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浮生一夢

夜已經深了，夜神殿下今晚未曾布星。

那星星全落在彩虹橋下的落星潭裏，順着天河流下了人間，一路晶晶閃閃。

後來有人間史書記載那一晚的奇異天象雲：“大同二十七年，天降祥瑞，穹頂極南之處，流星如雨，聲色清伶，乃仙樂之音。”

夜色寒涼，更深露重。

潤玉和邝露也不知在橋邊說了多久的話，道不盡久別重逢的喜悅。

二人剛剛重逢，皆恍若一場夢，生怕夢醒了，身邊的人就不見了。

佳人淺笑，雙頰緋紅，君子玉立，聲若醇酒，一雙脈脈含情眼，一對深情如醉眸。

古樹流光下，真如那話本裏走出的公子小姐，佳偶天成。

“夜深了，我們回宮吧。”潤玉道。

“好。”邝露應聲。

二人并排走着，不多時，邝露便走在潤玉身後了。

不知是習慣使然，還是潤玉走得太快了。

潤玉正兀自說着話，卻發現身旁不見邝露，遂回過頭看向後面。

邝露不曾想到身前的人會突然停下來，然後驀地撞了上去，這一撞，撞進了潤玉的懷裏。

潤玉也不曾想過會如此，懷中的一團柔軟讓他心跳驀地加速起來。

他放開她，裝作平靜地對着邝露嗔怪道：“怎又走在我的身後了，日後走在我身邊。”

邝露的心撲通撲通地跳着，臉上發燙。聽到潤玉說話時，并沒有聽清他在說什麽，只回了聲“嗯”。

而後二人又并排走着，時而相互對視一眼，又各自低頭，閑看四周景色。

邝露又默默地走在了潤玉身後。

潤玉回身，看着邝露溫柔又無奈地笑了一下，牽着邝露的手，讓她與自己同行。

邝露亦不拒絕，任他握着，潤玉的體溫通過掌心傳了過來，有些涼。

今夜無星無月，天界也黑暗了幾分。

彩虹橋與璇玑宮之間的小路一向仙跡罕至，甚是冷清。

潤玉拂袖，手指在空中劃了幾下，小路上出現了零落的明星，鋪在兩旁，照着二人回家的路。

潤玉牽着邝露的手，直至璇玑宮門口才松開，二人各自回房。

那夜，是潤玉從小到大睡得最香甜的一晚。

他從未像今夜這樣開心過，這種失而複得又心無挂礙的歡喜，是他一直不敢奢求的。

潤玉做了一個長長的夢，他素來是不做夢的，只這次，夢長得似乎要把所有未做過的夢都做完。

他夢到了很早之前的娘親，看不清她的樣子，只記得着一身紅衫。

夢到兒時的玩伴，那個渾身是黑泥的小泥鳅，卻嫌棄他頭上的犄角。

夢到了一位面目可親的伯伯，将他從壞人的手中救下。

夢到小露珠站在月光下吃着七彩雲糖，歪着頭讓他也嘗一口的樣子。

夢到他們在凡間游歷，邝露在茶樓聽着折子戲感慨唏噓的樣子。

他還夢到了和邝露在凡間的婚禮，鳳冠霞帔，十裏紅妝，大紅的蓋頭映着邝露如畫的面容。

……

第二日，邝露醒來，照舊去膳房準備早茶。

她嘴角掩飾不住的笑意，想必昨晚也做了一個美好的夢。

只是當她端着茶水走到潤玉的門前之時，發現潤玉的房門依然緊閉着，內裏毫無動靜。

“殿下莫非還沒起床？”邝露心想。“不對啊，平常殿下睡得再晚，這個時辰也應該起了。今日何故？”

于是她輕輕扣了一下門，喚了一聲“殿下”，門內毫無動靜。

“殿下，你起來了嗎？”裏面依舊毫無回音。

邝露推門走了進去。

她放下茶具，坐在潤玉的床邊，潤玉還在沉睡。

“他昨夜應該睡得極好。”邝露看着潤玉安靜熟睡的面容，那嘴角還帶着溫柔笑意。

她從未這樣近地、長久地看過他。

只覺得潤玉的清亮雙眸裏有星辰漩渦，看一眼就會被吸進去，萬劫不複。

兒時，第一次看到潤玉清亮的眸，她的心就滿了，全是潤玉眼裏的星辰亮光。

邝露看着潤玉瘦削的臉，雖棱角分明，煞是好看，可是似乎太瘦了，看得有些心疼。

“明天要給殿下做好多好吃的，讓他多吃點長胖點才行。”邝露心裏盤算着。

她忽然想摸摸潤玉的臉，正欲下手，潤玉醒了。

邝露的手停在半空，連忙尴尬地收了回來。

“小露珠。”潤玉喚了一聲。

“殿下，你醒啦。”

“嗯。”潤玉起身，坐在床邊，看着邝露，緩緩道：“我做了一個長長的夢，夢到了許多幼時之事，夢到了娘親，卻記不起她的樣子。還夢到……”突然潤玉就停了下來，對着邝露溫柔地笑了一下，不再說下去。

“殿下還夢到什麽？”潤玉的停頓激起了邝露的好奇心。

“沒什麽，下次再與你說。”潤玉低下頭輕咳了一聲，又說道，“日後不必稱殿下，喚我潤玉便好。”

“那我叫你潤玉哥哥吧。”邝露說道。

“嗯，日後我喚你露兒，可好？”潤玉的眼裏無限溫柔。

“好。”

正是複恐深情道不盡，只願君心換我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