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哄他。◎

秦妧是來賠不是的, 并沒有因裴衍疏離的态度而退卻,還大着膽子上前,輕咬朱唇, 故意做出楚楚可憐的姿态,“是我錯了, 不該擅自往你房中送人。我保證, 沒有下次了。”

靡顏膩理的女子, 本可以在十六七的年紀倚姣作媚, 可她因為孤苦的身世, 連撒嬌都是小心翼翼的。

裴衍垂眼看着,眸底不見波瀾,可終究有了動容, 垂下掐在她下巴上的手,調轉腳步向外走,“我還有事要處理, 先讓承牧送你回去。”

見他真的要離開, 秦妧蹙起黛眉, 眉頭處明顯出現一個小小的渦旋,她邁開步子拉住男人的官袍, “我帶人來了, 不用承牧送。”

裴衍偏頭問道:“帶的暮荷?”

秦妧發現,這男人不僅記仇, 還很小心眼, 她都說了不會再擅作主張給他身邊塞人, 他怎麽還要提起?

“是車夫老邵。”

“行。”聽完她的回答, 裴衍沒有任何觸動, 向外扯了扯自己的衣袂, “別在官署拉拉扯扯的。”

空寂的廊道上,除了他們再無其他人。秦妧沒有照做,還攥着他的袖口,不放他離開,“聽母親說,衙署的飯菜偏油,我帶了清淡的過來,兄長先用一些再去忙,嗯?”

那聲“嗯”帶了點兒化音,糯叽叽的,有着小女兒家的溫軟。

看着捏在自己衣袂上的小手,加之耳畔傳來的溫聲細語,裴衍靜默了會兒,終于有了松動,拍開她的手,折返回偏堂,扯出長椅坐在了桌邊。

秦妧趕忙跟進去,打開食盒,取出幾樣小菜,外加一小罐糜粥,“快趁熱吃吧。”

“坐。”裴衍掏出錦帕擦手,見小菜中有盤麻辣菱角,便叫人送來了一小壇白酒,還為秦妧滿了一碗。

清冽的酒水倒入釉碗,飄出濃郁醬香,光憑氣味,就覺辛辣。秦妧幾乎不飲酒,想要委婉拒絕,可話到嘴邊,又噎了回去。

裴衍還處在氣頭上,她這趟是來哄人的,總要帶些誠意。都說飲酒好辦事,她索性放縱一回,端起釉碗,送到了嘴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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嘗了一口,又嗆又辣。

心裏打着鼓,她捏緊碗沿,一口一口喝進了腹中,還有一滴順着嘴角流淌到下巴,将落不落。

裴衍懶懶支頤,眸光晦暗,見那碗裏的酒水見了底,又為她滿上了。

秦妧又強撐着喝了一碗。

當輪到第三碗時,她擦擦下巴,溫吞道:“我喝不下了。”

“随意。”裴衍自顧自飲酒,沒吃幾口菜。

不知他為何要喝悶酒,明明一會兒還要處理案牍,不怕耽誤時效嗎?

“兄長今晚回府嗎?”沒有忘記來時的目的,秦妧趁勢問了句,柔柔的目光暗含期待。

“不回。”

可男人的一句話,擊碎了她的小算盤,看來,哄人也不是個輕巧的活兒。心裏稍稍洩氣,她做了一個深呼吸,執起另一副筷箸為他夾菜,“先墊墊胃,別光吃酒。”

勸說時,握筷的指尖有些發抖,眼前發亮,腦子也暈乎乎的。

也非酒量差,而是酒太烈,一碗可頂尋常的三碗。

裴衍還在不緊不慢地吃着,偶爾擡眸看一眼對面的女子,見她暈暈乎乎坐在那裏,甚是好笑,“不能喝非逞強?”

明明是他遞的酒,怎麽就變成她逞強了?

秦妧柔柔眼皮,想讓自己清醒些,“兄長今晚可不可以回府?別讓我難做。”

開口時,舌尖明顯發僵,人也開始醉了。也是仗着醉了,才毫無顧慮地說出了心裏話。

裴衍為自己倒滿酒,長指沿着碗沿打轉,“讓你難做了,是我的不是。”

“嗯......”秦妧重重點頭,借着酒勁兒坐到了他的椅側,開始絮絮叨叨說起自己的難處,“你總宿在衙署,會讓母親起疑的。跟我回去好不好?多晚都行,我等你!”

為了表達誠意,她粉着臉頰,緊挨着男人的肩膀,像只貪了酒的小松鼠嗅到了松子的味道,憑着獵食的本能湊了過去。

又香又軟的美人陪在身側,裴衍卻是油鹽不進,停下筷箸,面無表情道:“秦娘子自重。”

秦妧頭重腳輕,抱住他的左臂支撐身體,“你我是夫妻,怎麽還自重......?”

夫妻?

“不敢當。”裴衍曲起食指,抵在她的側額上,輕輕向外推,“誰家夫妻分房睡?又是誰家的夫人會在新婚時就給丈夫身邊添人?”

“明明是兄長說要各過各的……”

這一刻,裴衍是理虧的,“看不出我反悔了?”

可秦妧徹底醉了,沒聽懂他的話,還抱着他的手臂耍賴,完完全全展露出了最稚氣的一面。

她本也不知多精明的女子,只是世道艱辛,不得不僞裝成沉穩冷靜的樣子,去接受一茬茬的世态炎涼。逢人就笑,已融入骨髓,慢慢地,連她都以為自己是個過于懂事的人。

可裴衍看透了她的內裏,知她多數時候都是在強撐,明明是個涉世未深的小娘子,卻要端着成熟穩重,笑對各路人。

可自己呢,明知道她的顧慮、處境和脆弱,卻依舊想要欺負她,想強行打開她的心門,硬闖進去,擠兌出其他男子,獨占心隅。

粗粝的掌心托起女子的臉細細打量,一點點描摹她下颌的優美曲線,裴衍認真問道:“想讓我回府?”

秦妧醉得支撐不住身體,不自覺向男人靠去,雙手撐在他肩頭,耷拉着眼皮發出一聲吟咛,流露出困倦的跡象,“嗯......”

裴衍欣賞着她醉後的嬌态,忽然站起身走向門口。

在上了門栓的一剎,眼底的晦澀卷入古潭,似能在靈魂深處聽得桃花落秋水的回響。

折回桌邊,他拉起秦妧,附耳道:“我說過,我這人從不吃虧。想讓我回府,總要許以好處的。”

秦妧雙膝發軟,站立不穩,仰着脖頸歪倒在他懷裏,身上的銀紅緞紋纏枝褙子松垮地搭在肩頭,被裴衍順勢剝了去。

紅衣落地,露出裏面的半透雪衫,隐隐可見兜衣的輪廓。

裴衍攬着她後退,唇齒厮磨在溫熱的玉頸上,手也沒閑着,描摹起她凸起的鎖骨,随後挑起雪衫的緣邊,一路延展。

秦妧覺得脖子疼、肩膀疼,連腰肢也像被折了個弧度,身不由己。她想要掙脫,想要喊裴衍的名字,卻被捉住腕子舉過頭頂。

系衣的裙帶愈發松垮,女子的唇間也溢出了別樣的妙音,如珠玑墜入細流,與卵石擦過時發出的清靈聲。

一牆之隔的外廊上,兩個年輕官員并肩走來,本是按着杜首輔的吩咐,來請裴衍去往公廨讨論一份奏折,可遠遠看着緊閉的房門,兩人對視一眼,相繼犯難。

其中一人問道:“嫂夫人還在裏面?”

“我也不知啊,你去叩門問問。”

“新婚夫婦你侬我侬,我才不去呢,要去你去。”

兩人互相推诿,杵在廊中幹瞪眼。

屋子內,裴衍一邊吻着秦妧的肌膚,一邊将人往桌椅那邊帶,并沒有因為同僚即将叩門而放開懷中人。

桌上的幾樣小菜中,有一道桂花酒釀丸子,還以沾了蜜的花枝為點綴,看起來色香皆佳。

可裴衍無心品嘗,撚起盤中濕黏黏的花枝,掐開秦妧的唇,讓她銜在齒間,以防發出旖旎的聲響。

摻了碎花的蜂蜜從枝條滴落,一些滲入唇齒,一些沿着唇線流淌,又自嘴角流下,落在女子的脖頸上。

裴衍嘗到了蜂蜜和花碎的甜香,并沿着甜味蜿蜒向上,吻在了女子的耳根處。

耳根處的肌膚很薄,一觸即癢,秦妧發出氣喘,卻因唇齒銜着花枝而發不出聲音。

而就在此時,門外的兩人怕耽誤正事,商量着一起走來,同時叩響了房門。

一人讪讪道:“裴相,杜老有請。”

兩人不知屋裏發生了什麽,卻還是一再謹慎,生怕冒犯到嫂夫人,即便他們平日裏個個能言善辯,但在禮數上,很少失過分寸。

裴衍一手拖着醉醺醺的女子,一手撐着桌面,視線始終停留在那張嬌靥上,一開口聲線介于喑啞和清越之間,“稍等。”

得了回音,門外的兩人不再逗留,很快消失在廊道盡頭。

耳尖微動,裴衍拿開秦妧唇間的花枝,眸光緊鎖地問:“你,可厭惡我?”

可有厭惡被我觸碰、厭惡攪亂你原本計劃的我?

向來算無遺策的裴衍,在秦妧面前,産生了諸多的不确定。

他是可以在她清醒時追問,可以她的處境,會講實話嗎?

他擅長謀心,卻不善謀她。

沉靜良久,遲遲沒有聽得女子的答複。

醉酒的女子,又怎會乖乖配合回答。

牙關終于擺脫了花枝,秦妧仰面細喘,僅靠着男人的手臂作為身體的支撐。她半睜開眼,盯着面前模糊的人影,忽然擡手摟住男人的肩,腰部借力,讓自己直起身板,歪頭靠在男人肩上,尋了個舒服的睡姿,喃喃道:“多謝......”

彎曲起背脊,裴衍閉閉眼,壓下了燥意,同時,感受到女子在他的官袍上來回蹭動了幾下。反應過來時,為時已晚。

左肩頭上,赫然留下了蜂蜜和碎花的痕跡。

用力地揉了揉女子的後腦勺,裴衍撿起地上的褙子,替她穿好,又讓侍衛擡來小轎,親自帶她離開內閣,坐進了侯府的馬車。

“将馬車直接駛入後院,再讓魏媽媽送大奶奶回房,不得驚動大夫人。”

侯府的老夥計們就沒有嘴松的,老邵點點頭,剛要載着秦妧離開,卻被叫住。

裴衍還是不放心,又讓侍衛去宮裏借了兩個宮女,伴在車廂裏,這才放行。

等馬車駛遠,裴衍回到內閣公廨,在對上一雙雙調笑的眼睛時,面不改色地坐到了自己的位置上,“杜老找我?”

距離派人去尋他,已過去兩刻鐘不止,印象裏,這還是他第一次“懈怠”。杜首輔擡擡額頭,倒也沒有計較,将一份奏折放在他的面前,“錦官城送來的,有些棘手,你也幫忙出出主意。”

“好。”

裴衍翻開奏折一目十行,面上早已褪了潮意。

可杜首輔還是沒好氣地橫了衆人一眼,為裴衍擋去諸多戲谑,“亂瞟什麽,還嫌事情少啊?”

衆人低頭忙起自己的事,而坐在裴衍身側的梅大學士抱拳咳了聲,示意裴衍看一眼自己的左肩。

誰知,裴衍仍盯着奏折,輕描淡寫地解釋道:“無礙,內子不小心蹭上的。”

話落,又有一些人投來詫異的目光。

不是,誰也沒問污漬是怎麽來的啊!

這位素來低調內斂的裴相,今兒怎麽有些顯擺呢......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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