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動風雲(3)

“在下陰魁門将玄,赴約而來。”

突然響起的聲音沙啞低沉,帶着幾分幽幽的冷意。像是霜雪初降,讓周圍每個人都不由自主地感到幾分寒涼。

這聲音落下的同時,喧嚣的庭院中仿佛刮過一陣陰風。

黯淡月光下,一個從未見過的年輕人,和着清淡的晚風與朦胧的黑霧,出現在所有人眼前。陰柔俊美的臉上,勾勒着一抹冰冷微笑。

他披着一襲黑底外袍,袍底似有森森鬼火燃燒;淩亂長發散落于肩,烏黑中夾雜幾縷銀白。晚風蕭瑟,他的衣袍和發絲在晚風中随意飄飛。

這個外表看上去不過二十幾許的青年不過剛剛出現,那奇異的氣勢便鎮住了所有人。

淡淡的黑霧好似萬千殘魂哀嚎,他周身隐有萬鬼號哭之音。

——這種異象分明便是陰魁門三大聖典之一《玄煞訣》修煉有成者所獨有。但凡稍有見識的人都能對他的身份确認無誤。

從席間驚愕站起的真·将玄此時再也顧不得掩飾臉上的表情,目光死死盯着面前這個突然冒出來的假貨,心中一時充滿了難以言喻的複雜情緒。

任誰看見一個突然出現冒充自己的家夥,分明頂着和自己一般別無二致的相貌,魅力氣質卻像是磕了藥一樣憑空拔高了一大截,簡直像是開了三重美顏的差距,對比之下,他反而更像是假貨……恐怕都會有着同将玄一般無二的心情。

莫非這就是傳說中的盜版壓倒正版,同人逼死官方?

頂着一張平平無奇臉的将玄,看着這個将他的相貌發揮出了200%優勢的人,心情微妙極了。

……非但如此,就連對方身上《玄煞訣》的異象都逼真至極,這個突然冒出來的家夥倒真是準備充分,看來是打定主意要将這口鍋扣在他身上了。

将玄此時的異常實在是太過明顯,若非所有人都被牽扯了注意力,目光齊刷刷落在突然到來的不速之客身上,只怕他這拙劣的僞裝就要被人當場戳破。

然而此時此刻的他,顯然并不是今晚這場戲劇中的主角,甚至連配角都算不上。

真正的主角就站在舞臺正中央,那樣坦然自若、理所當然地迎接着來自所有人的注目禮。

這副姿态,不像是在領會其他人帶有敵意的審視,更像是君王巡視自己的領土,接收臣民的崇敬。

院落中足足安靜了好幾息。所有人都被這突如其來的變故驚住。

還是一臉富态的榮鳳閣老板陳三思率先站了出來,他沖着來人拱了拱手,一臉和氣生財的表情:

“好一個赴約而來!若是鄙人沒記錯,閣下似乎并不在我榮鳳閣的邀請名單上。”

說話時,這位老好人般的陳老板掃了一眼被破壞得一片狼藉的院落,那張圓潤的臉上,一雙小眼睛眯了起來。

“……如此不請自來,還貿然打傷護衛的舉動,恐怕有些不妥吧?”

“有何不妥?”

來人目光環顧一圈,發出一聲輕笑。

他臉色慘白如紙,透着一股幽冷。偏偏瞳仁又是極黑,眼線深邃。相貌雖非絕頂,笑起來時,卻散發着莫名的邪異之氣,睥睨的目光裏有種說不出的傲慢。

“——我說有約,自然是有。”

但見他手腕一動,一樣東西便自袖間飛出,眨眼間向着陳三思面門射去。

看似肥胖不堪的陳三思幾乎是立刻沉下臉色,第一時間便用一種與他臃腫的身體完全不符的靈活姿态閃避開去,并伸出了兩根胖乎乎的手指,伸手一夾。

兩人的動作都不過發生在剎那間。

在座的其他人只覺眼前流光一閃,不過一個眨眼的功夫,那樣東西便從眼前掠過,但聽“咄”的一聲,牢牢紮入了陳三思身邊的朱漆立柱中。

——那居然是一張深紅色的請帖。

此時這份單薄的請帖在真氣作用下俨然如刀鋒一般紮入了立柱,尾端還晃了兩晃。表面露出幾行清晰優美的字體。

在座的商人幾乎都下意識向自己懷中探去,看向獨屬于自己的那份請帖。

陳三思收起被削去兩片血肉鮮血淋漓的手指,側頭看着那張深深嵌入立柱的請帖。看到擡頭一行熟悉的邀請人名字,堆在臉上的和氣笑容漸漸消失。

“天寶商會朱會長……你殺了他?”

他定定注視着不遠處的年輕人。

“陳老板實在大大誤會了在下為人,我可是與朱會長相談甚歡呢。”

年輕人唏噓一聲,又哂然一笑。

“聽聞榮鳳閣今晚設宴,在下滿腔誠意,遵守規矩持請帖而來,何以此中護衛竟敢矢口否認,将在下拒之門外?”

“因此在下一時激憤,便替陳老板你處置了他們。”

說着,他目光淡淡自四周掃過:“我陰魁門将玄,一向是敢作敢當!倘若其中有什麽不妥之處,陳老板盡可指出,陰魁門一力擔下便是。”

院中沉默片刻,無形的氣勢形成的強大壓力下,無人敢于吭聲。

“原來如此,看來是誤會一場。”

隔着一段不短的距離,兩人互相對視了一會兒,陳三思率先松口。

“不過區區兩條守門之犬,竟有眼不識珠,對貴客亂吠……”

他頭也沒回,笑着對身邊人吩咐了一句:“拖下去宰了吧。”

立刻便有人上前去,将倒在地上如死狗一般的兩名護衛拖走。晏危樓淡淡注視着這一幕。

陳三思又伸手做了個邀請的姿勢:“既然朱兄弟将請帖自願給了閣下,還請上座。”

一行行訓練有素的仆從湧入院中,短短片刻工夫,之前被砸出一片狼藉的院落迅速恢複原狀。絲弦聲再起,原封未動的珍馐佳肴都被重新撤了下去,又換上了新鮮出爐的一份。

那些受到驚吓的大商人也在短短時間裏平複了臉色,有人談笑風生,有人強裝鎮定。

晏危樓當仁不讓頂替了姓朱的倒黴蛋,坐在靠近上首的一處席位上。

他随手将空空如也的酒杯擲在桌案上,對着不知何時來到他邊上的一位衣着平平、相貌平平的青年吩咐一句:

“上酒!”

本想來探探假貨底細,卻突然被逮住抓了壯丁的将玄愣了一下,就要發火。

在對方探究催促的目光中,他深吸一口氣,強行忍住怒意,臉上擠出一個營業性假笑,執起了精致的玉壺。

壺中汩汩酒液如清透醴泉,緩緩倒入玉質酒杯中。

此時的将玄內心中恐怕有一萬句MMP想要脫口而出,他低垂的目光中透出深深的悲憤。

他容易嗎他!他在敵方地盤辛辛苦苦蟄伏演戲,當牛做馬任勞任怨,還随時随地擔心會被隐藏的高手戳死。結果這個假貨卻頂着他的名號大搖大擺找上門,嚣張橫行,黑鍋批發送,最後居然還要他這個正牌将玄低眉倒酒?

……過分了,這個假貨太過分了!一聲不響盜用了他的身份不說,盜版的氣質顏值遠超正版也不提,居然還比他這個正版更嚣張!

将玄心中憋屈,宴席上卻是熱鬧。身姿款款的舞姬翩跹如蝶,穿梭來去,一曲千金的琴師在角落中輕攏慢撚。

主位上,陳三思突然拍了拍手掌。幾聲清脆聲音将衆人的注意力吸引過去。

在場所有的商人幾乎全都放下了手中的酒杯,同時挺直腰板,身體下意識前傾,目光炯炯盯住了他。

醞釀這麽久,今晚的戲肉終于來了!

“諸位,今日鄙人設宴的目的,想必大家夥早已盡知。”陳三思神情肅然,臉上的肥肉将眼睛擠成了一條縫,“而願意接下帖子前來,代表着各位也都是有心人。”

說到請帖時,他目光不明地掃了一眼正自顧自喝酒的某人。

此時晏危樓在将玄的伺候下好酒好肉招待着,一邊大快朵頤,一邊好奇地望着衆人,一副圍觀群衆的姿态。這做派,怎麽看都像是特意混進來蹭吃蹭喝的。

在場其他幾家商會的會長都是連連點頭,有那性格急躁的更是急急開口:“陳老板說的是!若不是為了對付逍遙樓,咱們這些人哪裏有機會坐在同一個地方喝酒?”

“逍遙樓吃肉太久了,咱們卻連跟在後面啃幾根骨頭都要拼命争搶。”立刻又有一個陰陽怪氣的聲音,不緩不急地接話,“這可不是長久之道。”

“是啊,這次的目的大家都清楚,不然也不會來赴約。要怎麽做陳老板你就直說吧,不必遮遮掩掩,忒不爽利!”

見衆人催促,陳三思便笑眯眯開口:“好說,我已經聯系了幾位朋友……”

話沒說完,身邊卻突然傳來噼裏啪啦一陣脆響,飛濺的瓷片在地上滾動。

原來是一位舞姬太過緊張害怕,跳舞時不小心絆倒,恰好撞上桌案,害得杯盤摔了一地。

她連忙跪倒在地,瑟瑟發抖,頭顱低垂,嘴上更是連聲請罪。

陳三思不悅地揮了揮手:“帶她下去。”

這個突然發生的小插曲并沒能打斷周圍的氣氛。陳三思只是笑着向周圍舉了舉杯,便接着說了下去:

“關于逍遙樓的情況,下面出現的這幾位想必最是清楚。”

邊上的屏風後面,突然轉出了三道人影。一個打扮樸素的中年人,一個身形微胖的和藹老頭,還有一個錦衣華服、神情倨傲的年輕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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