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玉露相逢

卻說潤玉幼時跟随上神前往大荒山修行,數千年之後,終成通天徹地之應龍。回到天宮,封為夜神,司星。

此時潤玉已經長成了少年公子模樣,長身玉立,溫文爾雅。

眉似墨畫,目若朗星。

郎獨豔豔,絕代風華。

挂夜布星,往來天界各處,引得多少仙子頻頻回顧。

且品行高潔,為人良善,衆仙與之相處皆覺如沐春風,常私下交口稱贊這位庶出的天帝長子。

萬年前天帝曾與水神結下姻親,以水神長女婚配天帝長子。

如今潤玉殿下已到了婚配年齡,水神成親萬年卻一無所出,婚約只得擱置。

天界的衆仙子對着水神長女怨聲載道,埋怨她白白占了大好姻緣。

偶爾也有大膽的仙子在夜神面前眉目傳情。

潤玉只坦然應對,直言自己有婚約在身,一生別無所求,能夠與長夜為伴,自由自在,做個逍遙快活的散仙就很好。

這話滴水不漏,聽得衆仙子皆無所應答,心裏只好怨念着水神長女怎地還不出現,好打消她們的少女心思。

其實,潤玉又豈是冷漠之人呢?

從幼時起,他便一直生活在無邊的孤寂裏,未受人關懷,未受人真心對待,隐藏自己傷痕累累的真身,不敢輕易示人。

直至遇到了小露珠,一顆冰冷與脆弱的心才慢慢地溫熱跳動起來,不再孤獨與壓抑。

大荒山修行數千年,他終究可以對師尊、悭臾與太子長琴敞開心扉,而不是隐忍自苦。

幼時小露珠無意中讓他感覺到的溫暖,終究在他心裏生根發芽,逐漸長大,包裹着他冰冷與脆弱的心。

只是潤玉終究不知道小露珠是哪家仙子,尋覓萬千,不是她。

恍覺幼時邂逅不過一場輕夢,而今了無蹤跡。

只日夜挂念心頭,常等在彩虹橋邊。

且說邝露自年幼見到潤玉後,那一雙如畫眼眸便時常流轉心間,後來長大些才知原來自己那時就已傾慕于他。

她在羅浮仙山,日盼夜盼,終于盼得巫界安定,盼得回天界的旨意。

太巳仙人拖家帶口于人間四千九百年之後返回天界。

此時邝露已成了豆蔻少女模樣,容色清麗,知曉潤玉乃夜神大殿。

只是她憂慮潤玉或許已經忘了小露珠,不敢去相認。

只常常偷偷跟在潤玉身後,默默地注視着他。

時間便過了一日又一日。

這時,水神長女錦覓化身葡萄精靈,在旭鳳栖梧宮修行。深得天界衆仙喜愛。

那晚,正是霜降時節,潤玉布九星尾宿歸來,照舊來到落星潭,靠在雲石上小憩。

不覺露出了龍尾,竟被偶然經過的錦覓仙子看見了。

錦覓過來與潤玉說了許多話,那樣活潑的性子,終讓累日面色平淡的潤玉殿下爽朗地笑了。

這一笑,看得錦覓也覺得歡喜。

她以為潤玉是一個放鹿的散仙,便以“小魚仙倌”稱之,潤玉輕笑,有些訝異,任她叫去。

錦覓此時內服隕丹,不知感情之事。臨了送了潤玉一根月下仙人所贈的紅線,說看他冷清,希望日後有人陪着他。

潤玉見到錦覓,憶起幼時在此處遇到小露珠的情景,恍若聽到她稚氣地喊“龍哥哥”。哪裏肯收下她人所贈紅線呢?

不過委婉謝絕。

正所謂“曾經滄海難為水,除卻巫山不是雲”。

潤玉執念如斯。

而後适逢天界招兵,邝露化作男裝入了夜神帳下。

她留在璇玑宮,服侍夜神殿下,常跟在他身後,心中歡喜。

一日,潤玉正在殿內看書,邝露端着茶水點心過來了。

那點心裝在一個剔透水晶碟裏,不過數塊,卻都小巧精致,紅玉點花糕、鵝黃流心餅、花生糯米酥、椰絲雪花團等間色疊放,錯落有致,色澤誘人清雅。

潤玉拂袖接過茶盞,放在唇間飲了一口,微笑道:“這君眉甚是浮香,想必用的是晨間的清露水吧。”

邝露回道:“殿下真厲害,只飲一口便知邝露用的是什麽水了。”

潤玉又啜了口茶,眼睛略過碟中的點心,忽地極輕微地嘆了口氣,“這點心精致,日後不必如此花費心思。”停頓了片刻,又道,“日後換回女裝吧。”

邝露應了一聲,不多言什麽,只讓潤玉快嘗嘗那點心。

日光西昃,照進殿內,一片和暖。

而後魔界關押的上古兇獸窮奇出逃,旭鳳帶着錦覓去魔界調查此事。潤玉亦前往魔界相助。

三人得魔界鎏英公主相助,終于擒獲窮奇。四人因窮奇之事生了一段淵源,日後各自羁絆。

天後壽宴,錦覓花神之女的身份大白于世。花神曾是天帝深愛之人,天後善妒,曾屠戮花神,此時難容錦覓。誰料旭鳳對錦覓情根深種,不惜違逆母神也要保護錦覓。

潤玉入花界探視,無意得知錦覓乃水神長女。

之後,太巳仙人壽辰,邝露告假回家。

邝露離開之後,璇玑宮頓時冷清了許多。

原本潤玉身邊還有個時常和他講話的人兒,如今邝露回去了,只剩下他和魇獸兩雙清亮的眼睛日夜相對。

一日,潤玉在房內看書,無意看到“露似真珠月似弓”一句,恍然憶起與小露珠初遇那日正是上弦月,露似珍珠,瑩瑩如玉。一個穿着緋紅雲錦,挽着垂耳雙平髻的粉白小仙子,向他走來,踮着腳遞上一塊素白雲帕。

“邝露,研磨。”潤玉喚了一聲,不見人來,才驀然想起邝露已經告假。

平日邝露常伴潤玉身側,端茶研磨,周到細致,潤玉不知不覺習慣了。此時突然不見邝露,潤玉心裏像空了一塊,卻裝作不知。

和舊日一樣,潤玉自己研磨,在案上鋪了宣紙,取清水調了青石朱砂,作起畫來。

也不知是不是因為記憶久遠模糊,潤玉筆下的小露珠,雖作着孩童打扮,那模樣與邝露并無二致。

竟是邝露。

潤玉看到之後,才發現自己竟然不知何時畫成邝露了。

再細細回想,發現邝露和小露珠當真相像。似乎是自己從未認真看過邝露,直至邝露離開,她的模樣才刻印腦海。

“邝露是小露珠嗎?”他控制不住地想。

第一次,潤玉如此急切地想要見到邝露。

夜色寒涼,潤玉來到了彩虹橋邊。

他從未像今日這樣忐忑過。

那個日夜思念的小露珠,若是邝露該多好。若不是邝露,小露珠又在何處呢?

此時一切仿佛要失而複得,卻又好似是癡心妄想。

潤玉就這樣在星辰古樹下負手而立,眉頭輕鎖,涼風灌滿他的衣袖,顯得他更加清瘦軒然。

忽然,有了一串腳步聲,由遠及近,正向他走來。

潤玉回過身,邝露正走向他。

邝露平日穿得素淨,因潤玉常穿白衣,以為其不喜熱鬧顏色,故而按着他的喜好來。今日邝露爹爹壽辰,自然穿得亮麗一些。

一身緋紅的落霞雲錦,驚豔流光,穿在邝露身上,浮麗中又生出些許清雅來,甚是相宜。

潤玉看着邝露一步步走向他,和幼時小露珠走向他的記憶重合了。

他已不知哪一段是真實的,哪一段是過往的記憶。

就這樣怔怔地看着邝露走到面前。

“殿下,今日爹爹壽宴,剛從太巳府回來。這是爹爹親自釀的紅曲甘露,讓我帶給殿下的。”邝露将手中的玉壺遞了過去,接着又道:“此酒又名玉壺丹心。”

潤玉接過酒,“冰清玉壺,赤子丹心,太巳仙人的這番深意,潤玉卻之不恭。”

邝露正欲說什麽,忽然潭中的魚跳了起來,濺花逐浪。

邝露驚嘆道:“哇,這裏的錦鯉好漂亮,就像,”轉頭看向潤玉,似有些害羞,“天上的龍一樣。”說完就笑着低下頭了。

“你何時見過真龍?”潤玉問道,他的眼中摻雜着疑惑和驚喜。

“見過,朝夕相見。我認識的那條龍,是一位真正的謙謙君子,卑以自牧,如切如磋,如琢如磨,溫潤如玉。”

邝露說着這些話的時候,清澈的雙眸裏滿是柔亮晨光,偶爾擡眼看着潤玉,複又害羞地下垂下去。

潤玉聽到這些話,眼中似乎閃現了一絲失望,但又極度渴望那個答案的出現。

他滿是柔情與期待地看着邝露,問道:“你可曾真正見過那條龍?”

邝露看到潤玉無限溫柔卻略帶疑惑的眼神,和素日的平淡疏離全然不同。心裏想着,他應該還記得小露珠吧。

于是說道:“自然見過,從前,有條小白龍在這兒獨自哭泣,他的尾巴好美。”

“你是小露珠?”潤玉輕鎖的眉頭倏地展開了。

“你真的是小露珠!”

潤玉眼裏滿是驚喜。那一雙如畫的眼眸裏,有璀璨星辰,十裏秋波,潋滟了風月。

此時,潤玉只覺得前塵舊事皆為大夢一場,唯有眼前立着的人兒才是真實存在的。

他牽着邝露的兩只手道:“小露珠,我終于找到你了,謝謝你。”

邝露看着眼前的人,倒覺得不真切起來了。

前面,他還是高高在上的夜神殿下,清冷疏離。

此時,他已經是她的龍哥哥了,親切溫柔。

“邝露會永遠追随殿下。”

邝露将一根紅線遞給了潤玉,說這是爹爹壽宴上月下仙人所贈。

潤玉歡喜地接過紅線,系在手腕上,再不離身。

那晚,金風玉露再相逢,一根紅線定終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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