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夜半談心
咦?狗大佬居然不再防着她、嫌她多嘴, 還主動問她為啥不問了!她這是終于突破楊無劫的心理防線,獲得他的信任了嗎?
嗯,算算也差不多了。不說別的, 就她現在這一身傷,也足以成為她忠誠于魔尊的勳章了吧?
喻辰心裏踏實下來,卻并不順着他的話發問,而是狗腿地道:“這不用問, 一定是因為鬥元宗該死。”
楊無劫看着她沉默一瞬, 才嗤笑道:“你這麽說,倒也沒錯。”他站起身來, 一邊往偏殿走, 一邊問, “陳敘鳴這個人, 你沒聽說過嗎?”
“好像有些耳熟……”喻辰跟上去, 假裝回憶, “啊!是不是賀蘭玉盤的表兄?拜入鬥元宗那個。”
“對。讓你那傀儡停下。”
喻辰回頭才發現風逐默默跟在後頭, 不由一笑:“你回後殿等我吧。”
風逐依言轉向後殿, 喻辰繼續跟上楊無劫說:“我聽她吹噓過這個表兄,說是名門弟子什麽的。這人冒犯過尊主嗎?”
“名門弟子……”楊無劫一字一頓複述完, 不屑道, “陰險小人罷了。”
喻辰還是第一次進這偏殿, 見殿內沒有隔斷,中間地上鋪了一大片寒山石, 石頭上面擺了一個造型很奇怪、像長着觸手的茶幾,除此之外,殿內沒有家具,連燈具都沒有, 顯得空曠而昏暗。
楊無劫走到茶幾跟前,一指對面,“坐吧。”
喻辰走過去,見魔尊大人已經舒展長腿、側對着茶幾桌面坐下,後背還舒舒服服倚着,才明白茶幾兩側為什麽會有多餘的環形觸手——竟然是用來做靠背的!
不過當時去雪山途中,他在白鲟背上,好像也差不多是這麽個姿勢坐着。
喻辰學不來大佬的坐姿,正對着茶幾老實盤腿坐下,一副認真聽講小學生模樣:“鬥元宗是不是一脈相承的陰險啊?之前害姜乘那個何敘真也是,他不想收姜乘為弟子,直接說就好了,何必把人逼到無法立足?”
“這倒也不能全怪他,鬥元宗在心胸狹窄這一樣上,是從莫與非一脈相承、傳下來的。”楊無劫不知從哪摸出酒壺,對着壺嘴喝了一口,“何敘真給莫與非做了那麽多年大弟子,自然知道這位宗主的脾氣,最不喜別人質疑他的決定,哪裏敢直言?”
“那怪不得了,賀蘭敬昊也是這樣,以前他給賀蘭玉盤定過一門親事,賀蘭玉盤和她娘都不願意,但不敢說,就讓賀蘭玉盤的舅舅想辦法把賀蘭敬昊看中的人給暗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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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嗎?我還以為賀蘭敬昊想把賀蘭玉盤嫁給陳敘鳴。”
“似乎也有過這個打算,但不知道為什麽沒成。”
楊無劫道:“還能為什麽,定是陳敘鳴不肯。此人最是好色,你知道娥陵派嗎?”
“聽說過,修音律的,好像門中很多美人……啊,他是看中了娥陵派的美人嗎?”
楊無劫點點頭:“那年你們賀蘭山莊開仙盟大會,我随領秀宗下山,途中先與鬥元宗彙合,周宗主同莫與非是舊交,便期望我們下一輩的,也能和鬥元宗親近……”
他居然真的從頭說起了當年事,還稱呼周雲諾為周宗主而不是師尊!怎麽回事?他心境有什麽變化嗎?
“但我這個人,”楊無劫臉上露出幾許帶着傲慢的笑容,“向來不與瞧不上眼的人來往,莫與非那些弟子,我一眼看過去,沒一個瞧得上的,他們偏偏還不長眼,要來找我切磋。”
喻辰捧場道:“尊主給他們顏色瞧了吧?”
“反正沒叫他們贏過。後來遇上了娥陵派,大家同行,娥陵派有許多女弟子,其中有一個,不知怎麽就招了陳敘鳴那些人,都圍着她轉,誰知道那女弟子不長眼,不理旁人,偏喜歡找楊無仇說話。”
他居然到現在都以為娥陵派女弟子喜歡的是楊無仇,喻辰實在忍不住,笑了一笑。
“你笑什麽?”
喻辰看他眯着眼、臉色不善,似乎看穿她在笑他,忙急中生智道:“我笑尊主說‘不知怎麽’,您都說陳敘鳴好色了,那一定是因為這女弟子好看呀!”
楊無劫緩和臉色,搖頭道:“我沒覺得。總之因為這個,鬥元宗那些廢物争風吃醋,又要拉我們比鬥切磋……”
“既然是只找楊無仇,那就與尊主無關啊,怎麽還拉着尊主?”喻辰插嘴問。
楊無劫頓了頓,拎起酒壺喝了幾口酒,才淡淡道:“那時我們形影不離,一向……也不分彼此……”
喻辰萬萬沒想到他會當着自己的面,這麽談及當年與楊無仇的情誼,一時愣住,沒有搭話。
“我當時煩得很,切磋的時候便沒留情,打傷了陳敘鳴。他記恨在心,到賀蘭山莊就向他姨母告了一狀。他姨母跟賀蘭敬昊合謀設下圈套,讓陳敘鳴引我進賀蘭山莊禁地——之後我被師、被周宗主責罰禁足,連大會也不許參加,邢昭趁機潛入将我捉走,及後種種遭遇,都是因此而起。”
“原來如此,怪不得尊主當日除了賀蘭敬昊跟賀蘭烈陽,別人都沒殺,只殺了蘭夫人呢。”蘭夫人就是賀蘭玉盤的親娘,陳敘鳴的姨母,喻辰同仇敵忾道,“這個陳敘鳴确實該死。”
楊無劫沒接這話,面色平靜地提起另一件事:“回來路上,你不是一直在意楊無仇的行蹤嗎?”
“有消息了?”也該有了,這都兩個多月過去了,喻辰精神一震,等尊主答話。
“嗯,他先在新雪山莊附近出現,後來去了五福岡……”
“新雪山莊?他去了新雪山莊?”
楊無劫挑眉:“你知道新雪山莊?”
呃……賀蘭星知不知道?不管知不知道,現在都得說知道了!喻辰腦子極速運轉,終于想到個能說的線索,“楊無仇帶去賀蘭山莊的人裏,有一個就是新雪山莊的,好像姓範。”
“這也值得你這麽大驚小怪?”
大佬眼神中帶着懷疑,喻辰繼續解釋:“賀蘭玉盤說,楊無仇這個人不簡單,結交的萬青等人,都是初看不打眼,實則很有來歷的人。萬青是萬年城的公子就不說了,那個姓範的是新雪山莊莊主的弟弟,他們家好像頗有産業,以前和賀蘭山莊也有往來的。還有禦皖堂的少主徐揚……”
楊無劫聽了卻不太在意,“這些人又不摻合什麽狗屁仙盟,只要不與我作對,随他去吧。”
這怎麽能随他去呢?!喻辰心裏着急,恨不得抓住楊無劫脖領大吼:新雪山莊就是靈通閣幕後大老板,楊無仇這是預謀接手靈通閣啊啊啊啊啊!
然而這話說了,他也不會信,反而會把自己陷入嫌疑之地,喻辰只得迂回道:“也許是喻辰太大驚小怪了,尊主與楊無仇從小一起長大,自然比喻辰更知道他的為人。但喻辰想提醒尊主,不管以前如何,如今您是魔界之主,他是仙盟盟主,咱們殺上鬥元宗,他會坐視不理嗎?”
“就怕他不來。”楊無劫神色中隐隐現出幾分期待,“我早想領教他的神照圖了。”
“……”原來這會兒他滿腦子只想着打架呢!
喻辰滿心無語,楊無劫卻還不厭其煩地給她解釋:“神照圖是領秀宗祖師爺傳下來的神功,非宗門內最傑出的弟子不傳,近些年已是非宗主大弟子不傳。周宗主去後,當今之世,也只有楊無仇一個修習者。”
說到這裏,他忽然自嘲一笑,“我當日也是叫你唬住了,居然差點相信他也可能是歐陽桀之子的傻話——周宗主連神照圖都傳給了楊無仇,他又怎麽可能是歐陽桀之子?”
殿內沒有燈光,但喻辰五感靈敏,沒有錯過楊無劫臉上任何一絲神情變化,自嘲、欣羨、酸楚、認命、苦笑,每一樣情緒都飛快來去,卻又濃烈至極,直沖進喻辰心裏最柔軟的地方,讓她不由自主代入楊無劫的處境,然後結結實實被虐了一回。
因為歐陽桀之子,确确實實,就是楊無仇。
周雲諾,也确确實實,在明知楊無仇是歐陽桀之子的情況下,還是把領秀宗神功傳給了他,并對他寄予厚望、希望楊無仇能帶領領秀宗成為天下第一宗門。
楊無劫至今說起還帶着崇敬語氣的周宗主,在決定此事時,從始至終,就沒有考慮過楊無劫這個弟子。
太虐了,真的太虐了,喻辰望着師父不疼師妹不愛的楊無劫,久久無法言語。
楊無劫哪知道她心裏想什麽,他自己說完喝了幾口酒,才發覺喻辰一直癡癡望着他不說話,再一細看,她眼神裏居然都是憐惜之類的情緒,頓時大怒:“你那是什麽眼神?”
喻辰一驚回神,擡雙手捂住眼睛,求饒道:“尊主我錯了,我不敢看了,別挖我眼睛!”
楊無劫:“……滾!”
喻辰灰溜溜滾回後殿,假裝練功,實則在思考楊無劫都這麽慘了、自己還來他身邊卧底是不是太不厚道、要不要明天去跟他自首。
但她很快就想到,以楊無劫的脾氣,要是知道她一開始就是別有目的接近他,自首肯定變斬首。
“算了,對不起他的人多了,不差我一個。”
喻辰不再糾結,認認真真修煉,到得天亮,先帶着風逐去熾盛殿外的院子裏磨合了一會兒,确定自己只要動一動念,風逐就能領會,才放心地帶着她随魔尊大人一起去競技場。
競技場內的擂臺已撤的只剩五個,百煞長老童印一見喻辰就笑道:“姑娘傷勢可痊愈了?今日……還比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