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紅泥綠蟻

茫茫雪夜,一片蒼寂。

殿內西廂暖間,案幾上生着紅泥小火爐,炭火正旺。

兩位白衣公子對坐,舉杯飲新酒,宛若畫中仙。

一只清瘦修長的手,包着茶巾,拿起爐上的酒壺,為對面的人斟滿了溫酒,複又舉杯道:“玉兒,一別經年,今夜我們不醉不歸。”

“正有此意,今夜讓我們一醉方休。”潤玉舉起影青瓷杯,笑着道。

“以前在榣山,我們還能時常共飲,那時還有悭臾哥哥……”潤玉驀地停住,不再說了,只淺淡飲酒。

“悭臾,他,早已灰飛煙滅了……天道無情……”對面那人悲痛道,眼神飄渺似在回憶什麽,及其清澈的眼眸裏映出兩團火苗,不知是火爐的火,還是他眼中的火。

“長琴哥哥?”

“沒事,玉兒,喝酒。”

窗外是雪花壓落梅花枝,咔嚓折斷的聲音。

門開了,一位紅衣女子端着酒壇進來了。身後跟着一位青衣女子和一只小獸。

紅衣女子歡喜地對着二人道:“少恭,我百年前釀的昙花釀,拿來給你們嘗嘗。還要多謝邝露妹妹随我去夜幽谷取這酒壇。”

她将酒放在案上,在白衣公子旁坐了下來。

“公主不必多禮。”邝露笑着道,在潤玉身邊坐了下來。

“如此甚好,良辰美景,賞心樂事,多謝巽芳的佳釀。”白衣公子溫柔道。

于是開始溫酒,四人對飲。

魇獸在一旁,趴在地上,似有些無聊。

潤玉見了,笑着道:“小熙,你過來,見見長琴哥哥。”

那小鹿便一蹦一跳地過來趴在潤玉旁邊,對着白衣公子眨着墨綠清亮的眼睛。

“好機靈的小獸。”少恭嘆道,“可是一只小鹿?”

“此乃魇獸,前段時日曾短暫化為人形,不知最近為何卻化不回人形了。”

潤玉有些無奈,摸了摸魇獸的頭。

“魇獸……”少恭略有沉思,道:“你從何處尋來?”

“我去大荒山之前便認識他了,在母神紫方雲宮裏。”潤玉道。

“天界。”少恭若有所思。

“長琴哥哥可知魇獸身世?”潤玉道。

少恭沉默片刻,緩言道:“魇獸身世恐非你我所能承受,如今他做一只懵懂小獸倒是極好。”

“長琴哥哥的意思是?”

“天道無常,緣起緣滅,不過因果循環,何以生,何以死,改變因緣,只是虛妄。”少恭沉聲道。

潤玉聽了,默默地低下了頭,溫柔看着魇獸。

小獸不明所裏,睜着墨綠清亮的眼睛看着眼前的人。

潤玉又豈不知,妄動因緣,生的不過是下一場果,終究殊途同歸。

現在,他什麽也不求了,魇獸的身世為何,已經不重要了。

小熙能不能回來,也已經不重要了。

他只求魇獸永遠做一只懵懂快樂的小鹿,他只願自己沒有攪動魇獸的因果,他只願魇獸和露兒永遠伴在自己身邊。

“來,長琴哥哥,我們喝酒。”潤玉故作輕松道。

“巽芳公主的昙花釀滋味甚好。”邝露啜了一口,贊嘆道。

“邝露妹妹若是喜歡,我明日便将這釀酒方子贈與你。”巽芳開心道。

“多謝公主,那邝露就收下了。”邝露歡喜道。

“公主的昙花釀,清雅甘醇,不落俗味,實乃上品。”潤玉亦贊道。

“多謝潤玉公子誇獎。”巽芳道,又眉眼歡喜地去問身旁的白衣公子,“少恭,你覺得味道如何?”

“巽芳的釀酒技藝舉世無雙,以昙花入酒,更是心思玲珑。”少恭對着巽芳溫柔道。

二人眉目相對,柔情蜜意。

對面的邝露也羞赧地看了看身旁的潤玉。亦眉眼歡喜。

夜未闌,人已醉。

三生路,不歸人。

人已柔情滿,

人猶不歸?

潤玉醉了,醉得不輕。

故人已離去,爐上酒仍溫,爐火溫存。

魇獸在案旁毛氈上睡着。

邝露為魇獸蓋了被子,将潤玉扶到床上。

潤玉倒在床上,轉了個身,便一把握住邝露的手,将她攬在了身上。

“露兒……”他似醉非醉地喚着。

“潤玉哥哥,你,你醉了。”邝露從他懷中起來。

“小熙……”他又喚道。

握着邝露的手卻不曾松開。

“娘親……”

“長琴哥哥……”

……

邝露聽着潤玉說了一晚的夢話,第二日,潤玉酒醒過來,見邝露趴睡在自己身上。

二人十指相扣。

潤玉不敢動,怕驚醒她,出神地看着懷中的女子,他才發現原來露兒的睫毛那麽長,濃濃密密的,稍稍地向上翹起,面頰瑩潤如玉,白皙清透,他忽然想去觸碰。

這時,一個披着被子的俊美少年,走到了床邊,歡喜地對着那雙清澈眼眸道:

“潤玉哥哥,我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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