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包紮傷口的時候糜稽痛的連面癱都無以為繼的扭曲起來。他的掌心被刺穿了一個洞,肩部則是一個深且長的刀口,藥粉直接被灑在血肉翻開的皮肉上。糜稽靠在沙發背上,扭過頭去看飛艇窗外湛藍天際下飄蕩在腳下厚實的雲層。他的臉色蒼白,完好的手則抓的身下皮質的座椅都有些變形。他帶着這些大大小小的傷痕繼續跟着桀諾爺爺在各個地方奔波,很長一段時間,糜稽從不同的大陸不同的地域看着同樣的日升日落,他腦海裏一片空白。
這并不全是壞事。省略掉無所謂的思緒後,他越來越能清晰的看出揍敵客對不同任務的處理方式;甚至有那麽幾次他甚至看清楚了桀諾殺人時的動作。他的爺爺很強,無論目标是否會念,是否是獵人,或者又是否是身居高位智商卓絕處于層層念能力者保護中的上位者,這個氣息平和,融入尋常人群間的老人,一旦出手就是必取人性命的殺招。
非常多次,死者死的那一刻周邊的人都還未明白發生了什麽。
“揍敵客很少會和強者起沖突。”桀諾雙手捧茶,氤氲的茶霧模糊了他風霜刀刻的面容,“如果對方比自己強,那麽一般情況下,揍敵客會選擇避其鋒芒的。對于殺手來說,維護自己的生命和利益是最優先原則。”
“不過嘛,”老者奕奕的瞳眸中有狡黠的光一閃而過,“現今還活着的比老朽還強的人已經寥寥無幾了。倒是你們這些小輩,還是不能固守成規,只有不斷突破自我才能真正的強大起來。”
桀諾殺人時完全沒有多餘的動作。有次他從目标身邊走過,從糜稽的角度看來,他和目标甚至沒有接觸,但是他回到糜稽身邊的時候,那個人才倒在了地上。
當一件工作完美到極致的時候,似乎就連殺戮和血腥都帶上了驚人的美感。
糜稽搖搖腦袋,竭力把奇怪的念頭甩出去。
由揍敵客家基因給予的能力——将人類的手異化成惡魔的爪的天賦能力糜稽還是未能掌握完全。他反複嘗試了幾次,但那只手還是未能像伊爾迷或者是奇犽那樣異化完全,指甲不尖利,怎麽感覺都覺得鈍的厲害,骨骼也沒有強化到該有的程度。桀諾看了看,告訴他這就是他本身無法彌補的差距。
就如同連跑個八百米都氣喘籲籲,俯卧撐也做的大汗淋漓,他的身體素質怎麽強化都始終停在一個度上,就像一個本來就不深的水杯,裝再多的水也大多溢出去了,只能是一杯,裝不了更多。
在一個半月世界各地的奔波之後,桀諾将一張世界地圖放在了糜稽面前的桌子上。
“畫出你去過的地方,寫出那個地方的名字,氣候,居民習俗,當地的小習慣和風俗,有過的傳說。總之,越詳細越好。
”
他們去過的地方太多了。大多數情況都是飛艇降落,完成工作,行走,上飛艇;如果有的區域不允許飛艇降落,那麽他們必須親自跋涉過去。一個半月,短短長長的,到達的地方多的如同漫長無眠的日子。
糜稽拿起筆。他的另一只受傷的手還帶着輕微愈合的癢和疼痛,他用紅色的記號筆在地圖上将去過的城市和地域标記出來并在邊上寫上地名,沒有多時地圖上就布遍了紅點,并不密集,但是已經遍布了所有的大陸。之後他拿起黑色的水性筆開始在标記的另一邊寫起來。桀諾看着這個家族中最年輕一代第二個孩子埋下的頭頂,捧起茶杯喝了一口,他的表情被水霧遮擋,看不清晰。
良久後,糜稽将被密密麻麻的黑字布滿的地圖遞給了桀諾。
Advertisement
這孩子記得很詳細,桀諾認為在他沒有寫下的地方他了解的更加深刻。這些都是一陣見血的特性,甚至還包括網絡上不可能查詢到的當地勢力分布,政府掌控力和軍隊警察的估計。甚至在一些停留的較久事情發生的最多的地方,例如那個西部大陸交戰邊緣的國家,糜稽還标注了離開後那裏的政治近況,并且做出了自己的推測——在一國愈加強勢但是支援不足的情況下,講和會議大概将在三個月至半年後召開。
桀諾眯了眯眼:“記的很牢固,那些沒在明面上的情報,都是你自己的分析?”
“是的。”糜稽有些局促,“例如爺爺您讓我單獨休整三天的那個城市,外表非常和平,報紙上卻連番報道了犯罪團夥的搶劫記錄,但會引起社會動蕩的殺人事件的記述卻語焉不詳,被控制在了很好的水平面下……所以我才會做下那裏警備很強,輿論受到監控但不被完全控制,以及一些由其他方面的居民對話和網絡信息分析來的其他情報……”
“做的不錯。”桀諾淡淡的将地圖收了起來,擺了擺手沒有讓糜稽繼續說下去,“能夠從繁雜的信息源中汲取有用的情報并做出準确的推斷和分析,糜稽,你已經是一個不錯的情報收集者了。”
糜稽低了低頭,沒有說話。從他胖胖的面容上,依然看不出有什麽被誇獎後值得高興的光亮。
——
私人飛艇再次落地處是在一個地處熱帶的雨林邊緣。即使如今已然将近十一月份,這裏的天氣依舊濕熱。他們從炙熱的陽光下走向密布的樹林,糜稽遠遠的就看到了伊爾迷。他站在一棵枝葉繁茂的大青樹下,樹蔭筆直的落了他一身。糜稽發覺伊爾迷的頭發長了一些,已經碎碎短短的到達了肩膀。他回過身來,許久不見的漆黑眼瞳直直的撞了過來。
“喲,伊爾迷。糜稽就交給你了,完成你的這個任務後就順手帶他回家好了。”桀諾說,“老朽還要去會些故人,糜稽就不便再繼續跟随我了。”
糜稽注視着老人的背影迅速的消失在寬大的樹木和令人炫目的陽光下。他轉過頭來看看大哥——明明十二歲正是瘋長個子的時候,但是兩個月沒見,他還是比伊爾迷矮那麽多。伊爾迷無表情的看了眼他,用手勢簡易的劃了一劃。
“長高了嘛,糜稽。”
糜稽有點郁悶的轉過頭去。
伊爾迷沉思了一會兒:“我這次的工作有些複雜,帶上你也只是個累贅。”
糜稽:“……我又不是一定要跟着你。”
“那就太好了,我們之間就沒有沖突了。”伊爾迷松了一口氣般的捶了下手,“畢竟家人的看護任務也得好好完成,要是你幹擾到我的工作就太糟糕了。現在就跟着我來吧。”
糜稽走在伊爾迷的身後。大哥輕輕松松的從有一定高度的突起的崖邊跳了下去,糜稽微微呆了一下,只能癱着一張臉繞路走下去。到達的時候伊爾迷掃過來的如同黑洞般的眼中幾乎滿是譴責,糜稽略略低了低頭,但還好伊爾迷清楚他體質的廢材性,站了起來領着他往城鎮的方向走去。
他跟随着大哥的背影,從頭頂落下的陽光将伊爾迷颀長的個子濃縮的只剩下腳下黑汪汪的一灘。他們從曝光過度的土灰色建築和攤販邊擦身而過,最後到達的是一個店面簡介的落腳處。伊爾迷的腳步在人際寥寥的門口處停住了。
糜稽探出頭,看到一個紅發的男人靠在牆邊,指間夾着一張撲克牌抵在下巴處,往這裏看過來時緩緩的彎起了嘴角笑意浮誇。
“喲~”男人揮了揮手,直起身子朝這個方向走來,“突然離開原來是去接這個小弟弟呀——眼神非常黯淡喲,遭遇了什麽不好的事嗎?不過也無所謂。這個就是你家的弟弟?太讓我失望了呢。”
“這和你委托的事情沒什麽關系,西索。”
“啊啊,是的呢。對我來說那邊一~團~亂~麻,也要有點消遣嘛,不過看起來,真遺憾,這個小弟弟不适合。”西索慵懶的眯着眼睛直起了伏下湊近的身子,他伸手将垂到眼際的劉海全部抹了上去,“對于那些人,我可是一點玩耍的心情的都沒有呢,早點解決好了~”
伊爾迷沒有什麽具體的反應,他無表情的将标有門號的鑰匙扔給了糜稽:“沒來接你之前最好還是乖乖的待着不要到處亂走,牽扯進來會變得很麻煩的。”糜稽點了點頭,握住鑰匙走了進去。這裏沒有風,寂靜停止的空氣緩慢的流動着,上樓的時候他回頭看了一眼,過于白亮的光芒的街道口已經沒有人影了。
他轉頭看向坐在櫃臺邊的老大爺。老大爺低着頭,毫無搭理人的跡象,他看向貼在牆上的破舊報紙,從密密麻麻的八卦裏一欄一欄的讀下去,讀完那些後糜稽上了樓,房間不大,但是幸運的是有電視。
大概已經對這個地域有了簡要了解的糜稽轉頭看向已經黑了的夜幕。
燈火一盞盞的從對面的樓宇處亮起,像是一雙雙枯然睜大卻無知的眼。他腦海裏繁雜的碎片一塊塊拼成最終的圖案。偶爾有斷裂處,遺憾的是他手上并沒有可以去主動收查情報工具。糜稽記起在因為奇犽而查閱的天空競技場的信息,在那裏他知曉了一個張揚的格鬥家普德思安烈,那頭嚣張的火紅色頭發和那個名叫西索的男人如出一轍。
他将頭腦中和剛被動獲取的信息拼接成了一個無法驗證,但偏偏是最可能的結果。
“火烈鳥”,他想,沒準這次大哥的目标,就是這個即使在全世界上也占有重要地位的制毒家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