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糜稽的人設裏沒有路癡這個屬性真是太好了。

如同在大腦裏插上了自動尋路指路标一樣,糜稽攜帶一只野外發現的哥哥伊爾迷成功抵達了宅邸房間裏。閱讀腦內地圖,收獲到一只醫藥箱。

“我不需要這個,糜稽。”注視着弟弟嘿咻嘿咻的将執事備用醫藥箱從不知名的角落拖出來的伊爾迷開口。

糜稽不說話。明顯已經非常疲倦的小孩單手揉着眼睛跪在床上将醫藥箱打開,打着哈欠将紗布,酒精,止血敏和維生素K1以及其他一些藥拿出來,揚着一張同樣沒有表情的臉看着他的哥哥。距離幾個月前,糜稽胖了很多,本來就穿的圓滾滾的臉在棉襖的映襯下更是肥嘟嘟的。伊爾迷伸出手去捏住糜稽臉頰扯了扯,小孩沒有反應,一雙黑溜溜的眼睛執着的盯着伊爾迷。

伊爾迷像是悄不可聞的輕嘆了口氣。

他松開糜稽的臉,雙手交叉拉住衣服下擺,往上一扯脫了下來。

十歲的伊爾迷看起來有些瘦弱——薄薄的肌肉覆蓋住筋骨,勻稱而有力,卻像極了一只休憩中的野獸,随時都可以暴起恐怖的力量。他的皮膚白皙,卻更顯得身上虬結的一道道傷疤格外猙獰。新傷是一道從腹部貫穿到肩背的口子,被簡單包紮了一下。只是包紮的太緊了,繃帶将皮膚勒的腫脹蒼白,血也在持續的滲透出來,暈紅了白色的繃帶。

伊爾迷低頭看了看傷口,拿起醫藥箱裏的繃帶準備再次纏上去。

“……不是這樣的。”糜稽攔住伊爾迷的動作,“太緊了,血液、循環不暢的。”

“是小傷哦。”男孩貓一般的歪着頭,“四肢完好骨頭也沒有斷,內髒也沒有問題。只要流出的血沒有了就會愈合的,我不需要那個。你在擔心什麽呢,糜稽?”

……卧槽這怎麽可能是熊孩子掐架?!他到底活在一種怎樣水深火熱的情況裏?!

“……包紮的不對。”

對于伊爾迷而言,糜稽是在無意義的固執。即使是弱小無趣的弟弟也是弟弟,那麽該怎麽對待弟弟才是正确的?小孩強撐着沒有睡過去,看上去任性的要命。現在糜稽的愛好是玩這種類型的游戲嗎?伊爾迷很困惑,但他還是放縱任性的弟弟把他身上已經系好結的一層一層繃帶拆了下來,那些繃帶上都有血跡暈開的痕跡,最後一層貼着傷口的甚至被血給完全打濕了。

那道尖銳而長的口子不知道是被什麽利器割傷,皮肉猙獰的翻卷開來,滲透着血的裂口周邊膚色慘白。糜稽小心翼翼的将止血粉撒上去——會非常痛,但是伊爾迷神色如常,甚至連生理性的閃躲都沒有。重新包紮完好後,雖然覺得可能不需要,糜稽還是猶猶豫豫的給伊爾迷注射了一針破傷風免疫球蛋白。全程伊爾迷都安靜的站在那裏縱容着糜稽的動作,甚至在被紮針的時候都一言不發毫無疑問;這種出乎意料的配合簡直就是在說“啊,既然你這麽認真就陪你玩好了”。

好困,困的沒有辦法思考了。

糜稽一邊将拿出來的藥物一件件擺回箱子裏一邊強撐着睡意。分明今天并沒有那麽多的運動量,但這具孩童的軀體已經疲憊不堪了。他大腦的運轉速度越發的遲鈍下來,半晌之後小孩才反應過來自己哥哥似乎開口問了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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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醫療知識是從哪裏知道的,糜稽?”

他停住動作,呆呆的盯着伊爾迷。

“糜稽?”

“啊……書本裏。”

“——這麽說你一直在房間看書?”

“……”

伊爾迷将黑色的短袖T恤套回後,糜稽已經抱着醫藥箱睡着了。小孩呼吸微弱,蜷在棉襖裏的手冰涼的,只一張臉通紅。伊爾迷生硬的将自己畫風不同的弟弟抱起的時候,驚訝的發現這孩子的呼吸逐漸停止了。

“運動量對他而言還是太大了,更何況現在氣候太冷。”席巴對自己的長子解釋道,“他的身體素質變得那麽糟糕我想你應該推測到了是什麽原因,詛咒,或者說毒素已經破壞了糜稽的身體機能,他的髒器還沒發育就要衰竭了,也沒辦法給他血液裏提供足夠的氧氣,這就是為什麽我說糜稽接受不了我們這個程度的訓練——現在看起來應該更嚴重些,他連普通孩子的運動都沒法做到。”

伊爾迷沒說話。他的弟弟如同一具安靜的屍體一般躺在他懷裏,伊爾迷見過許多死人,但懷抱一具屍體的感覺卻讓他有種說不出的別扭。

“不管怎麽說糜稽始終都是我們重要的家人。”席巴走到伊爾迷身邊,手放在他的肩上,半蹲下來和他對視,“伊爾迷,你——你怎麽看?”

伊爾迷空白的表情呆愣住了一樣。他停頓一會兒,回答道:“我不知道。”片刻後他又開口,“糜稽死了嗎?”

“沒有,‘那種藥’會将毒素壓制下來的。只是他的身體需要調整,才會看起來跟死了一樣。”

“就算糜稽死了,也不會給揍敵客帶來任何影響。”

席巴沉默了片刻。伊爾迷漆黑的瞳眸裏沒有一絲一毫的光,也從中尋找不到任何情緒。席巴站起來,回答:“是的。”

“那麽就無所謂。糜稽活着也好死了也好,都無所謂。”男孩子的聲音帶有這個年紀特有的清脆,然而語調卻是漠不關心的平靜。他将抱着的小孩挪到背上背着,“我把糜稽送回他的房間後就去訓練場。我們再打一次吧,爸爸。”

席巴注視着伊爾迷背着糜稽走了出去。遠遠的看着糜稽就像是睡着了,腦袋蹭在伊爾迷脖頸處,一副親密無間的樣子。伊爾迷确實是個好哥哥,無論是玩耍還是“游戲”都不會拒絕弟弟,甚至也努力讓弟弟滿意着。但事實上,他比誰都漠然,糜稽對他而言可有可無,那孩子若是真正瀕死求援,他不會出手;揍敵客家若是來了外敵,他消滅敵人時也不會将糜稽的安全考慮進去。

“伊爾迷不适合當家主啊,太可惜了。”

發須皆白的老者不知從什麽地方背着手走出來,席巴轉頭看了眼:“父親。”

“唉唉,這孩子資質可是比你要好的喔?你本來也是對他抱着很大期望的吧?”

席巴笑了笑,只當桀諾的挖苦是一種玩笑。

“糜稽呢?對他成長的安排有計劃沒有?”

“糜稽天生就對組裝東西感興趣,現在他的腦子也是一樣的好用。”席巴說,“按着他的愛好來吧。揍敵客家還是能護着一個小輩的——只要他的念覺醒,自保也不是什麽大問題。”

“也真是輕松的讓人嫉妒喲——”桀諾背着手拖長音調走了出去,“訓練場你別去了,我去跟伊爾迷打場看看那小鬼進步了多少,還真那麽得意的叫嚣起來了。呸,半大的小鬼在自己老子面前也不知道謙虛!”

顧允在漆黑一片的混沌中看見了伊爾迷。是殘留下來的正版糜稽的記憶,他趴在窗臺上向外張望,而伊爾迷在庭院中練習肢曲。幾個腳步重疊身影就分了開來,完全區分不出真假。瞬息間一棵大樹齊腰而斷,伊爾迷雙手環胸閑散的站在原地,影子彙聚在一起,他忽然仰起頭對着樓上的糜稽招了招手,糜稽吓了一跳将腦袋縮了回去,再次探出來張望的時候伊爾迷已經不在庭院裏了。

記憶裏的那個伊爾迷比現實中的要更年幼,顧允隐約看見他臉頰上還未褪幹淨的嬰兒肥。但即使是這樣,這個孩子臉上也沒有太深刻的表情。這種如同風一般的漫不經心有些勾的糜稽心裏癢癢的。想要跟哥哥一樣強大,想要跟哥哥一樣學會肢曲。這種短暫渺小的念頭埋了一顆種子,卻再也沒有發芽的那天了。

他在黑暗一片的揍敵客宅邸裏面行走,陰暗的回廊裏只回蕩着他一個人的腳步聲。感覺就像是每一個熱衷作死洋館探險的恐怖游戲,孩童的視角只能局限于空間的下半部分,這個時候就算走出一雙西裝革履的皮鞋或者滾來一個皮球就能吓死人吧。不過顧允明顯不是恐怖游戲的作死主角,在糜稽的記憶裏這個宅邸是殘缺的,總有一部分區域他無法到達,就如同走廊中途被生生的黑暗給吞噬了一般。他反複的在同一段區域間來回行走,直至放棄。小孩子小小的身軀縮成一團抱膝蜷在走廊邊上,很久之後顧允在死寂中聽見一個突然出現的出現的聲音。

[糜稽?]

年幼的伊爾迷站在他面前,半歪着頭盯着他,半晌後伊爾迷伸出手來對他說。

[跟我來,糜稽。]

他将手遞上去,很快就被握住拉了起來。伊爾迷的手掌溫度微涼,但是傳遞過來的是一種奇妙的踏實感。他跟着那個身形還未發育成熟的孩子後面走着。伊爾迷平淡的聲線又傳了過來[我帶你去個好玩的地方。]

大門推開後出現的是一個血腥的世界。被肢解的七零八落的女子滾落在一地的血腥裏,伊爾迷走過去踩爆了她的頭顱,黃白的腦漿流淌了出來。顧允生生的咽下即将出口的嘔吐感,對上伊爾迷平淡無波的視線。

這就是所有了。這就是糜稽出生三年的時光裏,有關哥哥伊爾迷所有的回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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