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誰也別笑話誰
手腕被攥的生疼,林世成挑了挑眉,卻也沒生氣,反而對江煜行了個禮,說道:“殿下,這裏說話不方便,若有事,我們找個酒樓要間雅間慢慢談如何?
經他這一提醒,江煜才終于清醒了些,他同意了林世成的提議,讓林世成前面帶路,自己則退到了和韓時卿并排的位置,面色依舊陰沉。
韓時卿本就沒睡好覺,今天聽到的看到的又太多,這會兒正在腦子裏梳理,跟在林世成後面,也沒說話。
升平坊是煙柳之地,并沒有正經酒樓,三人需要走到平樂坊,這段距離不近。
江煜在韓時卿右側走着,手握成拳,又松開,幾次後,才小聲與身邊人問道。
“你為何允許他牽你的手?”他的語氣甚至帶了些委屈和別扭,“以前你并不喜歡別人碰你。”
他說話的時候聲音刻意壓低,但由于右耳失聰,字音咬的不是很清晰,韓時卿想了會兒,才理解他的意思。
他本想回那是林世成自己上趕着拉着他,他并不喜歡對方的靠近。
可話到嘴邊,又咽下去了。
他對這狼崽子解釋幹嘛?倆人現在已經沒什麽關系了,自己的事江煜壓根管不着。
想到這兒,他冷哼一聲,故意說:“牽就牽了,我就樂意讓他牽着又怎麽了?難不成你還能把他的手給砍了?”
江煜一愣,接着那雙眼睛刷的就紅了,氣的。
他從牙縫裏擠出倆字,“我能。”
“什麽?”
“我能砍了他的手。”江煜直勾勾盯着韓時卿的眼睛,眸子幽深。
韓時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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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世成後背驀地一涼。
“瘋子。”就因為知道江煜真做得出來這種事,韓時卿才覺得不寒而栗。
他能看得出如今林世成是一心向着江煜的,這人既聰明又有能力,還知道審時度勢,是個不可多得的人才。
可江煜只因為自己賭氣的一句話,就要懲治林世成。
足以見得他确實沒變,還是那個把所有人當成棋子的狼崽子。
和江煜在一起這麽多年了,韓時卿直到現在都猜不透江煜到底是如何看待自己的。
之前倆人在一起的時候,韓時卿真覺得自己這輩子都會和江煜一起過了,那愛的要死要活的,特別熱烈。
可後來江煜的背叛就像當頭給他澆了盆從十二月結了冰的河裏撈出來的冰碴子水,從腦瓜頂涼到了腳底板。
那時候他看的最多的就是面無表情處置左相府和将軍府的江煜,這小子甚至很長一段時間都沒給過他笑臉。
可當真把卸磨殺驢玩的順溜極了。
韓時卿覺得這人,大抵是不喜歡自己的。
江煜對他的感情更像一種控制欲,喜歡看他被耍的團團轉卻仍舊為了這段感情要死要活的狼狽樣子。
江煜太擅長僞裝,有的時候讓他分辨不清從他嘴裏說出的真話還是假話。
但有一點,韓時卿清楚了。
這狼崽子眸子裏戾氣盡顯的時候說出的話,基本都做不了假。
大年初一,小酒樓都關張歇業了,三人找了家有名的大酒樓進去,由小二引着上二樓雅間入座。
正好也到了午飯時間,林世成看了眼身邊這兩位,招呼小二道,“你們這裏可有什麽招牌菜……”
“我來點吧。”誰知他話未說完便被江煜打斷,江煜從善如流地點了五道菜,每道菜都是韓時卿愛吃的,想了想,他又點了壺燒刀子,叫小二燙好了再端上來。
林世成默默将這些細節收進眼底,目光在韓時卿和江煜之間流轉,意識到兩人的關系絕對不簡單。
廖雲凡并沒有對他說過韓時卿和江煜的關系,所以這方面他了解的不多。
只單看這一路,韓時卿身為鎮北将軍府家的小少爺,見着在逃的九皇子,竟然連個驚訝的反應都沒有。
他可是知道前些時間遠安帝鬧得很兇,非要說是韓靖宇将九皇子放跑,還要追究其罪責。如果韓時卿此時将九皇子交到遠安帝手裏,那便是大功一件,沒準還能惹得那昏君紅顏大悅,給他論功行賞。
可韓時卿确實沒有那麽做,這一路上他和江煜的氣氛甚至可以稱得上平和,十分古怪。
再說這位九皇子就更有意思了,對待韓時卿的态度完全可以稱得上小心翼翼了,甚至還有些讨好的意味在裏面。
“林世成,我應當告訴過你,不要和韓時卿走的太近,你為何不聽?”江煜目光鎖定林世成,态度冷硬。
“殿下,我信得過時卿哥哥的為人,有些事情他應當知道,若是他能想開,鎮北将軍那裏……”
時卿哥哥……
江煜放在桌下的手緊了緊,眸光泛冷。
“你覺得可能嗎?”他打斷林世成的話,反問道,“鎮北将軍府如今如日中天,他何故要與我們站成一路?”
上一世,韓靖宇直到最後都在保護遠安帝,他的确是個忠臣,但敗在選擇的主子不是個好主子,最後忠臣變罪臣,一世英名毀于一旦。
這一世,自上次韓時卿暈倒之後,江煜便在心裏放棄了走将軍府這條捷徑。
他不會再利用韓時卿,但這次他要讓韓時卿親眼看着,即便自己沒有利用他,遠安帝也注定當不久這個皇帝。
因為他那個大哥不配做帝王。
“過高易折。”林世成笑笑,“韓将軍最近看不慣陛下的做派,寫了好幾封暗含批判意味的折子,陛下本就是個心高氣傲聽不進去話的人,被這般說上幾次,再加上因九皇子您的事對将軍府起了疑心,如今對韓将軍的态度可是大不如前了。”
他看了眼韓時卿,繼續說:“時卿哥哥你也應該看到昨日将軍的臉色了吧?”
韓時卿皺着眉看他。
林世成兀自說:“昨日宮內除夕夜宴,南族進獻給陛下一個絕色美女,陛下當即封她為妃,連出身都不問,只道是被那女子迷了雙眼,連自己身在何處都不曉得了。”
他道:“時卿哥哥的姐姐入了宮,貴為将軍嫡女,也只不過封了個妃子名號,如今那女子只因容貌絕色,跳了支劍舞便令陛下神魂颠倒,得了這封賞,可真讓人開了眼了。”
“再說,陛下平素連早朝都很少上,這女人一來,恐怕就更分不出功夫來治理國政了。”
“韓将軍是心系國家的人,見到這樣的帝王,他怎能不愁?”
“夠了,林世成。”江煜攔下林世成的話頭,說道:“這些話還輪不到你告訴他。”
這一世,他認識林世成比前世還要早,他也确實欣賞這個人,能文能武,頭腦聰明,是是非非分的很清楚,說白了他和林世成是一類人。
自己當前應該做什麽,以後應該做什麽,林世成想的很明白。
他懂江煜的抱負,并發誓要效忠于他,一起重現江氏王朝曾經的盛世。
但,江煜也清楚,就因為這人和自己太像,所以面對韓時卿的時候,自然而然會被吸引,從而……淪陷。
所以,他不想讓林世成和韓時卿有這麽多的交流。
再說,他也不喜歡林世成這種對韓時卿咄咄逼人的态度。
這讓他有些煩躁。
“原來是這樣。”林世成的話有理有據,韓時卿聯想韓靖宇的表情行為,幾乎立刻就信了這種說法。
“原來我爹也開始懷疑自己了。”
韓靖宇做官幾十年,年輕的時候待在北境保家衛國,歲數大了就回來領導永安城的銀甲軍和金甲軍保護城中百姓和遠安帝,他從未有所懈怠過。
可是他記得遠安帝下令肅清皇子的那天,他爹是頂着多大壓力去的,又在事後多少次借酒澆愁,情緒憋悶。
人心都是肉長的。
韓靖宇再是個忠臣,也是個人,他也會質疑擁護遠安帝到底是對還是錯,這位皇帝又值不值得自己再如此為他拼命……
說話間,菜已經陸續上齊了。
韓時卿将自己的酒杯滿上,一口燒刀子下去,臉色也紅了半分。
他說:“江煜,你放心,你們的事我一個字都不會對我爹提。”
說完,他對林世成笑笑,“小林,你是個聰明人,你跟的這個人也是個聰明人,你們兩個在一起肯定能實現你們的目标。”
“但是這條路,我不會和你們一起走。”他說:“或者說,至少現在我不會和你們一起走。”
林世成率先發問:“為什麽?”
卻見韓時卿笑呵呵地又給自己倒了杯酒,喝下去,才伸出修長的指頭指了指江煜,又指了指林世成。
“因為待在你們兩個身邊,我一句真話都聽不到。”
說到這兒,他攥着酒杯的手猛地用力,只聽咔嚓一聲,那白色瓷杯便碎成了零星的幾瓣。
他抓着一塊碎片抵在林世成的脖子咽喉處,斂去笑容,眸中只剩料峭的冷意。
“我最後再問你一次,林世成。”
“小琴是不是你殺的?!”
江煜和林世成同時愣了愣,片刻後,前者眸中閃過隐晦的精光,唇角甚至幸災樂禍地向上勾了勾。
韓時卿最恨有人對他說謊,他早就嘗過後果,如今讓林世成也試試,正好絕了他的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