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貴人相助

直至此刻,春曉才覺出真切的悲恸,她将春華的頭攬入懷中不讓他看,自己則抖着手去揭屍身上的草席。

因為顫抖得太厲害,她試了幾次都沒能将席子掀起,一旁的仵作等得不耐煩,上前一步撤去草席,連聲催促道:“你們動作快些,我還有旁的差事呢!”

春曉穩了穩心神,定睛望去,誠如那位報信的衙役所言,經過河水浸泡和魚蟲啃咬,已經辨不清此人的長相,但那件天青色棉袍卻是再眼熟不過的,袖口處的小塊補丁更是由她親手縫制……

春曉雖極力忍耐,但想起袁瑞隆從前的種種好處,還是忍不住大放悲聲,春華此時也從姐姐懷中掙脫出來,看到屍首,先是怔了怔,随即也跟着放聲大哭。

仵作見了也不免有些心軟,在旁邊低聲勸慰了幾句,一直等着春曉哭聲漸止,才換上公事公辦的口吻,正色說道:“既然姑娘已經确認此人便是你的叔父,那就請姑娘設法将屍身運走吧,逝者返鄉、入土為安方是正理。”

春曉抽泣着點點頭,随即不禁發起愁來。現下天氣乍暖還寒,屍身的保存倒不是問題,只是這路費該去何處籌措呢,況且,無論船家還是車夫,怕是都不願接這運送死屍的活計……

正愁眉不展,一名衙役匆匆走來,與那仵作耳語了幾句,仵作聽了微微一驚,随即看看春曉,賠笑說道:“袁姑娘,你既已安排了幫工車馬,怎不早些告知小的,小人也好将袁老爺的身體面容打整打整……得了,此事已了,煩請姑娘在這文書上按個手印吧。”

春曉聽得一頭霧水,依言按了手印,正要問個究竟,随着一陣腳步聲響,一位商鋪老板模樣的中年男子帶着兩名強壯精幹的幫工走了進來。

那男子徑直走到袁瑞隆的屍身之前,不停搖頭唏噓,最後還落下幾滴淚來。他随即轉向春曉,嘆息着說道:“春曉姑娘,鄙人何天祥,乃是你叔父的身前好友……”

春曉想起叔父病中的叮囑,不禁淚盈于睫:“原來是何老板,您不辭辛苦專程趕來,對我叔父确是情深意重,春曉實在不知如何答謝才好……”

何天祥聽了面上一紅,随即掩飾地擺擺手:“春曉姑娘言重了,我與袁兄相交一場,如今他客死異鄉,家中又無人照拂,施以援手也是應當……好了,我安排了車馬在外等候,咱們這就啓程吧。”

春曉隐約覺得納悶,卻顧不上細想,待幫工将袁瑞隆的屍身搬上馬車,便拉着春華随何天祥出來,姐弟二人也上了車,守在叔父身旁。

何天祥坐在車前指揮車夫直奔渡口,幾經輾轉,又換乘上了一艘頗為華麗的渡船。被河面上的涼風一吹,春曉漸漸清醒,心中的疑團一個接着一個,便叮囑弟弟在艙中坐好,自己起身去船頭尋何天祥。

何天祥似乎早有準備,見春曉出來,搶先說道:“春曉姑娘,袁兄此次動身前曾特地去鋪子裏尋我,除了那只鑲金算盤,還交予我二兩銀子,說是暫時寄存在我這裏,如今想來,許是他早有預感,在為自己安排身後事吧。姑娘不必多想,那二兩銀子,已經足夠今次的花費了。”

這番話說得頗為嚴密,聯想起叔父病中的表現,春曉倒也找不出什麽纰漏,況且何天祥已經将話說到了這般地步,春曉雖然心中疑雲未消,卻也不好再追問下去,便傾身施禮,感激地說道:“即便如此,何老板的這份心意也是難得的,春曉定會銘記在心,沒齒不忘。”

何天祥聽了愈發不自在起來,他紅着臉擺擺手,随即想起什麽,憂慮地說道:“春曉姑娘,何某還有一事相告。唉,此事說來令人氣結,在你們姐弟走後第二天,你,你那嬸娘就帶着子女們去投奔了唐掌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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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曉凄楚地點點頭:“此事算不得出奇,只是那唐掌櫃不似善類,嬸娘跟着他,日後只怕會吃大虧,還有春彩……”

何天祥訝異地看着春曉:“事到如今,姑娘怎麽還有心思替旁人打算,還是多想想你和春華今後的生計吧。袁家的宅子已經被那唐掌櫃抵出去了,你們姐弟可有旁的去處麽?”

春曉輕嘆一聲:“叔父屍骨未寒,春曉還未顧得考慮這些,只好待安葬了叔父之後再做打算吧。”

袁瑞恒、袁瑞隆兄弟二人幼年之時,家鄉遭遇洪水,便跟着幾位鄉親背井離鄉,後來分別在相隔不遠的梅林鎮和松福鎮定居下來。由于是外來居戶,袁瑞恒身故之後,便由袁瑞隆做主,在鎮外尋了一塊墓地安葬,如今楊氏不管不問,春華年幼,春曉又是未嫁的女子,只得由何天祥出面,将袁瑞隆也葬在了那塊墓地之中。

春曉領着弟弟給叔父磕了頭、燒了紙,又默默地跪了一會兒,方才灑淚離去。

何天祥帶着春曉姐弟來到自家布店後堂,鄭重地取出一個藍布包裹的物事遞了過來:“春曉姑娘,這便是你叔父留在此處的鑲金算盤了,還請姑娘收好。”

春曉接過布包,小心地層層打開,露出一只框上鑲着金邊、每個算盤珠上也都點綴着一小塊金箔的精美算盤。

一旁的春華見了不禁驚嘆起來:“哇,這算盤好漂亮啊!姐姐,這當真是父親留給咱們的麽?”

春曉含淚點頭,将算盤重新包好,仔細收在随身的包袱之中。何天祥猶豫了一下,輕聲問道:“春曉姑娘,你今後有什麽打算,又準備去何處安身呢?”

回來的路上,春曉心裏已經有了打算,她打聽到父母當年在梅林鎮購置的老宅子仍在,遂打算先去太平鎮尋李嬸,一來是讨回寄放在她那裏的銀錢,二來是跟她道個別,之後便帶着春華回到梅林鎮居住。

聽春曉簡單說了自己的想法,何天祥又唏噓了一會兒,略一遲疑,叫店裏的夥計去廚房拿了一袋饅頭,又伸手探入懷中,取了兩串銅錢出來:“春曉姑娘,我這布店是小本生意,實在沒有更大的財力周濟于你,饅頭帶着路上吃,這些銅錢你且拿去當個路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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