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番外之韓山上
韓山生在一個窮苦家庭,家裏七個孩子,都是男孩兒,他最瘦小,自幼吃不飽穿不暖,動不動便要被爹爹和衆哥哥拳打腳踢,直到七歲那年被父親銷了戶籍賣入将軍府,成了生死掌控在主家手裏的奴隸。
他還小,不太清楚鎮北将軍府是個什麽地方,但看到那巨大豪華的府邸,眼花缭亂的門廊和走來走去忙碌不停的下人們,便知道自己大抵是來了個不得了的地方。
聽人說,富家子弟脾氣都不好,他們對奴隸非打即罵,失手打死的情況沒有二十也有十二。
進來的姐姐進了門,被管事的領着去見韓夫人。
期間路過小花園,看到個穿着紅色襖子的小孩兒懶洋洋地躺在躺椅上曬太陽,他的懷裏窩着一只毛色雪白的大貓,見着有人經過,貓兒打了個哈欠,瞥了他一眼,一藍一黃的鴛鴦眼好看的緊。
它有了動作,那小孩兒也睜開了眼,一雙漂亮的桃花眼還沒長開,偏圓,看起來水靈靈的。
他扒着躺椅的邊兒,好奇地看着韓山一行人。
他奶聲奶氣地問領頭的管家,“何伯,他們是什麽人呀?”
管家停了步子,走向他,見着眼前的小孩兒,臉上的笑是發自內心的,可以看出他對孩子的喜歡,“回小少爺,他們是被賣進府裏的奴隸,老奴這是要帶他們去見見夫人。”
“奴隸?”孩子蔥白的手指指向韓山,“他也是嗎?”
“是的。”
孩子的眼睛亮了,他興奮地問管家,“那他被賣進了府,是不是就可以陪我玩了?”
“這……”這些奴隸是要由夫人安排去處,他做不了主。
“嘿,我叫韓時卿!”可小時卿哪裏管得那麽多,他很少在将軍府裏碰到和自己年齡一般大的男孩兒,他的哥哥都寵着他,姐姐作為女子還被要求學這學那,根本不能陪他一起玩,如今好不容易逮到一個韓山,自然開心。
他跳起來拉住韓山幹瘦粗糙的手,大白貓跳到一旁,疑惑地瞅着他。
“你叫什麽?”
管家大驚,喊道,“小少爺,他就是個奴隸,你如此親近他做什麽!快,快松手!他手髒!”
韓山聞言,趕忙抽回手,雙膝一軟便跪在地上,額頭抵着石磚,道,“奴才不是有意要冒犯少爺的,還請少爺饒恕奴才……”
小時卿被他過激的舉動吓了一跳,連帶着往後退了半步,管家見狀,趕緊拽起韓山往花園外走,邊走邊對站在時卿身邊的下人道,“小蘭你去帶少爺洗手。”
被小蘭拉着手,時卿才反應過來,他幾乎立刻甩開了小蘭,跑向韓山,抓着他的胳膊,說道,“我不嫌你髒,我也不怕你,你還沒告訴我你叫什麽,我就想你陪我玩!”
他固執地拽着韓山的胳膊,管家要說話,他還頂了回去,就等着韓山回答他。
韓山其實還有些害怕時卿,他小心看了眼管家的臉色,才小聲對時卿說,“奴才叫小山。”
“那你姓什麽?”
管家在旁接話,“回少爺,奴隸沒有姓氏。”
時卿不悅地皺了眉,後又松開,對韓山說,“那你跟了我的姓,姓韓怎麽樣?我爹姓韓,我大哥姓韓,我二哥姓韓,我姐姐姓韓,我也姓韓,你也姓韓,這樣,我們以後就是一家人了!”
眼前的小孩兒生的唇紅齒白,模樣俊俏,眉間一顆绛紅色的美人痣,活脫脫一個下凡的小童子,笑起來的時候讓人覺得好似這世間的光都聚集在了他身上,挪不開眼。
韓山心裏一暖,眼眶都酸澀起來,差點叫那不争氣的眼淚掉出來。
但他知道自己的身份,所以根本不敢回答好。
只觀察着管家的神色,最後由對方拒絕了時卿,緊跟在管家身後離開了花園。
臨走前,他悄悄回頭看了眼那站在陽光中的小孩,将那抹光亮永遠留在心裏,此生此世都沒能忘記。
何怡然看中了他,将他留下陪着時卿,時卿高興的要跳起來,拉着韓山到處招貓逗狗,把整座将軍府鬧得雞犬不寧。
後來廖雲凡來了,見了韓山,摸了他的根骨,眼前一亮,便定下了叫他習武的計劃。
廖雲凡看人看事都通透,他了解了韓山對時卿的重視,便用這來激勵他刻苦習武,讓他日後必定要竭盡全力保護好時卿。
韓山答應了,并将此作為畢生信條。
他想自己即便是死,也不會叫少爺受傷。
可他到底只守護了時卿十九年,沒能守護他一生。
他偷聽到了時卿想要夜闖蠻族大營的消息,他請命自己去,不叫少爺以身犯險,可時卿拒絕了。
時卿說只他一個人難以領導玄金樓的五十名刺客,他還說自己是将軍府的少爺,是韓靖宇大将軍的兒子,這份責任他理應承擔。
但說到最後,時卿拍着他的肩膀對他說,“最重要的是,我不想你一個人走。”
他說,“要死,我們一起死,黃泉路上還能做個伴。”
他的小少爺是笑着對他說的,可他只感到了恐懼和心酸。
當箭矢穿透血肉,将時卿緊緊攬在懷裏的那一刻,韓山第一次想要放聲大哭。
他從來都不怕死。
但他怕他的小少爺死在這裏。
他沒有任何一刻像現在這般後悔。
他不該答應叫少爺陪他一起來,他的小少爺該站在陽光裏,永遠開開心心地過完一生,不該和他葬送在這混亂肮髒的敵軍大營。
他顫抖着,哽咽着,擁着時卿,短暫的一生走馬燈一般在眼前流過,定格在黑暗中,定格在他的悔恨中,至死難以瞑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