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月老廟

江煜這次沒再糾纏韓時卿,他拿着韓山扔給他的錢袋,撐着黃褐色的油紙傘垂着頭在雨中緩步行走,一路走過昌華坊的街道,橫跨整個東市,拐入明德坊,再鑽進僻靜逼仄的小巷,最終在一處破落的小廟前停了下來。

小廟原是明德坊的百姓籌錢建的月老廟,許多青年男女都會來這裏求姻緣,只要心誠,幾乎都能有情人終成眷屬。後來明德坊擴建,工匠們來拆除這小廟,剛砸碎右半面房檐,大晴天的天邊竟響起了陣陣驚雷聲,不一會兒就下起了雨。

人們紛紛說是月老顯靈,這月老廟不能拆,但明德坊擴建是先帝下旨,要在旁邊修建哨樓,哨樓不能停止修建,所以工匠們就商量着将月老廟東邊的住戶全部遣散,哨樓往正東面稍稍再偏一些,這樣便将這小廟留下來了。

後來有很長一段時間月老廟香火鼎盛,直到遠安帝登基。

遠安帝不信神佛,覺得月老廟是無稽之談,後來又有官員上奏祭拜月老的人太多,哨樓附近監管困難,于是他一道聖旨下來,禁止所有人再祭拜月老,五年之中也沒有再對此廟進行過修繕,任憑其遭受風吹日曬,逐漸顯出滄桑斑駁。

對此,江煜覺得應當好好謝謝自己這位哥哥。

因為,他在進入永安城之後便悄悄地把自己身上最重要的東西藏在了此處。

前兩年這裏還有京城守衛銀甲軍看着,後來見百姓們真的不在來祭拜,便收了兵,去別處站崗了。

所以江煜出入此地簡直易如反掌。

走進廟裏,江煜收了傘,将其倚着牆放,而後擡眼望向那尊泥塑彩繪,手持纏繞紅繩木杖的白胡子老翁,目光沉沉。

“月老,以前永安城的人都說你靈驗,我不信。”

他言:“可現在重生一次,我卻不得不承認這許是你給我的機會。”

新歷五年正月十五,韓時卿死去的第七天,上元節,舉國歡慶,整座皇宮張燈結彩,大擺宴席,席間歌舞升平,觥籌交錯,江煜在衆官員的奉承下大笑着喝了很多酒,酒氣熏得他雙目迷離,臉頰通紅,最後竟是于笑聲中落了淚。

宴席過後的深夜,亥時三刻,江煜提着佩劍與酒壺出了宮。

經過幾年的摸索,整個永安城的格局早就被他了熟于心,他依着記憶找到這座被明德坊百姓推崇的月老廟,将路上喝光酒水的酒壺狠命一扔,砸碎在門框上,而後晃晃悠悠地走進廟裏,望着那尊月老像,大笑起來,笑着笑着卻又撲通一聲跪在了髒兮兮的蒲團上。

“月老啊!神仙——!是神仙對吧?管得了姻緣對吧?”他像個醉漢,語無倫次地邊說邊用手指一會兒指着自己,一會兒指着天空,“我你認識吧?我是江氏王朝的皇帝!是九五之尊!是這世間最厲害的人,可你…你為什麽把我給忘了啊……”

他一開始嚣張的語氣越來越低,最後竟是低到卑微的程度,“你怎麽就……把我給忘了呢……”

他垂着頭,跪坐在地上,由于喝了太多酒,腦子已經不大清醒,心中對韓時卿的思念一窩蜂的湧上來,堂堂七尺男兒竟是像個孩子一樣不可控制地大哭起來。

這幾日他一直不信韓時卿已經死了,只道是他生氣了,不想見自己,宮人們沒得到他的命令,不敢動韓時卿的屍體,一直放在靜心殿,以為這樣就能永遠自欺欺人下去。

月光皎潔如水,清清冷冷,照進小廟裏,傾洩了跪在地上的男人一身。

“月老……我想要韓時卿,我只想、只想要……韓時卿……”江煜哽咽着對月老像拜下去,就像抓着棵救命稻草一樣給月老磕頭,“求你、求你把韓時卿還給我……”

江煜搖了搖頭,将過往的記憶甩去,對着月老像恭敬地拜了拜,而後走到泥塑的腳掌位置,在其踩着的銅皮臺面後方摳了兩下,打開了一個一指寬,兩指長的暗格,露出裏面那塊鼓鼓囊囊的黃色綢緞。

江煜拿出綢緞,打開,入眼的是一塊溫潤潔白的上好羊脂玉雕件,雕刻成如意的形狀,雕工細致,在如意的背面可以看到篆刻的小字。

正是江煜的“煜”字。

這塊玉是江煜出生時先帝賜給他的,從小帶到大,是唯一能證明他身份的東西。

手指撫過如意的紋路,确定玉雕完好,江煜将其重新用黃色綢緞包好放進暗格,再從錢袋裏拿出十兩銀子,把錢袋也放進了暗格。

他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小乞丐,拿着這麽多錢財,早晚會給自己招來殺身之禍,他需在永安城待到都水監王良出城,這段時間住在客棧裏,十兩銀子足夠。

至于之後要如何接近韓時卿,他還得再做計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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