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小孩趴在床上,将攤開的書指定的那幾頁再讀了一遍,最後他炸毛了一般的蹂躏着自己的頭發嗚啊嗚啊的向後仰倒,一點都不客氣的将那本書踹下了床。

完全沒法理解!“燃”到底是個什麽鬼啦!“讓內心集中于一點,凝視自我,制定目标”這個說起來倒是超級簡單的但是完全沒法想象這麽做可以激發出超能力來诶!糜稽四肢攤開呆呆的往着天花板,半晌後他伸出右手比出手槍的樣式指着天花板,壓低了童稚的聲線,超酷炫的開口:“嘣——”

巨大的能量迸發出來轟裂開天花板,糜稽可以透過揍敵客主宅突然出現的空洞直視藍天了。——怎麽可能啦。

他怏怏不樂的翻了個身,将腦袋埋在枕頭底下低郁了很久,再一臉不情願的挪到床位上半身吊下來把書撿起來,老老實實的翻到念的修煉那個章節。章節裏其實已經盡可能的描述清楚了,就算是完全沒辦法理解操作辦法的糜稽也感受到了寫作者滿滿的誠意。小孩再次讀了一遍已經可以背下來的那幾頁文字,還是無從下手的他百無聊賴的将書攤在臉上閉着眼發呆。

書上是說念能力是一種操縱生命能量的能力。糜稽将手放在心髒位置,隔着血肉清晰的感覺到心髒跳動的頻率,單單是活着就是一股那麽強大的力量嗎?

蘆音在糜稽開始習念的第一天給他展示過念的力量,無所不能的揍敵客家女傭将一片葉子刷的甩進了樹幹中,這種如同武俠小說裏飛葉摘花即可傷人的招式讓糜稽驚訝的開始重置世界觀。之後蘆音給他演示了胸口碎大石……啊不對,是直接将鋒利的小刀直接向手腕上割去——但是沒有損傷。蘆音将卷了刃的小刀放在糜稽面前,說:“糜稽少爺,如您所見,這就是念。少爺雖然不能學習格鬥技巧,也不能進行激烈的戰鬥,但是只要學會了念,普通人也就傷害不了少爺了。”

糜稽星星眼:“蘆音!你好厲害!”

“不……”蘆音微笑起來,“我只是揍敵客家的女傭而已,且不說老爺夫人,執事館的大人們都比我強好幾十倍。”

“诶——那你和哥哥誰更厲害?”

“請不要妄加評判,糜稽少爺。就算現在還是個孩子的伊爾迷少爺的念壓,也已經雄厚的讓我不敢上前了。”

而這份能力只不過是操縱生命能量而已。糜稽安靜的聽着自己心髒跳動的聲音,就是因為活着嗎?活着就是這個天地間最厲害的事物了吧?他清楚人類的脆弱和死亡的猝不及防,而怎麽又會有人拒絕變強?

小孩盤腿坐起來,閉上眼睛,靜心感受身側的空氣、微風,努力去捕捉身側的一片空寂。

不知道的人一定以為我到了修真界,嗯。

糜稽的四歲生日是在春天中旬的時候到來,依然困擾在念力修煉并且還是毫無進展的小鬼被晚餐後蘆音送進來的一個小蛋糕吓了一大跳。

“诶?!我的生日?!”

最後小孩超滿足的一個人幹掉了那個甜度正好的蛋糕,躺在床上摸着吃的圓滾滾的肚子打嗝的小鬼轉頭問蘆音:“哥哥的生日是什麽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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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爾迷少爺的十一歲生日在兩個月之前。”

“兩個月之前啊……唔我要不要送禮物呢……诶?!兩個月之前?!”糜稽不可置信的揚起了頭,“為什麽我一點都不知道?”

“老爺和夫人都不會關注這個,伊爾迷少爺也并不在意。執事館會記下來也是因為要記錄少爺的身體發育狀況以方便微調訓練日程。”

“诶……這麽說,哥哥從來沒有好好的過一個生日?”

“理論上是這樣的,雖然執事館會囑咐女傭送去蛋糕,但是伊爾迷少爺好像并不喜歡甜食。所以以往的蛋糕都是扔掉了的。”

出現了!揍敵客十大不可思議養育法之一!

沒有期待生日的童年真的太缺失了!

糜稽轉過臉看着蘆音将他吃完的蛋糕碟子收拾幹淨,心裏不知道為什麽有種類似後悔的酸澀。他希望能盡力的、盡力的把這個只有十來歲的哥哥當成孩子看待,盡管伊爾迷周身的氣場冷靜又強大,就算是心理年齡比他大的顧允也不自覺的想要敬畏他。可是不該是這樣,家族中的所有人都習以為常,但只有糜稽不能。

顧允的上輩子是獨生子,他們家的家庭條件也無法負擔一個之外的更多孩子。一直東奔西走颠沛流離的日子裏從來沒有過相處較久的同齡人,粘稠的孤獨感附骨之蛆般纏繞在他的骨骼上——奇怪的推己由人,顧允不希望他看見的孩子也經歷同樣的感受,他知道那種一個人坐在空寂無音的房間裏就是一個星期的難受,知道生日連家人都不記得的委屈,所以他不想讓別人經歷。

明年伊爾迷的生日,想陪哥哥一起過。

他悄悄的下定了決心。向蘆音詢問到伊爾迷的生日日期後就跳下床跑去洗漱。距離現今很遙遠的一年後,每一天也是在重複着月升日落的同樣日程。糜稽在接下來大段大段的光陰中依然只能在飯店和所謂的家人有次短暫的會面,他對他父母的了解甚至都不如照顧他的女傭蘆音——如果是真正的幼童,在完全得不到父母的愛的情況下,會成長成一個怎樣畸形的人呢。他對席巴和基裘并沒有感情,但即使是這樣,被徹底分割的寒冷也讓他如鲠在喉。

這一年的秋天,基裘懷孕了。

揍敵客家的女主人對這個孩子抱有巨大的期許。她的情緒更加喜怒無常,她花費半天的時間挑剔食物,花費半天的時間尖叫和大笑。傭人們開始聽從她的吩咐着手布置新的少爺的卧房,這項工程屢次推翻再屢次重建,一個月內糜稽看到了八個不同版本的兒童房間,基裘前一天大力贊許的木質田園的床和箭靶在第二天就被她親手砸爛。她很快又将注意力轉移到二樓的游戲室——那個游戲室被譴責為破舊狹小,除了吩咐傭人重修游戲室外,基裘還希望能在宅邸後方的空地上修出一塊游樂場。這些工程也很快開始了,宅邸裏的傭人從所未有的多了起來,他們安靜且速度的在被允許範圍內行動。而糜稽則幹脆的關上了門不再出去。

十一月的時候,糜稽重新被勒令“不要再出現在家人聚餐的飯桌上”,原因是基裘連看都不想再看見他。

蘆音将飯菜送到糜稽房間的時候就看到小孩晃着兩只小短腿坐在床上,手撐在身側有點開心的哼着歌。小孩距離去年身形拔高了些,但卻很明顯胖了許多。他歡快的從蘆音手裏接過飯就蹭蹭的跑到靠窗的桌椅上吧唧吧唧的咀嚼起來。蘆音心底的最後一絲擔憂也消散了幹淨。

“我才不把他們當回事呢!”小孩鼓着腮幫子,“我的家人只有蘆音!……唔,還有爺爺!”

“少爺可千萬別這麽說!夫人只是孕期情緒不太穩定……”

“當然還有伊爾迷哥哥,蘆音放心啦我不會說出去的。”

毫無疑問,蘆音是顧允在這個陌生的世界上第一個依賴上的人,而桀諾則是關心過他的這具身體的血肉至親。至于伊爾迷,被他劃分的依據卻是非常蠻狠不講道理。

他們在一年裏交流并不多,但不知道為什麽,糜稽總是努力的想要踮起腳來親近他。

那個銘刻在心底被死死記住的日期很快就到了。

伊爾迷從地下的訓練場上樓的時候就察覺到了他人的氣息。他悄無聲息的掠近那份氣息——而那個人還毫無察覺。直至他明晃晃的站在那個蹲在房門口的小孩面前時,那孩子才帶着一臉蠢透了的驚喜擡起臉來,喊了聲“哥哥”。

“糜稽,你在這裏幹什麽。”

聲音平板沒有起伏。睜着漆黑貓眼的兄長歪着頭看着突然找上來的弟弟。

小孩踟蹰的站起來,抿着嘴有些期待的擡起頭來:“給你這個!生日快樂喲哥哥!”

伊爾迷低頭看了眼包裝精致的小盒子,沒有接過來。男孩歪着頭思考糜稽這份動作的意義所在,很快他想清楚這大概只是無聊的弟弟想要引起哥哥關注的消遣。于是伊爾迷伸手揉了揉糜稽的頭發:“我不需要。別再做無聊的事了,糜稽。”

“……可是、今天是你的生日,有禮物的,今天、今天是個很棒的日子。”

孩童竭力的想要表達什麽。伊爾迷面無表情的看着他,目光裏空蕩蕩的什麽都沒有。糜稽額頭上滲出細密的汗珠,無形的壓力讓他完全說不出話來。那種積累許久後爆發出來的沖動和勇氣像潮水一樣的褪了個幹淨。即使是這樣,他仍然伸着手堅持着,盡管莫名的寒冷和恐懼壓的他手開始顫抖,他仍然執意的将禮物盒遞過去,更近一點的遞過去。

我花了将近一年的時間來等待你的這個生日。

伊爾迷皺着眉頭:“你一直在想的是這種事嗎,糜稽。我很失望。”

我以為你至少會期待家人的祝福。

可是伊爾迷表情裏什麽都沒有。那與其說像一個孩子不如說更像一個已經構架完全的機器。

糜稽伸出的手沒有收回去。

伊爾迷輕嘆了一口氣,接過了那個禮物盒。“我收下了,你可以回去了。”他淡漠的說,“比起來找我玩這種無意義的游戲,先想辦法覺醒念吧,糜稽。”

他伸手去開門,糜稽僵在原地,看着他走進黑暗的房間并且關上門。走廊上只剩下了他一個人。可是不該是這樣的。

那麽該是怎麽樣的呢?

伊爾迷應該開心嗎?還是應該感動呢?就像終于得到基友關心的自己一樣?一直以來自以為是的都是他自己,這個家族那麽多不同他不能習慣,甚至天真的以為這個孩子也不能習慣。

他們是不同的人。伊爾迷的每一句話都在告訴他,他不需要陪伴,他沒有他那麽弱小的心。

諷刺極了。

他低着頭洩氣了般的回了自己的房間。蘆音不在,他一個人孤單的站了會兒,慢慢的摸索爬上床,面對着黑暗坐了會兒,躺下來,将被子裹住全身,卻還是冷的厲害,只能蜷縮成一團,把呼吸都掩埋在被子裏。

像個小醜一樣呢。

像個小醜一樣呢,糜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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