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城鎮依着枯枯戮山群而建,群巒疊嶂的深深淺淺的綠色将這個城市完全環抱。深處的山巒處人跡罕至,除去為了興起旅游業而修建的至揍敵客所在的枯枯戮山主峰的馬路附近,就是未經人工開發的天然森林了。糜稽和俠客深一腳淺一腳的在落葉堆積處前行,腳步踩在綿軟腐朽的地面上,昆蟲的鳴叫合着從樹葉罅隙中漏下的陽光淺淺深深的織着一曲寧靜平和的和聲,溪流平靜的從一側流下去,泛着粼粼波光徑直深入前方漆黑的叢林中,就如同被截斷的銀河。
糜稽停了下來。
再往前方的森林中便是密不透光的黑暗了。樹木為了争奪陽光直刺天際,一層又一層的樹冠密密的将鋪灑開來的陽光擋的嚴嚴實實。糜稽拿出手機看了看,在這裏已經接受不到信號了;如果要跟外界聯系,就只能用他制作的那個通訊儀。
“所以,走了那麽深都沒撞見一只魔獸——”
“那裏面絕對有哦。”俠客笑眯眯的指了指樹木叢生的前方,“那裏才是森林的中心地帶。要去嗎?”
糜稽沒有說話,明顯不太贊成這個提議。
好的捕獵人需要的不僅僅是高明的技藝,耐心、細心、以及最重要的運氣,每一項都必不可少。他們已經走的夠深了,但沿途所過之處都充斥着詭谲的寂靜。自然的饋贈是豐厚的,就算是在揍敵客圈養和有人管理的主峰庭院中,糜稽都能夠時不時看到探頭探腦的草食性魔獸和停在枝頭叽叽喳喳的鳥雀。奇犽在幼時還曾獨自捕獲過一只一米餘長的肉食性大雕;按照枯枯戮山主峰的物種豐富程度,他們一路走來絕不可能遇見這樣寂靜的森林。
他想了一想,伸手就去扯俠客的手臂。俠客笑容不變,轉了頭任由炙焰握住自己的腕關節——那裏是人體上的重要脈門,次于喉嚨和心髒的致命位置。炙焰一言不發的挽起了俠客的袖子,将綁在對方胳膊上的匕首抽了出來。
直到他拿到匕首并且松開與俠客的肌膚接觸,俠客都保持在一種放松的狀态中。袖子滑落了回去,俠客垂下手來,笑眯眯的問:“你怎麽知道我把匕首綁在手臂上?”
“這樣抽出來方便些……唔,游戲裏人物都是綁胳膊上的。”糜稽說,“你如果真老老實實的放在登山包裏我也沒辦法。”
他握住匕首,轉身去一棵棵辨別身後叢生的樹木。俠客沒有詢問他轉身的原因,也沒有問他拿走匕首的原因;他只是不遠不近的跟在炙焰身後,饒有興致的注視着身材修長削瘦的少年微微別過頭撫過一棵棵的樹幹,從地上撿起掉落的樹葉端詳着。半晌後,炙焰在一棵粗壯的樹木前站定,将匕首從刀鞘中抽出,握在右手中,猛然間狠狠的朝樹幹上一劃——
就如同劃開薄紙一般,這一棵看似健壯粗大的樹木樹皮順着劃痕完全撕裂開,被腐蝕啃咬的一個一個密集恐懼症患者的福音的小坑的白色枝幹。但奇異的是,縱使這棵樹已經被腐蝕的千瘡百孔,甚至被劃裂開外表的樹皮,它依然沒有倒塌。
“是蓬虻的卵,現在看來已經全部孵化了。”糜稽從地上撿起一根幹枯的樹枝,在那密密麻麻的白色孔洞間勾了勾,就有黏液粘在上面扯出銀白色的絲線來。他将樹枝扔到地上,拍了拍手,後退了幾步,“已經孵化有一個星期左右了,我們還是盡快撤離吧。”
注意到俠客疑惑的神情,糜稽抿了抿唇,解釋道:“這種蟲從孵化開始的壽命只有十餘天,一個星期後它們就會成長為成蟲。這個時間段它們的食量非常恐怖……雖然只是小小的蟲子,但是成群結隊的它們可以掃蕩掉大部分的動物。我想這就是這篇森林那麽安靜的原因。如果撞上了它們的進食時間,會很麻煩。”
俠客從容的聳了聳肩,接過糜稽遞還給的匕首:“啊啊,那麽就要跟這片森林說再見了呢~”他吹了個口哨,“真是倉促啊。”
“也是沒辦法的事,剛好碰到蓬虻的孵化期。它們的卵生期很漫長,因為必須在繁殖期找到特殊的樹種寄生,活動區域也有限。”糜稽說,“嗯……換一座山大概就可以繼續狩獵了。不過我的時間有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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俠客嘻嘻笑着搭上了糜稽的肩膀:“沒事啦,相比面對着亂七八糟的魔獸來說,還是和你之間的相處比較有價值。”
糜稽沒有回話,他在心裏飛快的測算着這種所過之地如黑夜掃蕩一般的肉食蟲種的覓食時間和活動範圍。他的神情依舊保持在不動聲色的冷淡中,可腳步卻已經明顯逐步加快了。俠客輕易就看出了他的不安。
直到即将離開推算出的蓬虻活動範圍,糜稽才松了一口氣。
但他這顆懸起來的心還沒來得及落下兩秒,異變突起。一聲低沉的吼聲從正前方傳來,糜稽還來不及反應,就看見一個棕色毛發的龐然巨物的影子從密林中閃過,他感覺到耳側的風聲,剛剛下意識的後退了一步,斷裂的樹幹就夾着風聲砸在了他身邊的地上。
那是兩只在争鬥中的魔獸。一只是成年的狐熊,另一只是厄奧加巨鱷。狐熊像是處于弱勢,他身上血跡斑駁,鋒利的牙齒也對厄奧加巨鱷盔甲般堅硬的外殼無能為力——這兩種動物都是領地意識敏銳的獸類,就算在戰鬥中,察覺到人類接近的魔獸頓時朝這邊呲起了牙齒。
糜稽探手拿起了一直背在身後的滑膛獵槍。但是明顯他的動作不夠果斷,幾乎是風馳電掣間,狐熊的利爪就逼近了糜稽的咫尺之間——但是,它卻并沒有成功揮下來。
俠客不知什麽時候已經縱身而起。他的速度更像是一道無法被視線捕捉到的閃電,龐大身軀的狐熊幾乎是在頃刻之間就被殺死在地上。糜稽下意識的使用了“凝”,果不其然,俠客手握着的匕首被一團濃厚的念力包裹着,金發青年往前走了幾步,利落的如同切豆腐一般就将匕首剖開了厄奧加巨鱷堅硬的外殼。
他注視着俠客輕松的解決了兩只威脅力強悍的獸類,并神情悠閑的走回來。他的身後是幾乎在毫無抵抗力下被殺死的巨獸屍體,一時間動物的血腥味充斥了鼻翼。
“……糟糕。”
随着這句話的落地,從他們身後的天際驟然壓上一層黑沉沉的雲——到了蓬虻的覓食時間了。這些身軀渺小但密密麻麻成群結隊、長有足夠快速噬咬肉類的大齒的昆蟲就如同暴雨前的天陰一般侵來。幾乎是遠遠的看到這群泛濫而來的蟲子的同時,俠客就已經攬住了糜稽的腰。
那是糜稽不可能達到的速度。
對方環抱住他的身體緊繃,就算是負擔着一個少年的體重,俠客的速度也并未受到任何影響。糜稽微微測過頭去,看到身後蓬虻遮天蔽日掃蕩而來。幾乎是頃刻之間,那兩只被俠客殺死的巨獸就化成兩具森森白骨。
糜稽所知道的“森林”和“魔獸”,全部都是從書本上間接獲取的。而現實遠遠比文字圖畫要猝不及防的多,俠客的速度很快,風和樹木遠遠的被落在身後;而蓬虻的陰影,卻在以更快的速度染陰天際。
他觸上了右手手腕的手環。
游隼急翔出去和大火燃起就是一瞬間的事。等到俠客停下步伐,糜稽從對方的臂彎裏跳下來站在地上的時候,他們身後的天際已經被火焰所覆蓋了。空氣中滋生着一股焦糊的肉味,蓬虻的嗡鳴聲在火焰的炙烤下逐漸變的細不可聞。
俠客的目光沉沉的定在糜稽身上。
“……觸及動物細胞就會自燃的粉末。”糜稽說,“森林不會燒起來的。今年的蓬虻被燒死那麽多,大概會影響以蓬虻卵為食的孜鸪鳥。”
“你才是‘彈藥專家’嘛。”俠客語氣輕松,他雙手枕在腦後伸了個懶腰。只是那雙幽綠色的瞳眸中晦暗不清,如同生起霧霭的沼澤地。完成了任務的游隼的安靜的滑翔了下來,收攏了翅翼站到了糜稽的肩上。俠客伸手過去,那鳥栩栩如生的歪了歪小小的頭顱,然後試探性的啄了啄俠客的手指。
“‘念’——果然你也會呢,炙焰。”
“看到你用了念也吓了我一跳。”糜稽将獵槍擱在另一邊的肩上,“——獵人嗎?”
俠客眯眼笑了起來:“算是吧,有了獵人執照很多事情都會變得方便呢~”
金發娃娃臉的青年笑容燦爛,絲毫黑暗都落不到他身上的一派陽光。糜稽悄然捏緊了獵槍;對方對他使用念能力以及此外的能力毫不驚訝,仿佛早就确信了他不是普通人。糜稽有些擔心,畢竟,如果是獵人的話,猜出他是揍敵客并不困難。
糜稽不希望自己是揍敵客的事實被基友知道。
他刻意放松般的笑了笑,也并沒有接話,就往前方走去。
時光很快的流逝了幹淨。糜稽并沒有如他計劃的那樣準時回家,他在森野之中一共停留了三天,迷路這件事說起來也挺丢臉的,方向感一直不錯的糜稽皺着眉頭在已經刻下了記號的樹邊再次轉了一圈,俠客在身旁笑吟吟的不說話。他們走過了大半個山頭,星空随着夜幕的降臨鋪開的時候,糜稽和俠客站在凸起的崖壁上,螢火從下方的森林從冉冉升起,映襯着深藍色夜空的星子,閃閃發亮。
甚至還有在迷路的一頭霧水間撞見的馥婪花。紅色的花瓣托着幽黃的花蕊,像極了睡在晚霞中的明月,俠客将野果扔向它的花蕊的時候,大紅的花瓣猛地就合上了。
“其實是動物喲。”
“我知道……在圖冊上看到過。”
在三天後,糜稽終于找到了出山的路。在城鎮分別的時候,俠客笑眯眯的說:“玩的挺開心的吧?所以沒必要天天宅在家中喲。”
糜稽面癱着一張臉:“每隔一段時間出去走走,看看大自然,見見亂七八糟反正沒人看得見就随便長長的生物,就會覺得,還是宅在家裏玩電腦更舒服。”
俠客又笑了起來。
糜稽:“你的笑點好低啊。天天笑總有一天會笑得痙攣的。”
俠客:“沒關系,反正可以和你互補。”
糜稽:“……好了,我走了,再見。”
俠客笑眯眯的揚了揚手機:“網上見。”
糜稽:“不要。已經見夠了你,再見下去會生理性排斥的。”
俠客像是絲毫都沒有受到打擊:“到了什麽程度?”
糜稽:“一閉上眼就是你那張糟透的娃娃臉。”
俠客:“^ ^很好,繼續保持。”
糜稽:“……再見。我走了。”
他繞路去了那家女仆咖啡廳,要了幾份不同的蛋糕打包後,就上了離開城鎮的巴士。在巴士駛離城鎮的時候,分明已經和糜稽告別離開了的俠客就站在站口,注視着那輛固定軌道重新開往公路上的巴士,俠客挑了挑嘴角。
“——果然。是揍敵客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