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他有這個能力

入了夜,皇城後宮靜谧安寧,幾個守夜的宮人困得打了個哈欠,倚着門柱昏昏欲睡。

一宮女提着一盞宮燈疾步走在廊道上,向着玉幽宮行去。

現下居住在玉幽宮的正是除夕夜被南族進獻給遠安帝的美人煙妃娘娘,這兩月來頗得遠安帝喜愛,幾乎日日留宿在玉幽宮。

今日倒是沒來。

宮女輕扣三下殿門。

殿中并未掌燈,卻能聽到窸窸窣窣的起床聲音。

不一會兒,門開了,伸出一只手将宮女拉了進去。

殿門關嚴,面容秀美的女子面龐映着月光,好看的緊,她只随意披着見外衣,裏面是單薄清透的裏衣,勾勒出玲珑有致的身材,皮膚細膩白皙,端的是美人如玉。

青煙問那宮女,“殿下終于打算動手了嗎?”

宮女是名啞女,也并不識字,她點點頭,從袖兜裏拿出一封書信和幾包藥粉。

信封上封了蠟油,沒被人拆開過。

見青煙接過東西,那宮女便去點燃了桌上的燈盞,找來了銅盆,放在青煙身旁,垂手立在一旁等着指示。

青煙坐于桌前,将信開封,細細讀完,默記下來,而後将其點燃,放入銅盆,直到親眼看見那紙張化為灰燼才叫宮女拿出去倒了。

玉幽宮重歸平靜。

除卻殿試考試,韓時卿只有在十二歲那年随韓靖宇進過一次皇宮,還因為辱罵了皇子被打了一頓板子,屁股開花在床上趟了半月才能下地。

如今時過境遷,他以太子太師的身份再次入宮,昔日那些皇子卻都已不見,只剩了遠安帝一派血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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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月,天氣已經回暖,宮中沿途可見的迎春花冒出了一簇簇小朵小朵的花骨朵,含苞待放。

一座座宮殿樓閣造的金碧輝煌,仰頭看去,就連廊道的頂端都雕刻着細密反複的花紋,宮中綠植也修剪的整整齊齊,看上去一片欣欣向榮。

可韓時卿知道,就在七年前,一場肅清事件曾讓這整座皇宮變作人間地獄,血水浸濕泥土,哀嚎傳遍回廊,那是一段被史書抹掉的記載,卻是整個江氏王朝所有人都明白的事實。

設身處地地去想,他若是江煜,他也會仇恨,他也會不甘。

他又如何能怪他?

所以,總歸是一報還一報,遠安帝不願放過同胞的兄弟,面對他的就不會是笑臉,而是屠刀。

“韓太師,請。”福德海将韓時卿帶到東宮,恭敬地将他請進去。

福德海現在是遠安帝身邊的紅人,遠安帝所有的要求幾乎都是由這個大宦官去傳達,就連不上早朝,那大臣們的折子都是福德海給收上去交給遠安帝。

而這福德海外表和善,實則心機深重,以笑迎人,背後捅刀子的事可沒少幹。

韓時卿進入太子殿,拜見了太子。

見着那生的清秀的少年太子,一時心裏有些恍惚。

前世他和太子沒什麽交集,只知道江煜稱帝的時候将遠安帝的兒子全部軟禁在一處,後來太子病死,死的時候只有二十一歲。

已經知道了對方的結局,韓時卿抿了抿唇,多少有些心疼眼前不過十歲的小小少年。

韓時卿雖沒給任何人上過課,卻也是永安城的名師盧德申教出來的學生,講起來倒也沒有多費勁。

約莫給小太子上了一個時辰的課程,便到了太子用午膳的時間。

韓時卿不打算留下了,便告退了。

他不願和太子有太多交集,以免日後會不忍心。

福德海将這些看在眼裏,心裏大概有了個數。

接下來的幾月,皆平安度過,遠安帝也沒主動找過他,看來是他想多了。

韓時卿心下松了口氣。

只是似乎江煜這段時間更忙了起來,以為是軍籍的事,韓時卿還想幫他。

江煜笑着拒絕了,他說林世成已經幫他打點好了一切。

韓時卿覺得奇怪,畢竟他可不覺得林世成一個從五品官能瞞着右相和左相的眼睛解決好戶部和軍部的事。

然而,九月份,他爹韓靖宇收到戶部尚書柳旺海遞過來的喜帖之後,他就全明白了。

林世成和柳瑤定親了。

想起半年前林世成對他說的那番話,韓時卿覺得心裏有點發涼。

定親宴上,他将林世成拉到一邊,問他是否是要真心待柳瑤。

林世成目光閃爍,抿下酒水,卻是回了他,“也許是吧。”

這是連他自己都不清楚的感情。

這讓韓時卿想起他的三姐韓芸暢,與遠安帝也沒什麽感情,進了宮這幾乎很長時間都在獨守空房。

他從三姐的臉上看不到幸福。

林世成的事給他的觸動很大。

因為韓靖宇和何怡然十分恩愛,所以韓時卿自小時候就想以後娶一個自己愛的,也愛自己的姑娘為妻。

後來遇到了江煜,他便覺得男子也無妨,只要是互相喜歡就好。

遭到江煜背叛,他便認為自己所托非人,臨死前都覺得一生何其不幸。

如今呢……

如今他選對了嗎?

舊歷八十年開春,江煜應招征兵,收拾行囊,帶上韓時卿送給他的銅鏡和那張王八圖,前往了北境。

他沒有問韓時卿這次為什麽沒有給他織薄毯。

因為他知道兩人的關系并不像他眼中那般平靜。

他能感覺到時卿還在提防着他,所以他盡量不提前世的事情,也不再求什麽,只盼他日凱旋而歸,韓時卿能站在永安城的城門前等着他回來,給他一個擁抱。

這就夠了。

江煜順利到達北境後,給韓時卿去了一封信。

這封信到達韓時卿手裏,已經是一個月後了。

書房內,韓時卿将看完的信紙折好,放回信封,又裝進一個實木小箱子,落鎖。

“韓山,随我去見我爹。”他起身推開書房的門,深吸一口氣,視死如歸地對韓山說:“一會我說完了話,他要是想揍我,你記得攔着點兒,不然我真怕他今天要謀殺親兒子。”

“少爺要和老爺說什麽事?”韓山奇怪,“能讓老爺發這麽大火?”

“一會兒你就知道了。”

韓時卿去見韓靖宇的時候他正在房內看韓錦峰和韓乙銘送來的書信,眉頭不時松開,又收緊。

心中忐忑,韓時卿手心都冒汗。

“爹。”他喊了韓靖宇一聲。

“嗯?有事?”韓靖宇見他樣子不對,便收了書信,一雙虎目盯着他看。

韓時卿心又跟着顫了顫,示意韓山跟上,而後大步走到韓靖宇面前,一把抓着他爹的手,小聲,但認真地說:“爹,我們叛變吧!”

韓山:!

韓靖宇:“什麽?!”

韓靖宇暴起,一巴掌就劈過來了,“你小子在說什麽胡話!”

韓山趕緊攔住,戰戰兢兢地說:“老爺,您還是先聽少爺說完吧。”

他直覺這只是韓時卿的開頭,既然少爺讓他攔,他就舍命攔一下吧。

韓時卿立刻抱住頭,後退半步,“爹你不叛變也不行了,你兒子我已經叛變了,要是被人查出來,你們都脫不了幹系!”

“你、你!你這個小兔崽子!”韓靖宇急了,“胡說八道些什麽!張口閉口叛變,是真不想活了是嗎?”

韓時卿終于收斂起看似玩鬧的态度,停在那裏,目光認真地盯着韓靖宇,說道:“爹,我見過九皇子了。”

他這話說完,韓靖宇突然就停了動作,韓山也一臉錯愕。

“韓山,你去外面守着,別讓任何人靠近這裏。”

韓靖宇将韓山支出去後,對韓時卿招手,“你靠近點兒,咱們爺倆兒好好聊聊。”

韓山永遠記得這一天,鎮北大将軍的書房裏傳來了怎樣殺豬般的慘叫聲。

一頓胖揍免不了,但韓靖宇卻并沒有徹底否認韓時卿的做法,他說他需要考慮。

畢竟他身上背的是一大家子的性命,而且造反這種事不管做沒做成,他們将軍府的聲譽都算是毀了。

還有左相那邊,畢竟是何怡然的娘家,若是因為他們倒向九皇子而政權傾斜,到時候九皇子不放過左相府,這便是他們的罪和遺憾。

更關鍵的是,他不清楚江煜這個人。

在韓靖宇眼裏,對江煜的印象還只是停留在那年肅清,七歲少年透過木箱的縫隙,那眸中閃爍的狼性的光。

那是一個被仇恨養大的孩子。

他若上位,這江氏王朝真能好轉嗎?

韓時卿沒有與他說自己重生的事,所以韓靖宇只能根據自己的猜想去考慮問題。

“給他三年。”韓時卿篤定地看着韓靖宇,“他現在在北境從軍,我不便将他的身份告知您,但只要等三年,我相信他會做出些功績給您看。”

三年後是蠻族大舉進攻北境的兵亂之年,他要和江煜一同逆轉大哥二哥的死局,将這危機化作機遇,做給他爹看,做給全王朝的百姓看。

“你為何如此看好他?”韓靖宇不知道韓時卿和江煜的關系,但直覺能讓自己這個小兒子幫着說這般好話的人,本該不差。

“因為。”韓時卿頓了下,才說:“他有這個能力。”

前前後後相處十多年,韓時卿已經徹底明白了,有些人生而為王,那個位置,只要江煜想坐,他就一定坐的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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