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有勞長孫大人送本公子回府了。”

二人自夕水街回到南府接上霍寶兒,又乘侯府馬車回來,到侯府已是深夜。衛昭正與長孫恪告別,忽見府上另一輛馬車急急駛來,衛暄貼身小厮阿晉慌忙勒住馬,而後從車上下來一個背着藥箱的大夫。

衛昭一驚:“阿晉,出什麽事兒了?”

阿晉急的滿頭大汗:“孫少爺得了急病,先後找了幾個大夫都束手無策,世子爺都急瘋了。”

“遠兒!”衛昭急的跺了下腳,一路小跑到了衛暄的院子。

院子裏燈火通明,衛家一衆人守在外廳,各個神色焦急。

“爹,大哥,情況怎麽樣了?早上遠兒還好好的,怎麽突然就……”

衛暄雙目通紅,啞着嗓子說道:“我也不知,今日阿蕪帶他去了長姐宮裏,回來時還好好的,興致勃勃的跟我說宮裏如何如何好玩,長樂姐姐如何如何好。可誰知才吃過晚飯,突然就渾身抽搐,一直喊着疼。”

阿晉找回來的大夫這會兒也已看過衛遠,與之前幾位大夫一樣,一臉歉意的搖搖頭。

衛暄雙腿一軟,癱坐在椅子上。

“不知可否叫在下看一看。”

衛昭聞言猛一回頭,見是長孫恪:“你沒走?”

“聽聞貴府孫少爺身體不适,我雖不是大夫,但粗通毒術,也許能看出些什麽。”

衛暄像是抓住最後一根救命稻草,猛的從椅子上站起來。

“長孫大人若能救犬子一命,衛暄必當謹記恩情,日後但有所需,肝腦塗地在所不辭。”

“衛世子不必如此,不過舉手之勞。”

秦蕪哭的雙目紅腫,一直守在床前。見衛暄帶了人進來,忙起身讓開。

衛遠已經暈厥,團子似的小臉有些青紫,瘦小的身體仍時不時抽搐一下,小小的眉頭緊緊蹙着,像是忍受着巨大的疼痛。

衛昭最心疼小侄子,如今見此情景,當即紅了眼眶。

長孫恪走到近前,忽然聞到一股清淡蘭香,略有古怪。他在衛遠身邊找了找,果然在枕下發現一個淺紫色香袋。拆開香袋,裏面裝着的是幾顆蜜餞果子。

“這……我那日只給遠兒三顆,他又給了二哥一顆,不可能還有這麽多的。”衛昭心下一驚:“是不是有人用這蜜餞果子哄騙遠兒!”

長孫恪将蜜餞果放在鼻尖嗅了嗅,道:“蜜餞本身沒毒。有毒的是香袋裏的幽蘭草。”

“幽蘭草?”

長孫恪示意衛昭将閑雜人遣退,衛昭見他神色凝重,心知此物絕非什麽好東西。

衛儒命管家賞了那幾位大夫,一一将人送出府去,而後也進了裏屋。

長孫恪欲行禮拜見,衛儒擡了擡手:“不必多禮。長孫大人,這幽蘭草究竟是何物?”

“幽蘭草的毒性單一,若誤食只會令人腹痛難忍。但香袋中的幽蘭草是被其他毒物汁液浸泡過的,由此而形成一種新的毒藥。這種藥主要依靠味道散發藥性,是一種頂級的……避子藥。”

“避子藥?!”

“沒錯,這種避子藥于人體無害,只在行房時,女子若聞嗅藥物散發的香氣,便無法受孕。但孫少爺将蜜餞放置于香袋中,蜜餞沾染幽蘭草上所浸毒物,吞入腹中,這才會中毒。”

“可有解?”

長孫恪從随身所帶的藥瓶中取出一顆藥丸給衛遠服下:“這是解毒丸,可暫時壓制毒性。此毒不難解,只是配制解藥需要些時間,明日我會将解藥送上,侯爺大可放心。”

“有勞長孫大人了。就是不知這等東西怎會出現在遠兒手裏?”

秦蕪看了看那香袋,皺眉道:“這不是我們侯府的東西。”

長孫恪打量着香袋,道:“香袋用料精致,做工講究,面上所繡花紋均用五□□線,束口所用珍珠亦非凡品,此物必出自權貴之家。”

“丁泉!”

丁泉撲通跪倒在地,哭道:“世子爺,小的真的不知。從宮裏回來後遠少爺就打發走了小的,獨個在屋裏……”

“每次遠兒偷吃甜點你都給他望風,別當本夫人不知,都這會兒了還不說實話!”秦蕪厲聲斥道。

丁泉望了望床上的小身影,心疼的不行,索性心一橫,道:“遠少爺這兩日在三爺院子裏翻找出不少蜜餞果子,都悄悄藏了起來。今兒早上遠少爺喊牙痛,小的怕夫人發現,哭求遠少爺莫再吃蜜餞了。”

“遠少爺說這些蜜餞果子要送給長樂公主,小的特意備了精致盒子,眼看着遠少爺将蜜餞裝進去的。”

秦蕪點頭道:“确實如此,遠兒一進宮便送了長樂一個盒子。後來二人在殿外玩鬧,只有宮裏的嬷嬷跟着,我與長姐在殿內說話。不過,我記得遠兒進宮時身上是沒有這香袋的。”

丁泉又道:“夫人明鑒,遠少爺走後,小的将遠少爺房間裏裏外外打掃的十分幹淨,遠少爺平日藏東西的地方小人也都清楚,真的沒有見過這個香袋。”

“遠兒平日只在府上,最近出門也只有今日進宮……”秦蕪驚呼一聲:“這香袋內置之物既是避子藥,難道是……”

“下官常年與毒物打交道,嗅覺也極為靈敏。這香袋除了幽蘭草的香氣外,還有淡淡的龍涎香。”

屋中瞬間安靜下來,針落可聞。

衛儒眸光微斂。

“有勞長孫大人替本侯孫兒解毒,明日必當登門拜謝。”

長孫恪将香袋交給衛昭,拱手告辭。

“淑華,你留下幫你嫂子照顧遠兒。晞兒,昭兒,你們祖母那邊還惦記着,去跟她報個平安。暄兒,你跟我去書房。”

侯府寂靜的甬道上只有車輪滾動的聲音,衛昭推着衛晞往西跨院去。這會兒突然起風了,黑雲遮住月亮,只剩濃黑一片。

衛昭擡頭望了眼,無盡的蒼穹像是深不見底的旋渦。風吹過,旋渦不斷湧動,天地萬物無可避免的被吸入旋渦之中,抽身不得。

“早兩年我也懷疑過宮裏有問題,必是有人給長姐用了什麽東西。只是從外面尋來的名醫看過後都說長姐的身體沒有大問題,倒是開了些滋補藥方,可長姐卻仍懷不上。我還當那些人都是庸醫,卻想不到問題的症結竟然在這兒。能尋到如此厲害的避子藥,李淮可真有本事。”

“我衛家自祖父投身齊王麾下起,戰功赫赫,忠肝義膽,從不曾有半點對不起大齊。若說皇上忌憚父親手握重兵,可大齊百萬鐵蹄,韓家,戚家,費家,魯家,哪個不是重兵在握。”

“當年李淮算計娶我長姐,無非是想得到鎮國侯府的支持,父親雖未明着表态,卻也不曾插手阻攔。長姐端莊溫婉,我侯府上下視若珍寶,李淮他憑什麽!”

衛昭緊緊攥着輪椅扶手,骨節泛白,咯吱作響。

“阿昭,權力的傾軋從來就沒有定數。他為皇子時借鎮國侯府之威名震懾諸皇子,登基後又反過來打壓侯府以防外戚繼續做大,只是叫中宮無子未免狠絕了些。或者鎮國侯府還有他十分忌憚的東西,除了兵權之外。”

衛昭洩了氣:“爹叫大哥去書房,想來便是說這事。只是爹不肯叫我們,依大哥性情,也斷不會告訴我們。”

“該叫我們知道的時候自會告訴我們,眼下阿昭你的事仍未解決,這種時候更不該節外生枝。”

“嗯,我聽二哥的。那祖母那裏是不是先瞞着?”

衛晞搖搖頭:“鬧出這麽大動靜,祖母那邊是瞞不下的,不如照實了說。祖母是經歷過風浪的,睿智有遠見。我想父親最後也會去找祖母讨主意呢。”

衛昭一拍腦門:“瞧我,我真是氣糊塗了,祖母精着呢。幸虧二哥提醒,若我瞞了她,定要被祖母扒了皮。”

衛晞輕笑:“祖母可舍不得。”

已過子時,西跨院仍舊點着燈,徐嬷嬷正提着燈籠出來。

“徐嬷嬷,祖母可睡下了?”

徐嬷嬷嘆了口氣,面帶憂愁:“哪裏睡得下,這不是遣老奴去世子爺院子再打探打探,可巧碰見了二位少爺。不知孫少爺情況可有好轉?”

“徐嬷嬷放心,長孫大人已替遠兒看過,說是中了毒,配好解藥,明日便可解毒。”

徐嬷嬷心頭大定:“謝天謝地,孫少爺福澤深厚,必能化險為夷。老太君正等着呢,二位少爺快請進,老奴去沏壺茶水來。”

衛老太君已近七十高壽,這會兒熬到後半夜,已有些體力不支,卻仍勉力撐着。憂心忡忡下,面色更顯憔悴。

衛昭上前替衛老太君揉了揉肩膀,輕聲說道:“祖母,您身體本就不好,若因遠兒再熬壞了身子,豈非折煞了遠兒。”

衛老太君道:“人老了,不比年輕時候穩重。兒孫出了事兒,這心裏啊總是放心不下。”

“祖母這下可以放心了,遠兒已經沒事兒了。”

“這到底是怎麽回事兒?好端端的怎會中了毒?”

衛晞簡單将事情的原委告訴衛老太君。

衛老太君原本深邃目光中流淌着的暖意頓時煙消雲散,蒙上一層衛昭從未見過的戾色。

“李淮小兒,欺人太甚!”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