。從前只聞藥味,宋窈都覺得受不了。可經過這一連串的事情之後,如今的宋窈捧着藥碗,已能面不改色将藥喝完了。
将空碗遞給身邊的侍女,宋窈剛用帕子揩了揩唇角,就見福伯回來了。
宋窈當即便問道:“沈伯父他們可還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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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老爺與沈夫人看着清瘦了一些,但精神氣卻尚可。”
沈家經歷了一場這麽大的劫難,沈老爺夫婦倆清瘦了,倒也是意料之中的事。宋窈又問:“那沈家祖母如何了?”
當初沈家出事時,沈家祖母還曾嘔過血,宋窈有些擔心她。
結果她話剛說完,就見福伯猶豫了一下,繼而小聲道:“老奴沒見到沈老夫人,但聽那樣子,沈老夫人似乎不大好。老奴從沈家離開時,沈家已經請了好幾個大夫進府了。”
宋窈瞬間蹙眉,轉頭吩咐:“來人,給我更衣。”
宋沈兩家是世交,在宋窈未嫁進沈家之前,沈老夫人便對宋窈極好。如今她老人家既病重,于情于理宋窈都該去探望一番的。
福伯張了張嘴想勸,可話至嘴邊,見宋窈已轉身進了內室後,便只得将話咽了回去,出去吩咐小厮準備馬車了。
宋窈去沈家時,沈懷璧與沈父入宮謝恩去了,是沈夫人身邊的嬷嬷出來見她的。
“宋小姐,我們老夫人眼下情況不大好,太醫正在竭力為其診治,府中上下皆不得空,您不如改日再來。”
這話說的委婉,但不見的意思很明顯。
宋窈原本急切的眸光瞬間黯淡下來,但眼下沈老夫人的身子最重要,她便輕輕颔首應了,轉身上宋家的馬車離開了。
出來傳話的那嬷嬷見狀,在心裏嘆了口氣,旋即又快步進府去了。
福伯見宋窈情緒低落的模樣,忍不住勸道:“小姐,沈老夫人病重,眼下沈家上下都在忙着沈老夫人那邊,此事小姐您別放在心上。”
宋窈倚在車壁上,輕輕應了聲:“嗯,我明白。”
宋窈染了風寒後,本就身體倦怠,強撐着病體去了趟沈家又吃了個閉門羹,回府後就直接睡下了。
宋窈喝的藥裏有助眠的成分,是以她這一覺睡的格外久,等她醒來屋內已是影影綽綽了。宋窈覺得口有些幹,她也沒驚動下人,只徑自赤腳從床上下來,走到桌邊欲去倒茶水時,卻發現廊下站着一個人。
是沈懷璧。
宋窈便松開茶壺,快步往門口走去。
沈懷璧原本正在同福伯說話,聽見響動,下意識回頭,就見一身寝衣的宋窈,正單手撩着簾子,站在房門口,一副睡眼惺忪的模樣。
沈懷璧甫一低頭,便看見了她赤/裸的雙足。
“懷璧哥哥,是出什麽事了麽?”宋窈一看見沈懷璧,便下意識這麽問。
沈懷璧輕笑了一聲,朝宋窈走過去,替她将鞋襪穿好,而後才道:“嗯,陛下派去甘州調查的人回來了。”
“如何?”宋窈急急問。
甘州探查的結果,直接關系到顧甑的生死,宋窈比顧甑這個當事人更想知道結果。
“如你所料,當初冒充五皇子去刺殺陛下的殺手,幕後主使确實是顧甑。”
聽到沈懷璧這話,宋窈原本吊着的一顆心,瞬間便落了地。
顧甑的罪行罄竹難書,可偏偏衛帝是個極重感情的人。若不讓他知道真相,哪怕顧甑罪惡滔天,衛帝也會想方設法庇佑他。
如今衛帝知道,所謂的救命之恩,不過是顧甑的一處苦肉計,目的是為了利用他登至高位,那衛帝必然便不會再袒護顧甑了,而顧甑便能得到他應有的懲罰了。
見宋窈這才放下心之後,沈懷璧又與她閑聊了數句,之後便說到了沈老夫人。
“自沈家出事後,祖母的身體便不大好了,經過滄州一行後,如今更是愈發的不好了。如今府中上下皆在為祖母憂心,若有怠慢窈窈之處,還請窈窈不要放在心上。”
宋窈搖搖頭:“我沒生氣,我只是有些擔心祖母、”
沈家到沈懷璧這一輩,府中孫子多孫女少,再加上沈宋兩家是世交,從前宋窈也時常去沈家玩兒,沈家祖母也将她當做親孫女疼。
沈懷璧道:“祖母今日精神不濟,吃過藥便睡了,明日我帶你去見她。她見了你,一定很高興的。”
“嗯,好。”宋窈遲疑着點頭應了。
與此同時,身在大理寺監牢的顧甑,也知道了沈家回京,以及衛帝查到,是他命人冒充五皇子的屬下去刺殺衛帝的事了。
顧甑一個人坐在大理寺的監牢裏,看着對面空蕩蕩的監號,瞬間又想起那日,宋窈說,你死了我就原諒你。
那時候,顧甑一度以為,宋窈說的是氣話。
可直到今日,他才明白:那不是氣話,宋窈是真的想要他死。
顧甑垂眸,擡手摸到了腕間的那條成婚縧,神色溫柔而又癫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