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番外一隐瞞
時卿生病了,但他自己不知道。
這是江煜發現的。
時卿以前沒有起夜的習慣,可是最近他經常深夜“醒來”,坐起身望着照進寝殿的一縷月光,光着腳下地,喊一些人的名字,有的時候江煜聽不清,但多聽幾次就聽清了。
他在喊親人的名字,也在喊韓山的名字。
有的時候會跌坐在地上,手腳并用往後退,眼睛盯着一個點,大喊我錯了,仿佛那裏有什麽極恐怖的東西。
甚至有的時候他會拿起劍架上的長劍企圖傷害自己。
一開始江煜阻止不及時,讓他劃破了胳膊,血蜿蜒了半條手臂,第二天睡醒,時卿還會覺得疼,問他怎麽自己無緣無故受了傷,神色不像是裝出來的疑惑。
江煜不敢對他說,只得找到了廖雲凡,将此事告訴了他。
廖雲凡如遭雷擊,神色凝重,他說時卿看似與平日沒什麽兩樣,實則這只是他隐藏的太好了,或者說是那心病已經發展成了就連他自己都控制不住的程度。
江煜問他有什麽辦法治好時卿。
廖雲凡只苦笑,說任何一位神醫來了,都治不了這樣的心病。
只得通過時間,讓時卿自己去化解。
江煜開始夜夜難眠,時卿一醒來,他便跟着醒來,他哭的時候便抱住他安慰他,他拔劍的時候就制止他,與他說很多話,說那些事已經過去了,沒有人會再怪他,他說一切都是江煜的錯,他會改,所以求你不要傷害自己。
前世,他知道時卿會做噩夢,會失眠,可他忙于朝政,只等着時卿想通,等着他原諒自己,卻只等到了新歷五年正月初八靜心殿的那具冷冰冰的屍體。
他怕這一世時卿也會因為那樣的病離開自己。
他怕極了。
所以他想盡自己所能去安慰他,讓他走出困境,幫他治好心裏的傷。
也許這樣做真的有了用處,兩個多月後,時卿起夜的頻率變少了,也不會再拔劍傷害自己,只說夢話和呆坐,這讓江煜終于松了口氣。
可他這剛一松懈便病倒了。
兩個多月的淺眠,再加上高強度的政務工作,他的身體再強也吃不消。
廖雲凡給他開了藥,宮人們熬好藥便端進來交給時卿。
江煜身上蓋着厚厚的被子,嘴唇幹燥起皮,臉卻是紅的,顯然發了高燒。
時卿舀一勺湯藥,吹涼,遞到江煜唇邊,後者張嘴喝藥,表情美滋滋的。
“怎麽會病倒了呢……”時卿一邊喂他藥,一邊嘟囔,“我看你眼圈青黑,是沒睡好覺嗎?多長時間了?”
“是沒怎麽睡好,因為你睡姿太差了,老擠我。”江煜呵呵笑,和他開玩笑。
“真的?”他當玩笑,時卿可真的在檢讨自己,他道,“要不咱分開睡吧,你好好休息休息。”
江煜一聽,急了,他抓住時卿的手,“不行!”
他冷不丁的動作吓了時卿一跳,湯藥灑出幾滴到被子上,時卿趕忙拿手帕去擦,回他,“不行就不行,你能不能別一驚一乍的,好了好了,先喝藥,我不走,不分房睡行了吧。”
“嗯,你不許走。”江煜扁着嘴,這才自己接過湯藥一飲而盡,末了也沒吃那塊蜜餞。
夜裏江煜還是不敢睡,到了醜時,時卿醒了,這次他醒來的第一時間,把視線投向了身邊的江煜,目光中露出極深的厭惡和怨恨,看的江煜心頭一驚。
他下床拔劍,劍尖直指江煜脖頸,恨聲道,“江煜,是我錯信了你,才至将軍府落得那般下場,現在我就要了你的命!”
江煜此時還燒着,手腳無力。
喉嚨癢痛,他咳出幾聲,卻伸出右手抓住了劍尖,抓着劍刃抵在了自己的胸膛前,隔着薄薄的一層裏衣刺出了血。
他說,“時卿,如果殺了我真的能讓你好受些,那你便動手吧,我不會反抗亦不會怨你,只等下一世我們生為兩個普通人,沒有仇怨,好好地在一起生活一輩子。”
說到底,都是他欠了這個人的。
說什麽這一世能抹消前世造的孽,都是不可能的。
他不願時卿再被這些記憶所折磨,如果他的死能換的時卿的痛快和安樂,那便值了。
可他到底沒有等到劍尖刺穿胸膛的那一刻,只聽哐當一聲,長劍落地,時卿也一并暈倒,直到第二日晌午才醒來。
他偏過頭看江煜,神色莫名,他揉了揉發疼的腦袋,說,“江煜啊,我昨晚上好像做了個夢……”
“是噩夢還是好夢?”
“說不上好,也說不上不好。”對夢境已經記不清了,只模糊知道那夢裏有他也有江煜。
給他的感覺也很奇怪。
江煜聞言,嘆了口氣,用沒受傷的手輕輕撫了撫時卿的臉,對他笑,“那就當是個好夢吧。”
從那晚之後,時卿再也沒有起夜夢游過,也沒再傷害自己,精神狀态一天比一天好,終于完全從傷痛中脫離了出來。
至于他夢游起夜所作的一切,江煜直到這一世死去都沒有告訴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