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九月二日,淩晨。天色已經将明,漫天璀璨的星子昏昏沉沉的墜在逐漸開始褪色的天空中。俠客從爛尾樓堆積的磚塊和廢棄建材上跳了下來,捏着鼻子拍了拍褲子上的灰。在将諾斯拉家族的詳細信息刻入大腦中後,他下意識的拎出手機在手指上轉了兩圈,在解鎖後,理所當然的沒有回複和特別關注的動态。俠客嘆了一口氣,将手機收進衣兜,沿着頹敗且昏暗的走廊走去。

血腥味已經很近了。飛坦盤腿靠在廢舊沙發上就着燭火的光翻看着圖冊。

俠客瞥了一眼房間內垂死的人形,問:“窩金回來了嗎?”

“還沒。”飛坦回答道。他将目光從Trevor Brown的畫冊上移開,斜向有些愁眉不展的俠客,“不必擔心,他不會這麽簡單就死了。”

俠客斂眉不語。片刻後,他說:“你問到了想問的東西?”

“算是。這家夥的能力挺有趣,就暫時留了他一命。”飛坦将書本合上,随手放在身側。他站起來的時候,房間內唯一的燭火光源從他側面散射而來,将他本就被半個面罩遮掩住的臉籠在一片黑影落下的詭谲中。俠客“诶”了一聲走向那個不聲不響的人形,正準備伏下身子摘下那個可憐家夥頭套,卻被飛坦語氣涼涼的阻止了。

“如果你想看到一張沒有五官的臉的話,大概可以從他身上欣賞到不錯的作品。”

俠客的手停在了半空中。直起身子後他聳了聳肩:“我還以為你節制了一些。走吧,去把情報告訴團長……順便,告訴他窩金現在還沒回來的事。”

在将所有的事情簡明扼要的彙報時,俠客還并未想到窩金罹難的可能性。他只是覺得他拖拉的太久了,天色将明,而蜘蛛的重要利齒還未歸來;他只是為既定的計劃可能因為主攻手的遲歸而擱淺而焦急。畢竟,在俠客的概念中,他們可能會死,旅團的成員也随時可能失去生命,但不可能是現在,更不可能是窩金。

動作出奇的慢下來了啊……他一邊注視着在燭光中聆聽團員說話的庫洛洛,一邊在內心裏抱怨。不安的陰影已經悄無聲息的爬了上來,但是俠客并未發覺。旅團的團員們也并未發覺。

庫洛洛沉思了一會。他坐在塌下的柱子上,被安放在廢墟各處用念能力粗略固定住的蠟燭散發出搖晃的火光。在晃動的光影中,庫洛洛的神情看起來異常平靜——這個男人眉目深邃,在注視人的時候,黑色的瞳眸就像可以吸納所有靈魂的暗物質。

“用鎖鏈的高手啊……”他沉吟了一會兒,“将被最開始的被抓捕能是操作系或具現化。具現化系的,很多是依能力高低在物質化的東西上加上特殊能力,窩金可能是遇到了無法應付的能力。如果對方是操作系,那麽窩金被控制操縱就糟糕了。”

操作系——“可惡。”俠客低低的暗罵了一聲,“我當時應該跟着他去的。”

“……窩金不會那麽快失敗的。”出聲的是信長。他的聲音要比俠客的大得多,那一刻幾乎所有人的目光就集中在了他身上。但和隐含着焦灼的語氣不同,信長站在燭光晃動的邊緣,半傾陰影将他的本就平靜到極致的神情刻劃的異常平穩堅定。他抱着劍,昂了昂頭,對上庫洛洛看過來的眼神,“團長也清楚。窩金不是一般的莽漢。”

庫洛洛颔首。他下達了指令:“再等一會,如果天亮前還不回來……就改變計劃。”

“至于陰獸——在飛坦手裏的那個,是叫枭對吧?”

“他還活着。”飛坦回答,“拍賣會的貨物據他而言,全部交給了十老頭。具體在什麽位置,他并不知情。”

庫洛洛意味不明是是而非得勾了勾嘴角,他像是饒有興趣都輕聲念了念:“十老頭……陰獸全部折了,黑幫是不會善罷甘休的。不過遺憾的是,我們也沒有背黑鍋的興趣;最後的那一個枭,送他上路吧。”

飛坦像是疑惑的擡了擡眼。

“我對他的能力并沒有太大的興趣,要或不要,都無所謂。”

這個簡單的會議并沒有持續多久。當庫洛洛将“窩金死去”這種可能性提前擺在旅團成員面前時,大多數人都不甘心于等待。在信長率先離開基地後,芬克斯、瑪奇和派克都随後離開了基地;飛坦去榨取枭的最後一點可憐的價值;而生活規律都小滴早就打起了哈欠,在富蘭克林的陪伴下回了自己所安置好的房間。俠客靠在橫梁邊玩了玩手機——手機電量已經不足了,在爛尾樓裏面他根本不指望找到通電的插座,正在內心計算最近的電源在哪時,他沒有注意到本低頭讀書的庫洛洛擡起了頭。

“俠客。”

俠客條件反射的:“啊?”

庫洛洛露出一個并未傳達到眼底的微笑:“陪我下一局棋吧。”

俠客頓時磕磕絆絆起來:“團長,我不太擅長下棋。”

“達索門王朝時已經沒落将要失傳的棋種,我并不需要你和我對弈。”庫洛洛單手執起書脊敲了敲裸露出來的額頭,“這種棋法的走法,規則和思路已經被打破了,我需要将它拼裝起來。”

俠客環顧四周。在他玩手機的時候,本來還在的庫哔和剝落裂夫不知道在什麽時候離開了。失去借口的俠客迫不得已的挪向了庫洛洛的身邊,他的手機已經要堅持不住了。如果那支手機失去電量的話,就算他依然能夠使用操控系的念能力賦予沒有電的手機‘惡魔之手’,但是他将不能接收情報,無法找到窩金,關注不到糜稽動态,聯系不了糜稽。

怎麽想都糟透了。

——但是庫洛洛手掌一翻已經使用出了“盜賊的極意”,書頁無風自動的翻起來,停在某一頁的同時,念能力已經将“扭曲的黑白雙子”給具現化了出來。俠客老老實實的坐在用粉筆在石板上畫出的棋盤對面,注視着念能力彙成的雙色棋子自空中如雨滴般的落了下來。一格一格的規放在分寸之內。

庫洛洛果真并不需要俠客的動作。在收回“盜賊的極意”後,他一手捧書,雙眼則緊緊的盯住了棋盤。本來足以操縱生死束縛敵人的念能在這裏只是發揮了“易于變化的棋子外形”的功效,想想也讓俠客覺得心有些塞。

就像他本該可以奔赴友克鑫充電,而不是一邊發呆一邊盯着團長發呆一樣。

他寧願盯着糜稽發呆。雖然他們在一起時,他确實時不時盯着糜稽發呆。

這麽想着的他将視線轉移到了黑白相間圓潤的棋子上。庫洛洛偶爾會将棋子變換位子,同時他會用眼神示意俠客這方的棋子該如何擺放。逐漸的俠客像是看出了點什麽。

——說起來,黑色的棋子流光溢彩的樣子,很像那家夥的眼睛啊。

庫洛洛将面前的棋子向前推了三格,道:“你戀愛了,俠客。”

“嗯,是的。”

出口後才意識到自己說了什麽的俠客驚愕的擡起頭來。他的視線恰巧和庫洛洛的瞳眸撞到一起,那雙漆黑到像是無底深淵的眼瞳讓俠客有些不自在。他皺了皺眉,說:“我并未想過你會這麽了解我的日常生活。即使是負責情報收集的我都不能查到你大半年來身處何處,團長。”

“只是例行關心,別太在意。”庫洛洛漫不經心的收回了視線,他指了指俠客那邊,“4-5-2,黑子,落在4-5-7上。”

俠客聽從他的指令移動了那枚棋子。

庫洛洛繼續說:“更何況你并未有過任何遮擋。你的樣子,像是恨不得告訴全世界你喜歡上了誰。”

“我不需要遮擋什麽,這并不違背旅團的規則。”

“的确,那麽——你能夠最大限度的利用到揍敵客嗎,俠客?”

俠客的身體有一瞬間的僵硬。他扯了扯嘴角,笑容燦爛的回答:“揍敵客不是那麽好應付的。”

“所以才有利用——抱歉,我換個可能讓你順耳些的詞。揍敵客有合作的價值,自前任八號死後,旅團就需要一個和揍敵客融洽緩和的契機。現在我很高興,這個契機到了。”

俠客盡管還是在笑,但是語氣已經非常生硬了:“但是,我不想收獲這個契機。團長,我可以以別的接近揍敵客,而不是通過這種不堪的手段。”

“不堪的手段?”庫洛洛挑了挑眉,他雙手交握,神态沉穩,“你擁有過不止一任的性伴侶,和我一樣。但是一直以來你做的都無可挑剔。我并非想要幹擾你的私人生活。”庫洛洛的那雙深邃的眼瞳直直的看向了俠客,“你這次陷的太深了。你的理性和思考能力還在嗎,俠客?我只是不希望團隊中重要的一份子作繭自縛——如果窩金沒能回來的話,旅團極有可能面對的是一個極大的危機。”

俠客直視向庫洛洛。

庫洛洛輕松的笑起來,他語氣自然,像是在說一件極其正常和微不足道的事:“一時的失誤,就像窩金一樣。你會死,我會死,但是這并不是最糟的。最壞的結局就是旅團不複存在了,你不會願意看到這個後果的,俠客。”

俠客的笑容忽然加深了。他嘴角的弧度看起來既輕蔑又自傲:“會被感情沖昏頭的,就不會被叫做‘俠客’了。好歹對你的腦自信些嘛,團長。”

庫洛洛:“之前已經說了,是對你個人的關心。你看穿這個棋局的規則了嗎?”

俠客:“四面楚歌還算不上,但是已經落入了陷阱之中了。突出重圍的辦法雖然不止一條。撤退不可能是你的選擇吧,團長?”

庫洛洛:“将陷入陷阱中的棋子撤回,和——”

“和勘破對方的棋路,圍追堵截,阻斷最後的一條路。”

片刻之後,俠客再次開口:“我會去聯系揍敵客的。不過,僅僅是揍敵客。”

“暫且不需要了。”庫洛洛微笑,“我已經向揍敵客下了委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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