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能活多少年

韓時卿先回了家,與家裏人吃過飯之後,走出了家門。

他沒讓韓山跟着,而是漫無目的地走在街道上。

他沒有問林世成江煜現在住在何處,只自己轉着,放空自己,也當是考過試之後的放松。

殿試之後的茶會他給回絕了,他暫時不想看到官場上的人。

雖然進入了二月,進入了春天,可永安還是冷,冷的讓人有些煩躁。

他不知道為什麽煩躁,就是今日見過遠安帝之後,突然有些理解了江煜這些人的行為。

前世若是沒有他們精心謀劃了那樣龐大的計劃,又如何能讓這樣的蛀蟲皇帝下位,早日讓百姓從苦海中脫離?

他覺得對方欺騙人感情的行為肮髒,但當初那場肅清事件,他們韓家的手又哪裏是幹淨的?

正想着,韓時卿走過一個小巷,右側突然伸出一只手猛地将他拉進了巷子,接着一個溫熱的身體便牢牢抱住了他。

霎時驅散了寒冷,溫暖的讓他眯起了眼。

“時卿。”江煜緊緊擁着他,用變聲期略帶沙啞的聲音喊他,聽起來委屈極了。

韓時卿破天荒地沒有推開他,但是也沒有回抱住他,只是輕嘆了口氣,喊了他一聲殿下。

“我不想放手。”江煜說,“那天是我的生辰,我許的願望一定能實現,等我當上皇帝,身邊一定要有你。”

韓時卿提醒他,“殿下,天下沒有不散的宴席。”

“可我不想和你散。”江煜懇求他,“這次我不會再難為将軍府,我也不會再做你不喜歡的事,所以,你能不能別……”

他頓了下,更緊地攬住韓時卿,腦袋埋在他的肩膀,“別不要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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韓時卿心頭驀地顫了顫。

江煜這是第一次求他。

以前的江煜即便做了再對不起他的事,都不會用這種低聲下氣的語氣求他,尤其前世做了皇帝之後,他似乎覺得有了皇權就是擁有了一切,自己該服從,該原諒他。

現在江煜沒有在作戲,他是真的……真的在害怕。

喉嚨有些澀,韓時卿突然覺得自己以往的堅持似乎在江煜對他懇求的這一刻土崩瓦解,這段時間以來發生的事情一直在沖擊着他的意識,讓他不得不去面對江煜,然後試着去理解江煜。

他該怎麽做,要心軟嗎?

如果心軟了,再次被騙怎麽辦?

他賠得起嗎?

可這猶豫終究還是在江煜一聲聲委屈的懇求聲中化為了無奈和心疼。

許是今日考過試太累了,或者知道江煜要去當兵了,亦或者突然想開了。

韓時卿輕輕把手放在江煜的背後,拍了兩下。

“好,我要你。”

兩人之前也不是沒有過美好的時候,現在本就生在政局不穩定的亂世,四年後蠻族還會大舉進攻北境,誰能保證北境守城的士兵有幾個能安然無恙?

即便他經歷了前世,也是明白戰争是何等的殘忍,沒人能在敵軍壓陣的時候篤定地說自己能活着回來。

就是他大哥、二哥也不行。

他又何必在他臨走之前還讓他這麽難過呢?

江煜似乎沒想到韓時卿會這麽回答他,畢竟他将人拽過來的那一刻便已經做好了會被韓時卿推開的準備,見他沒推開自己,已經是十分高興,這時候又聽到他說,他要自己,他沒有抛棄自己。

一種酸脹的情緒在胸腔裏發酵,江煜只覺得喉嚨哽咽了一聲,眼眶也濕了。

前世的十幾年加上這一世的兩年,他似乎一直等得就是韓時卿的這句話。

他之前一直在嘗試用各種辦法讓時卿接受他,比如裝傻,比如想過再次利用,把将軍府捏在手裏,又或者将當初的責任推卸給時卿自己,可是最後沒想到,卻是以這樣一種平淡無奇的方法,得到了對方的諒解。

“謝謝。”好半天,他才從喉嚨裏發出一聲模糊的道謝,“謝謝你,時卿。”

江煜還沒有吃晚飯,韓時卿便帶着他在鳳陽樓定了一桌菜,看着他吃。

兩個人就像有默契一樣,彼此愛吃的東西都記得清清楚楚,江煜捧着碗,絲毫不敢浪費,将韓時卿給他點的菜全吃了個遍,後來吃不下了,還要打包帶走。

時卿難得笑話了他一下。

問起江煜的住處,江煜猶豫片刻并沒有告訴他自己具體住在何處,畢竟廖雲凡的身份不宜公開,需讓那人自己找機會對時卿說清楚。

兩人吃過飯,又在永安街道上逛了逛,韓時卿估摸着再晚回去韓山要出來找他了,便與江煜告別。

誰知江煜抓着他的胳膊,半天沒說話,但那意思明顯是不想放他走。

韓時卿是懂他的。

他輕輕拍了下江煜的胳膊,“日後你可以托林世成來找我,我不會不見你。”

江煜這才放心,他松開韓時卿,回了個“好”。

是特別符合他這個年齡的乖巧。

韓時卿驀地就有點時空穿越的錯覺,就好像前世那個少年站在燈火通明的街道上,對他乖巧的笑,那時候江煜眼裏倒影的也是他。

果然折騰了兩世,他還是和這小子糾纏在了一起。

他沒忍住用手揉了揉江煜的發頂,“回頭見。”

人活一輩子,能有多少年,且珍惜這段時間吧。

殿試榜單出來了,有流傳閱卷的并不是陛下,只是那幾位考官和翰林院的學士,不過也有人說這是謠言,不可信。

韓時卿去看榜,本來沒抱着多大希望去的,結果那明晃晃的第三名上就寫着他的名字。

他考中了探花……

他竟然考中了探花!

這……可能有黑幕。

不過他也沒有腦抽地去直接問他外公是不是給他打點出了這個名次,他原本的計劃便是入朝做官,實在落榜倒也無妨,他們家是世襲制将軍,大不了和江煜和大哥二哥一起去當兵。

到時候還能有個照應。

現在倒是不必,那他便在永安待着,在朝堂待着,幫襯他爹鬥一鬥佞臣。

殿試前三名會被陛下親自封賞。

韓時卿與林世成還有榜眼那位四十多歲的男人一同走進明正殿,跪在遠安帝前受封。

遠安帝似乎是難得對他們來了興趣。

“擡起頭來。”他雙手放在龍椅的扶手上,目光在林世成與韓時卿的頭頂流轉。

三人聞言擡頭。

見到韓時卿的臉,遠安帝眼中亮了亮。

“你是韓将軍家的小兒子韓時卿對吧?”他道,“朕聽芸兒提起過你,你們當真長得很像。”

其實并不像,遠安帝很清楚。

殿下站的青年姿容要更加豔麗,眉間的美人痣紅的剛剛好,膚白如雪,眼波流轉,比韓芸暢多了不少風情。

即使他并無龍陽之好,但愛美之心人皆有之,韓時卿無疑引起了他的興趣。

韓時卿不懂本該嚴肅的環境下,為什麽遠安帝會說出這種話,但他知禮數,便回道。

“回陛下,臣與家姐生于一胎,自然生的像些。”

“福德海。”遠安帝突然叫了身邊的白面宦官一聲。

“晨兒是不是還缺個老師?”

“回陛下,是。”

“那讓時卿做吧。”遠安帝絲毫不在意他說出這話之後在場所有人的反應,他只自顧自道,“任命韓時卿為太子太師,明日起即可來宮中任職,教授太子功課。”

這不好吧?

幾乎所有人腦袋裏都是這樣的問號。

韓時卿才多大?太子那是以後要繼承皇位的啊,他一個剛通過科舉的探花郎哪有資格來教太子?

以往科舉考試前三名基本都會被任命翰林院編修或翰林院學士,先熟悉公務,慢慢摸索着往上升官。

韓時卿這可好,直接被封太子太師,從一品官職,雖然沒有實權,但也夠恐怖了。

遠安帝這是要幹嘛?

可,沒有人敢說一個“不”字。

皇帝說話,金口玉言,誰反駁,那是嫌命長了。

于是這件事就這麽敲定了,韓時卿成了太子太師,從此以後随便出入皇宮,而另外的林世成和榜眼被分到翰林院,林世成為編修,從五品官。

江氏王朝,能夠來明正殿上朝的最低要達到從四品,林世成暫且沒有這個資格,還需慢慢努力。

韓時卿被封為太子太師的消息一天時間傳遍了整個永安城的官宦世家,震驚了左右相府,包括鎮北将軍府。

就連韓靖宇都覺得不真實,當天回來抓着韓時卿問這到底是怎麽回事。

韓時卿如實将今天明正殿發生的一切都對家裏人說了,韓靖宇還是想不通,倒是敏感的何怡然察覺了一點不對頭。

可她沒敢當着韓靖宇的面說,私底下拉着韓時卿,囑咐他,“進了宮要離陛下遠一點兒,盡量避開陛下來見太子的時間。”

她這麽一說,韓時卿就全明白了。

點點頭,韓時卿讓何怡然放心,他能進宮也是好事,可以照應三姐,再說沒聽說過遠安帝網羅男寵,他又有武功傍身,惹不起還可以跑,出不了事。

“太子太師?!”江煜在聽到林世成帶來的這個消息後立刻與何怡然想到一起去了,一時怒由心生,恨不得立刻将那狗皇帝拽下皇位。

“你先別急。”廖雲凡讓他冷靜,“也許是你想多了。”

林世成:“但是太子太師這個位置給時卿哥哥确實有些勉強,遠安帝這一步棋走的令人摸不到頭腦。”

“嗯。”廖雲凡接道,“他最近應是對韓靖宇生出些戒心才是,如今卻讓時卿去教導太子,那太子才十歲,這時候成為他的老師,日後遠安帝想動韓家都難,他不應該沒想到這一點。”

“不對。”江煜冷笑,“我那個大哥可不像舅舅你想的那般聰明,他做事向來随心,就從他今日說的話來看,怕是真的想對時卿下手。”

他不會允許這樣的事情發生,看來有些事情,要提前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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