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霍爺與丫頭 (1)
你是珍珠,我是護你周全的蚌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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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霍俨共處的第一夜比想象中漫長,每一次呼吸,每一次心跳,仿佛都躺進了軟綿綿的雲朵,節奏變慢,被拉至無限久。霍俨仍舊跟平常那樣笑着,但好像又不大一樣,似乎看透了她每一次的局促和難堪,但又寬容地沒有拆穿,任憑她用拙劣的理由蒙混過關。
晚些時候,艾可欣的臺詞背得差不多了,霍俨便給她上藥。兩個跪久的膝蓋俨然紫紅,覆蓋在雪白的皮膚上,宛如顏色純正的羊脂玉綴了兩滴墨漿。用紅花油揉了好些時候才褪去難以忍受的腫痛感。
霍俨心疼,但她也欣賞吃着苦頭不亦樂乎的工作狀态,“拍戲有時候是會受點傷。”
艾可欣等紅花油晾得差不多了,一圈一圈将褲腿放下去,“還好了,既然選擇幹這一行,也不能光享受好的,該吃苦的地方還是要吃的。”
“我不擔心你不能吃苦。”霍俨洗完手後又用酒精棉球擦掉手上殘留的紅花油,“有時候要量力而行,磕磕碰碰在所難免,但也不能拿命去拼。”
“嗯,我知道。”
艾可欣垂眸,她離開養母家之後,霍俨是第一個像家人一樣關心她的人。來自家人的關心很奇怪,大多是圍繞身體健康,譬如放學路上注意安全,譬如工作要注意身體,極度質樸的沒有包裝的關切,讓人同樣感受到來自內心深處的情感。
霍俨太神奇了,有時讓她心跳劇烈,有時又讓她置身雲層,渾身上下都軟綿綿的,舒适極了。
“霍爺,我會認真對待這份事業,也會認真對待我們的婚姻。”
更會認真對待你。
夜深了,酒店的房間一個接一個地暗了下來。
艾可欣睡得有些不踏實,分明已經踏進夢境了,卻覺得喉嚨一陣幹燥,渴得不行,在被窩裏難受地翻了個身,弄醒了淺眠的霍俨。
“怎麽了?”霍俨問。
艾可欣迷迷糊糊,“有點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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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俨側撐着手肘半支起上半身,“我給你倒水。”
臺燈在艾可欣這一側的床頭櫃,霍俨一手扶在艾可欣頭頂的朱砂色牆紙的牆壁,一手往床頭櫃伸,探身過去拉燈。她這姿勢,上半身便半壓在艾可欣身上,寬松的睡袍的前襟在艾可欣臉上拂過,留下女人獨有的體香。
嚓!
艾可欣被電了一下,嗖地睜眼,臉上渾然一燒。
“啪”,臺燈打開,她體內的血液如滾油般跟着沸騰,徹底醒了。
“我自己來就行,你睡吧。”
她兩手扶肩把霍俨摁回去,卻不知是因為她的肢體太過僵硬,還是霍俨的皮膚太過光滑,這一摁,睡袍的領口嗖地從左側滑落,松垮地挂在手肘。光滑的玉臂在柔光裏蒙了層紗,化身成貓爪子在心尖一撓。
霍俨沒有拉衣服,也沒數落她,只是無奈地笑:
“看來你是真渴了。”
艾可欣力争清白:“我口渴,不是饑渴。”
說了卻不如沒說。
她健步如飛地沖去客廳,狠狠灌了兩口水,又洗了個涼水臉,這才澆滅了心頭那股莫名其妙的燥熱。那晚回屋,她在床上躺了約莫一個小時才終于又産生了稀缺的睡意。
霍俨的睡相極其優雅,睡着了便一動不動,宛如水晶雕刻的睡美人雕像。皎潔的月光從沒有完全合攏的窗簾縫滲漏進來,将霍俨的臉龐描繪出模糊的輪廓,霧蒙蒙的,勾起觸碰的欲。望。
艾可欣忍了許久才遏制住自己的手,想翻個身,又怕驚醒了霍俨,于是只能陷在床墊裏一動不動,在情人的交響樂裏沉沉睡去。
怪就怪在,平日她習慣不穿衣服睡覺,今天穿了件T恤,怎麽睡怎麽隔應,總覺着身上爬了東西似的。身體也似乎感知到了她的想法,迷糊之際唰地一脫,舒服了。
彎彎的上弦月随着夜風逐漸往西挪移,半遮半掩地藏在旖旎的雲層後,宛如珍珠蒙紗,美麗中裹挾着了一絲羞澀。
暗到只剩熹微的月光中,靜谧的卧室只能看到物體的輪廓,一雙溫柔的眸子緩緩睜開,貼着兩團綿軟的手臂悄然撤回,身體往外側挪了一挪,薄唇長長地嘆出一口氣,垂眸,看向艾可欣睡熟的朦胧的面龐,難耐又寵溺地罵道:
“臭丫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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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眼進組已經一個月,《巾帼江山》結束了皇宮劇情的拍攝,進展到了長公主揭竿起義,與二公主鬥智鬥勇之間争奪天下。
這邊牽扯到了一段戲——飛馬救孤。
飛馬,指的是演員騎馬飛馳,速度極快。
孤,則是皇帝襁褓中的幼子。被賊寇挾持後,皇帝許諾,誰救出幼子,誰便獲得十萬兵權。
劇情設定,長公主在兵荒馬亂中争奪小太子,在最後關頭,不會武功的二公主憑借過人的智慧飛馬救下小太子,奪得兵權。
但,飾演二公主的楊珍珍,不想騎馬。
“導演,我真不行。馬跑得那麽快,又是群演又是刀啊劍的,萬一受傷怎麽辦?”楊珍珍躺在老爺椅上,姿态傲慢,精美的現代裝跟即将開拍的古裝戰場格格不入,顯然沒有拍攝的打算。
助理捧着果盤在一旁瑟瑟發抖,不敢說楊珍珍,也不敢幫腔跟賴逍遙叫板,只得扯出一個苦哈哈的笑。
“你全劇就這一場馬戲。”賴逍遙壓着火,“拍攝我們都有保護措施。劇組的騎馬課你也上了,馬你也會騎。”
“會騎不代表必須騎啊。”楊珍珍用牙簽叉了一塊西瓜,蘭花指優雅極了,“明明可以用替身的,為什麽不用?”
“所以,你想讓替身給你完成你的高光劇情?”
劇組有沒有替身?
有。
但飛馬救孤是二公主全影質量極高的高光鏡頭,需要拉長鏡頭從遠至近一鏡到底,不可能不拍到臉,根本沒辦法使用替身。如果強行上替身,只能靠鏡頭剪切完成劇情畫面。打鬥場面本就容易亂,加上頻繁的鏡頭剪切,只會讓觀感大打折扣。
不敬業的演員分兩種,一種是能力不夠又不去學,譬如之前飾演長公主的林悠。一種是本身有能力卻拒絕去做,巴不得替身拍完整部劇,譬如楊珍珍。
歸根結底一個字——懶。
“不用替身,我就不拍了。”楊珍珍輕飄飄扔下這句威脅。
她上一部戲便是這樣“立威”,吻戲找替身,被打耳光的戲找替身,跑步找替身,仗着經紀公司是出品方導演不敢辭退,硬生生找了各種拍攝角度拼接成完整劇情。
但賴逍遙不是軟柿子,是鋼板。
“那你不用拍了。”賴逍遙揮手叫來助理,“給編劇打電話,飛馬救孤這段戲給艾可欣。”
楊珍珍唰地站起來,“導演,你什麽意思?”
賴逍遙表情冷淡:“既然你不拍,有的是好演員。艾可欣從來不用替身,沒你這麽多話。”
這話一扔,掉頭便走,轉去表演區安排布景和道具。留楊珍珍在原地瞠目結舌,遲遲不敢相信,自己的高光表演就這麽沒了。
“你是豬腦子麽!”經紀人接到電話時将楊珍珍痛罵一頓,“賴逍遙是出了名的脾氣臭,為什麽臭?人家有那個本事,有那個能力,一線演員搶着合作,你哪來的臉去他面前擺架子?”
“姐,我,我以為——”
“——別你以為了!現在趕緊去道歉!要是丢了這場馬戲,你就徹底被艾可欣壓了你!”
道歉?不可能。
她楊珍珍從踏進娛樂圈那一刻起就不會道歉這兩個字。但這場戲她必須搶回來,不找導演,于是她轉念一想——找艾可欣。
“你去跟賴導說,你不演這場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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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去跟賴導說,你不演這場戲。”
楊珍珍兩手環胸站在艾可欣跟前,姿态傲慢,語氣優越。
艾可欣已經做好了造型,發丸高高綁起,金色甲胄挂猩紅披風,妝容英氣逼人,兩道濃眉宛如走勢風朗的山脈,一雙厚唇則是被夕陽燙紅的湖泊,加上她本身就有一股桀骜不馴的氣場,對比穿着現代短裙的楊珍珍,宛如豪門女将與丫鬟。
她沒搭理楊珍珍,系緊披風的繩子之後徑直走了。
楊珍珍氣急敗壞地追上去:“喂!我跟你說話你沒聽見嗎!”
她拉住艾可欣,接着叫嚣:“艾可欣,你給我聽好了,這場戲是我的,你搶了我的,現在你給我還回來。”
艾可欣冷冷一笑:“怪不得你跟艾茉莉關系這麽好,原來物以類聚是真的。”
“你什麽意思?”
“意思就是,你,做,夢。”
楊珍珍氣得跺腳:“你別以為傍上霍俨就多了不起!賴導把我的戲份給你是看霍俨的面子,有什麽了不起的!”
“那你現在大吵大鬧,幹什麽呢?”艾可欣慢條斯理地勾唇,看馬戲團表演一般看着她,“不過有一點你是說對了,認識霍俨,跟她結婚,的确很了不起。”
“你,你......”楊珍珍氣得兩排牙直顫,胸口因着怒火劇烈起伏着,“反正不管怎麽樣,這場戲你不準演!”
至此,艾可欣的眉間終于動了一動,眼簾微微一垂,眼神輕蔑。
“有的人真的很奇怪。自己不要的東西,扔了摔了都不覺得可惜。但是別人一旦撿起來,就又覺得眼紅,然後氣急敗壞地回來搶。這種人,活該什麽也得不到。”
那日最後的結局,便是艾可欣踏馬飛沙,一槍插入賊寇胸膛,單手奪過襁褓嬰孩,兵戈反射出刺眼的光芒,猩紅披風在身後飛揚,意氣風發,豪氣萬丈。
“騎得真好!”
“對啊,馬隊師傅估計都騎不出這種水平吧。”
“而且她騎馬的時候表情居然沒有崩,好厲害啊......”
“最重要的是她的情緒很在線的,真的有長公主那種忍辱負重的感覺。”
“好帥啊真的好帥啊,給我帥彎了!”
“還好不是某人拍哦,不然就看不到這麽漂亮的鏡頭了。”
劇組對艾可欣一片叫好,連化妝師也沾沾自喜,說今天給艾可欣化的妝容很到位。楊珍珍聽到後直接摔了桌子,将梳妝臺上的化妝品掃落在地。
第二天,一通“艾可欣加戲”的通稿席卷互聯網,鋪天蓋地地霸占了各個多媒體平臺,半小時後,熱搜沖上了一排關聯性詞條——
“艾可欣加戲”
“艾可欣資源咖”
“艾可欣背後的資本有哪些”
“這場戲對楊珍珍有多重要”
“霍俨看上她哪一點”
......
熱搜是反應國民關注度的良好渠道,大衆是不清楚劇組內部情況的,他們只知道,從“人魚公主”到“長公主”,從“默默無聞”到“霍俨夫人”,艾可欣身上一直籠罩着寵愛和幸運,這些關注如同深秋曬枯的幹草,被這通告一點,轟然焚燒。
“還以為她真的有什麽過人之處,原來是資源咖啊。”
“連楊珍珍的戲都敢搶,人家16歲出道,國民初戀好不好?”
“好演員真悲哀,就算是楊珍珍這種一線演員,戲份還不是說沒就沒。”
“竹馬比不過天降,努力比不過資本,可笑。”
“艾可欣醜八怪——”
“借胸上位坐臺妹,抱走我家女兒,不約不約。”
“資源咖滾出娛樂圈!”
輿論的力量比想象中龐大,三夫成市虎,不僅網上聲讨泛濫,艾可欣本人的社交賬號也收到無數辱罵,甚至不少鬼片和屍體照片。一個個“身居正義”的ID仿佛鮮血淋漓的血盆大口,叫嚣着要将人撕裂。經紀人連忙将她的手機扣起來,叮囑她不準上網。
那天剛好沒有艾可欣的戲,她便在酒店待着,哪也沒去。沒有手機,她便跟着電視的手工頻道,一塊一塊地将蘋果削成小兔子,精致地擺放成一個果盤,扔骰子慢慢吃。
吃完了,膩了,倦了,乏了,無限的失落和恐慌從安靜的空氣中蔓延,席卷她的每一寸皮膚。空曠的酒店房間裏一個人在沙發上抱着膝蓋出神——要是有個人可以抱抱她多好。
晚些時候,她開始鑽研劇本。長公主姬蓉能夠在重重困境下絕地反擊,以最堅強的姿态在亂世中唱響史詩,她為什麽就不能跟她一樣占有這一絲半點的堅強?
叮鈴——門鈴響起時,艾可欣正在做劇本的功課,乃至開門的那一剎,她分不清現實和虛幻。
“可欣。”
霍俨站在門口,右手拎着一袋水果,左手抱着一捧花,穿着銀色的女士西服,沖她淺淺笑着,顯然是從公司出來的。
她跟從前一樣溫柔,看向艾可欣的眼神裏帶着寬容和寵溺,等着她,順着她,遷就着她。乃至看到熱搜的那一刻便買了機票,跨過大半個中國飛來酒店,買了艾可欣最喜歡的西梅,以及象征希望和活力的向日葵。
“霍爺......”
艾可欣呆呆站在門口,不知作何反應。但身體比她的頭腦更加清醒,在經受了謾罵和非議之後,驀然見到信任的人,體內壓抑的情緒如火山一般頃刻爆發,一下子就撲了過去。
霍俨将水果袋扔到腳邊,一手捧着花束,一手攬過她的後背,不斷加深這個擁抱。她的眼神充滿柔情,柔情深處,又帶着一股深深的,想要守護某個東西的堅定。
“這件事交給我。”
霍俨的存在讓人覺得極度可靠,一顆流浪的心仿佛找到了安穩的落腳點,安心地站立上去,整顆心都被治愈。
反擊公關在一個小時後橫空出世。正當大衆對艾可欣的聲讨達到一個巨大的高峰時,一個視頻從天而降,在大海的重心炸出一朵巨大的浪花——
視頻中,楊珍珍躺在老爺椅上吃着水果,導演賴逍遙站在一旁苦勸,從楊珍珍嘴裏說出的每一句話,都告訴大衆,今天他們“以正義之名”讨伐艾可欣有多荒誕:
“會騎不代表必須騎啊。”
“明明可以用替身的,為什麽不用?”
“不用替身,我就不拍了。”
三句話,一句一個炮彈,從網友的左耳穿出右耳,右耳穿出左耳,循環往複,颠來複去地轟。
而更讓人意想不到的,是微博幾乎沒有動态的賴逍遙也破天荒出來表态:
“并不是所有導演都會滿足這種無禮的要求。”
這一說,直接證實了視頻的真實性,以及,楊珍珍以及其背後團隊無恥到了什麽地步,竟能讓退出紛争安心拍戲的賴逍遙親自下場。
“艾可欣?艾可欣!你給我開門!”
看到視頻的楊珍珍惱羞成怒,瘋狂拍打艾可欣的房門。不過讓她失望了,開門的并不是艾可欣,而是霍俨。
“楊小姐,有事麽?”霍俨将門開了一半,手臂搭着着把手沒讓人進去。
楊珍珍見到她大吃一驚,而更讓她猝不及防的,是霍俨臉頰上,留着一個口紅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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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小姐,有事麽?”
霍俨将門開了一半,攔着把手沒讓人進去。此時她已經脫了西裝外套,絲綢襯衫挽在手肘處,卷發披垂,慵懶,随性,但看向楊珍珍的眼神卻拒人千裏。
楊珍珍本是來找艾可欣興師問罪的,沒想到開門的卻是霍俨。更沒想到,霍俨臉上還印着一個無比清晰的口紅。
“霍,霍總。”她一向恃強淩弱,在霍俨面前天然低三分,嚣張的氣焰瞬間滅了下去,“您什麽時候來的?”
您,美妙的字眼。
霍俨眼簾半垂,仿佛收拾她不用花什麽力氣,“我的個人行程,應該沒有必要跟楊小姐彙報吧?”
楊珍珍心虛:“我找一下艾可欣。”
霍俨道:“她在睡覺。”
“大白天睡覺?”
“不行嗎?”
“可,可以。”
霍俨就像一塊和田玉的玉屏風,質地溫潤,色澤瑩白,但卻堅硬嚴密,風雨不透。楊珍珍在她跟前不敢大聲說話,更別提像在劇組那樣頤指氣使。只是她氣不過,于是硬着頭皮說:
“霍總,你平時應該沒時間上網,所以我覺得我有必要好心提醒你,艾可欣在劇組橫強霸占,現在還學會炒作了,你要不管一下,半夏影視的口碑遲早被她敗光!”
她以為,艾可欣跟她一樣,背後的“金主”不管不問,網上的炒作、撕番,都是自己的小團隊操持,譬如今天她讓人聯系雜志社和營銷號聯動發的“艾可欣加戲”,包括後來所謂的“反轉”。
殊不知,這一切的反轉全都來自某人。
“謝謝提醒,作為回禮,我想我應該告訴你。”霍俨特地停頓了一下。
楊珍珍得意:“您說。”
“——你找替身的視頻,是我放的。”
霍俨的臉上仍舊輕快放松,眼睛還是在笑着,但看到深處,不見一絲笑意。她就這麽站在門邊,眼瞧着楊珍珍的表情慢慢僵硬,然後木讷,接着嘴角沉下,敢怒不敢言地與她對視半晌,不甘心地跑開。
啪嗒,她重新關上門。掏手機看了眼熱搜,果然,沖擊艾可欣的洪流已經調轉槍頭去了楊珍珍的微博。熱搜詞條雖然已經花幾百萬撤了下去,但讨論熱度仍舊很高。
還不夠。
霍俨聯系公關部門,放出一段艾可欣騎馬的花絮,直接捶到了楊珍珍極其背後公司的面門。視頻裏,艾可欣意氣風發,英姿飒爽,尤其揚鞭勒馬,馬蹄高高擡起大有摘月之勢的畫面,沖刷了大衆的眼球。
“乖乖,這真的不是替身嗎?”
“正面拍臉全景的,替身什麽替身?”
“靠,怪不得賴逍遙能選她,要我我也選啊!”
“這下真的高下立見吧,艾可欣的馬術本身就很好,加上後天肯努力,楊珍珍什麽都不會還敢耍大牌,真不知道哪裏來的勇氣。”
“楊珍珍真的是炒作大王好嗎?這幾年一直吹國民初戀,但凡去個地方都是豔壓通告,仗着公司養了水軍到處控評,真的煩死了!”
“艾可欣一個新人肯定不懂娛樂圈這些套路的,我猜肯定是霍俨護妻心切,出手了。”
“嗑到了嗑到了......”
“讓我來給這對cp取個名字......火星cp怎麽樣?”
“可!非常可!搞個超話吧我要嗑糖!”
介于此,楊珍珍最後不得不發布道歉聲明,承認拍戲過程中投機取巧,沒有擺正作為一個演員的心态和責任心。經紀公司特地派總經理來跟賴逍遙登門道歉,請他大人不記小人過。
然則,她代言的好幾個産品還是紛紛解約,公司賠付了不少違約金。
網上的争鬧沒有一刻停歇,而當日下午正是江河湖海四川泛濫,交彙成漩渦高峰的時候。而那時,身在漩渦中心的另一個人,艾可欣,正迷糊着從被窩裏醒來。
睜眼時,霍俨正坐在一旁的床頭櫃旁看書。她抵着靠椅,手肘支在扶手上,單手掌心托着書脊,拇指和小指分別壓在左右書頁,玉白色的書皮很襯膚色,将細長如竹骨的手指鍍上一層潤澤,好看極了。
艾可欣看了眼手機,六點了,“霍爺。”她從床上坐起,“你吃飯了嗎?”
霍俨動了一下,将葉脈狀的镂空書簽夾進內頁,“還沒有。”
艾可欣睡得懵懵的,“你一直在等我?”
“嗯。”
“等我吃飯?”
霍俨卻是笑笑:“等你幫我擦口紅。”
嗡!
艾可欣腦仁一震,果然,霍俨臉頰上那塊紅色的印記還沒有擦。于是她抽了張紙便蹿過去,細細地将口紅印擦掉。
“你怎麽不擦啊......”她嗫嚅着問。
霍俨倒打一耙,“做事得有始有終。你留下的,當然要你來擦。”
先前,她為了開解艾可欣開了瓶紅酒,結果艾可欣一口氣灌了半瓶,灌完便醉。并且,恃醉行兇,半昏半醒地在霍俨臉上落下這個吻。
當時,酒精瓦解了她堅硬的軀殼,釋放出脆弱的柔軟,她眼睛濕漉漉的,活像被扔在路邊的流浪狗,說:
“霍爺,謝謝你,每次都是你幫我......”
半醉之下做的事情不至于斷片,艾可欣想起時,腦中嗡嗡作響。好在霍俨沒有追問,只是寬容她的胡鬧。
其實,這個吻,有幾分胡鬧,幾分真心,艾可欣再清楚不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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飛馬救孤事件之後,楊珍珍沒敢再在劇組生幺蛾子。每天幾點起床,幾點化妝,幾點開拍,都嚴格按照劇組的規定來,不敢造次。
很快,艾可欣就完成了劇組的最後一場戲,成功殺青,結束了她第一個角色。後期和特效沒過多久便制作完成,順利趕上了中秋檔。
上映前一天,A市舉辦了一個慈善晚會,邀請了大量圈內的知名人士,霍俨和艾可欣也在受邀名單。
而那一天,也是艾可欣第一次見到有人向霍俨表白。跟網上成堆大喊“老婆”“老公”的人不同,那是新晉的視後,萬衆矚目的業內翹楚,柳莎莎。
“霍俨,你知道我喜歡你,你一直都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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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日的酒會以慈善為主,不像電影展局限于影視圈,這場晚會,囊括了A市乃至全國的社會名流,用門衛的話來說,要是有人掉了顆紐扣,那必定都是鑲鑽的。
柳莎莎剛從國外拍完戲回來,本來工作室安排了廣告拍攝,與今晚的酒會沖突了。但她二話沒說推了拍攝——她知道,霍俨一定會去。
同樣到場的,一定還有新婚燕爾的艾可欣。
她要親眼看看,這個幾乎以光速跟霍俨結婚的女人,究竟是何模樣。
“網上的照片可以以假亂真,就算是虎背熊腰,也能給你p成仙女。”
柳莎莎厭惡地滑過手機界面上不可方物的艾可欣。
“霍俨來了!”
“還有人魚公主!”
“什麽人魚公主?人家有名字的,叫艾可欣好吧?”
身側閑聊的人群出現騷動,柳莎莎朝門口望去,霍俨跟艾可欣果然一起進來了。
霍俨仍舊那麽迷人,在正式場合會把卷發盤起來,眉目微笑,待人寬和。但身旁的艾可欣,卻比她預想的更加驚豔。
艾可欣穿了一條香槟色抹胸長裙,布料如綢緞般光滑,裙身服帖,曼妙地勾勒出腰線後披垂而下,左側開一單衩,位于胯骨下方一掌的位置,露出修長筆直的長腿,性感極了。
這就是艾可欣,一個搶走霍俨的新人,本以為是一個純靠包裝的小喽啰,沒想到卻如此迷人。
“霍總。”
柳莎莎脫掉針織外套,亮出她六位數的高定禮服,昂首挺胸穩操勝券地走過去,遠遠就打了招呼。
“我出國拍戲才幾個月,你就結婚了,速度真快呀。”
霍俨停下腳步,寒暄道:“我一個閑人,跟你們天天跑通告比不了,當然有時間談情說愛了。”
她不動聲色地将手放在艾可欣腰上,介紹道:“這位是我們公司的前藝人,柳莎莎,前不久剛拿了獎,你應該聽說過。莎莎,這位是艾可欣,我夫人。”
柳莎莎……艾可欣在腦子裏回想了一下這個名字,想起來,霍俨提過,之前柳莎莎想借巴羅達珍珠項鏈,她沒借,但是在電影節卻戴在了她的身上,眼睛都沒眨一下。
只是……柳莎莎看霍俨的眼神,似乎不止是借項鏈這麽簡單。
于是艾可欣并沒有主動跟她握手,僅是點頭,微笑,“你好,我叫艾可欣。”
常理而言,第一次見面的人與自己打招呼,是該禮貌回一句的,就算不說話,也要點頭微笑,示意自己在聽。但柳莎莎卻看都沒看艾可欣,渾然當沒她這個人。
“霍總現在眼光沒以前挑了,以前我進半夏,幾千個人面試,才最後選定了我一個。現在怎麽什麽人都簽?可見影視圈要走下坡路了。”
言下之意,艾可欣的條件比起她,差太多了。
霍俨性格溫吞,不會在大場面跟人翻臉,她會用溫柔一刀的方法讓對面氣得兩耳冒煙。
但,今天她沒來得及用這一刀,就被一向激進的艾可欣搶了先。
“的确在走下坡路,柳老師在半夏的時候特別挑劇本,但是去年拿過獎之後,接的都是快餐電視劇,評分不是3就是4,怎麽什麽劇本都接啊?”
艾可欣說話不急不慢,卻讓對面的柳莎莎氣得一瞪:
“我在跟霍俨說話,有你插嘴的份麽?”
艾可欣的眼睛微微一眯,“奇怪,我也在跟霍爺說話,柳老師這麽生氣幹什麽?”
“你!”柳莎莎氣得語噎,若不是長年從事演藝事業可以控制表情,她現在一定氣得面紅耳赤。
“——霍總,可欣!”
半夏簽約的一個年輕藝人小跑過來,“好久沒見柳老師了,什麽時候回來的?”
柳莎莎以前是半夏的藝人,公司裏的人基本也都認識。柳莎莎記不起她的名字了,左右是個三線演員,不重要,簡單寒暄了兩句,小藝人問霍俨:
“對了霍總,今天慈善晚會,您要拍賣什麽呀?”
受邀的嘉賓很多會選擇捐款,也有像霍俨這樣的,帶一件藏品過來拍賣,将拍賣得到的款項用于希望工程。
“一只民國的手環。”霍俨說。
小藝人壞壞地開玩笑:“還以為你要拍賣巴羅達呢,那款珍珠項鏈現在好多人都盯着呢!”
霍俨失笑,“那我可舍不得。”
柳莎莎感動地打斷二人,“霍總當然舍不得,這條項鏈是我指名要借的,我沒有戴上之前,她是不會捐出去的。”
霍俨看向她的眼神無比平淡,就像在看一碗平靜的涼水,波瀾不驚。
她糾正道:
“舍不得,是因為可欣戴過巴羅達,我會一直為她保存。”
她的語調輕緩,如一卷徐徐展開的帶着古老墨水香味的畫,得體,文雅,卻帶着最鋒利的芒刺,紮進柳莎莎內心。說完這句,霍俨便帶着艾可欣去了後院,說這家酒店種的香槟玫瑰十分好看,要給她拍幾張照片。
柳莎莎身心撕裂地在酒會中心站了一會兒,忽然,一股強烈的沖動席卷心頭,一把推開助理,沖向後院:
“霍俨,你知道我喜歡你,你一直都知道!”
霍俨當時已經給艾可欣拍完了照片,正拿着高腳杯教她如何品酒,便被這一句告白吓了一跳。
驚吓之餘,也在意料之中。于是她也攤開來講:
“去年解約,我認為你應該明白我的意思。”
柳莎莎一意孤行,“解約是因為你想讓我自己成立工作室,你想讓我得到更好的發展,你為我打算,為我好!”
霍俨的答案柔和又冰涼:“也是為我自己。”
柳莎莎像是被什麽擊中,渾身抽了一下,手臂僵硬得宛如鋼鐵,許久許久,爆出一聲凄涼的冷笑:
“所以,你發現我喜歡你,才跟我解約的,是麽?”
“對。”
“從始至終,你都沒有喜歡過我?”
“對。”
“哈哈哈......”
柳莎莎嘲諷自己的愚昧,笑了好一會兒,凄涼的表情濡染發起狠來,“如果,我要你離婚呢?”
霍俨的眼神在她身上停頓了一刻,才确認,這句話的确是從她嘴裏說出來的,“莎莎,你知道這不可能。”
柳莎莎拿出自己的殺手锏,“半夏馬上要做的電影,投資上億了吧?導演找了我,劇本我也看了,工作室也談好了,就差一紙合同。如果這時候,我不拍了呢?”
她的眼眶通紅,眼神越發狠戾,咬牙道:
“要麽離婚,要麽,劇組開天窗。你選一個。”
話音落地,一直沒有說話的艾可欣終于開口:
“你不拍,我拍。”
她将盛裝着紅酒的高腳杯放到一旁的圓桌,往前一步,正面對視柳莎莎。
“你?呵。”柳莎莎輕蔑地嗤笑,“你一個剛出道的新人,就想接投資上億的項目,未免太看得起自己了吧?”
艾可欣十分有底氣,“我第一部 電影就是跟賴逍遙導演合作的,投資3個億,《巾帼江山》,明天就上映。柳老師的第一部戲,應該還是女八號吧。”
柳莎莎被揭了過去的不堪,當即矮下去一頭,不得不轉移話題:“所以,你也承認你根本不愛霍俨,你只是把她當成上位的工具。而我,才是真真正正的愛她。”
艾可欣指出她的自私:“你如果真正愛霍俨,就不會讓她在結婚不到一年的時候離婚,讓她信譽崩塌,受人指點。”
柳莎莎勝券在握:“就算不離婚,你以為你們的感情能保鮮多久?還是說,你覺得你争得過我?”
艾可欣對她的示威全然不見,“争,是兩個人實力相當,有來有回。但是柳老師,霍爺現在一心一意跟我在一起,你怎麽争?”
“你——”
“——我,要提醒你一點。我跟霍爺簽了婚前協議,婚內出軌,淨身出戶。你的任何舉動都有可能害她身無分文。你會愛家財萬貫的霍俨,會愛一無所有的霍俨麽?”
說到這裏,艾可欣的眼神多了一股篤定,堅毅到似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