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知趣

蘇明淺最近這幾天老是走黴運。

一是因為手滑,手機掉在馬路上被飛馳而過的車軋得粉碎;二是好不容易應聘上的一家正經公司昨天莫名其妙倒閉了,讓他郁悶了一個星期;三是昨天晚上收到院裏消息,疫情原因,現決定大三學生提早畢業。

收到校內通知的時候,蘇明淺還挺高興的,能早一點從這個破職業學校畢業意味着能早獲自由,多好!可是現在他笑不出來了--提前畢業代表他在海市沒地方住了。

原來應聘的崗位工資雖然一般,但是好歹包吃住,能應付得了蘇明淺這倉皇的畢業季。現在他拿着那份沒臉看的文憑,哪兒都沒處去。

扯了扯口罩,蘇明淺提着行李箱打了個的,風風火火地去蹭他好朋友丁北的出租房。

天氣正熱着,蘇明淺的棒球帽底下冒着一絲汗珠,被他青黃不接的綠毛遮掩住了。他顏值很高,臉小皮膚白,只是個子有些拿不出手,只有172,但一雙腿又細又直,女生看了都會酸。

下車後,他叼着根冰棍,換了個手提背包,七拐八拐把行李箱拖進電梯裏。

丁北住幾樓來着?

他晃着手裏半截木棍,盯着電梯裏面的消毒記錄板,憑印象按了個“五”。電梯叮咚一聲就到了,蘇明淺扔掉木棍,拖着行李箱出來。

摘掉帽子,蘇明淺把頭發揉亂一點,營造出一副“二十年都沒感受過家的溫暖”的慘相,醞釀好情緒敲門。

丁北的家靠裏側,這蘇明淺還是知道的。

他只敲了一下,裏面就傳來即将開門的腳步聲。

蘇明淺滿意北北這殷勤的接客速度,為了表示自己的滿意,他決定開換個人設。扔掉行李箱和背包,在門打開的那一剎那,蘇明淺用整棟樓都能聽見的聲音和整棟樓都能感覺到震感的擁抱迎接他的北北。

“北北我愛你!!!”

他彈跳起來,摟住北北的脖子,在脖子上面咬了一口。

“額……蘇蘇……”丁北愣了。一臉沒睡醒的臉上浮現出一抹意味深長且因缺斯汀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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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明淺也愣了。因為丁北剛從房間裏出來,穿了條雞兔同籠的睡褲,手裏拿着個奶牛形狀的牛奶杯,牛奶已經灑了一半。

蘇明淺趕緊松嘴。

這尼瑪。大清早的怎麽有兩個丁北??

他擡眼,心虛地對上陳殇許的眼睛。兩人近在咫尺,呼吸都能相撞。

跟他的倉皇失措相比,陳殇許顯然要冷靜許多。雖然冷靜的人脖子上有個明顯的牙印,而且這個牙印還殘留了一點蘇明淺剛才吃掉的冰棍的奶漬。

蘇明淺認識這個人。準确來說,他認識陳殇許的時間比認識丁北都要長。

初升高那年,他哥蘇達銘給他找了個家教,據說是那一年市裏的高考狀元,這個家教就是陳殇許。

陳殇許給他上了兩個月的課。在這兩個月不到的時間裏,蘇明淺跟他鬥智鬥勇,什麽招都使過了,陳殇許軟硬不吃,有條不紊地給他講題,每天的學習任務最後都能奇跡般地按時完成。

蘇明淺讨厭死這個人了。奈何他哥和陳殇許是同年,兩人關系特別好,蘇明淺經常在家裏看見陳殇許。

那時候陳殇許因為一些原因沒有報國大,而是選擇在國立醫科大本碩博連讀,這所學校就在蘇明淺三年後考上的武光路職業技術學校對面,兩所學校挨得很近,隔條馬路相望。

武光路廣場是個繁華的商圈,間或夾雜許多水平不一的高校。以國立醫科大開頭,以武職墊底。大學的時候蘇明淺和丁北最喜歡幹的事情,就是從破破爛爛的武職溜出來,在醫科大寬闊平坦的梧桐大道上慢悠悠地溜達。

在醫科大,蘇明淺偶爾會遇見陳殇許。有時候陳殇許會請他吃個飯,但經常飯沒吃完就中途走了,因為陳殇許那時候大四,忙着保研直博面試加畢設,時間安排得滿滿當當的,精确到要用秒計算。

于是蘇明淺就自己把飯吃完,拿着陳殇許的校園卡給自己刷個精致的飯後甜點,再買杯星巴克什麽的。把自己的胃妥善安頓好,他才踩着拖鞋,悠哉悠哉晃到陳殇許所在的醫科大研究樓,乖乖坐着等陳殇許。

陳殇許一直忙到下午四點才結束,這還算早的。工作日期間,蘇明淺等一天都不一定能等到他。

不過蘇明淺不着急,實在等不到人沒關系,蘇明淺有辦法找到他。

因為沒有人知道,那時候他和陳殇許住一起。

那時候所有跟陳殇許玩得好的人都懷疑這個外校的小男孩和陳殇許有一腿,陳殇許讓他們不要瞎說,至少,不要當着蘇明淺的面瞎說。

其實就算不說,蘇明淺心裏也清楚得很。

陳觞許喜歡他。喜歡不止一年兩年了。

蘇明淺甚至知道,陳殇許早在做家教那會兒,就已經喜歡他了。

而蘇明淺這些年,仗着陳觞許人好,一直在消費他的喜歡。但每當陳觞許忍不住對他有一些諸如“四下無人牽個手”的親密度超标的舉動時,蘇明淺都會故意冷淡他一陣子,直到陳觞許暫時打消這個念頭,不敢再有其他舉動。

所以陳殇許一直都猜不透蘇明淺的心思,為什麽前些日子挺好的,突然就冷淡了?

說實話,蘇明淺也不是沒想過和陳殇許在一起,但他總覺得陳殇許身上缺點什麽。

最重要的是,蘇明淺喜歡有經驗的人,據他所知陳殇許大學四年來就沒談過戀愛,床技肯定差。

年紀比他大三歲有什麽用?不還是個處-男嗎?!

回憶結束。蘇明淺對上陳殇許的眼睛。後者把目光交錯開來,抱他下來。沒有計較脖子上的牙印,陳觞許轉頭對丁北說:“這陣子我不住這裏,可以讓他來住。房租我已經付過了,一直到今年十月份,不用再交了。”

他這麽說,蘇明淺才發現他身穿襯衫,手裏拎着簡單的行李,像是要出遠門的樣子。

蘇明淺有些不自在,他問陳殇許:“你要去哪裏?”

“實習。以後有機會再聊。”陳殇許平靜地說,他從蘇明淺身邊繞過,将門帶上,自始至終沒有多看蘇明淺一眼。

門關上,丁北才從蘇明淺身後探出頭來,啧了好幾聲。

一大清早就見證了一出好戲,丁北愉快到剛煮好的牛奶冷了都懶得計較。

牛奶鍋重新開了火,丁北才回頭對陷在沙發裏半天不出聲的蘇明淺說:“你怎麽想的啊?”

有時候他覺得蘇明淺精明,有時候卻覺得蘇明淺蠢得要死。

喬祁和陳殇許,一個瘋狗一個精英,用腳趾頭做決定也該知道應該選陳殇許啊!

能被陳殇許這樣的人喜歡,簡直就是上輩子拯救過世界,還瞎拒絕什麽?

蘇明淺抱着抱枕發愣。他總感覺這個抱枕上面若有若無地有股陳殇許的氣息,盡管陳殇許從來不用這張沙發,更不用這個抱枕。

丁北把燙好的牛奶端給他,準備語重心長地給他做做開導工作,開導他苦海無涯,回頭是岸。然而蘇明淺眼角有些紅,接過牛奶的時候眼睛更紅了。他鼻子一吸一吸的,喉嚨裏擠出一絲委屈:

“這麽熱個天,誰還喝熱牛奶啊……”

陳殇許上了車,他的導師從後視鏡裏看出他有些不對勁。

陳殇許這個孩子無論遇到什麽事,心态一向都很穩,從來不把自己內心的情緒表露出來。像今天這樣發愣走神的,還是第一次。

徐導為了緩和開車期間安靜的氣氛,和他談了點兒醫學上的最新研究。陳殇許稍微回了一些神,打起了精神。

這一趟小實習,短則五個月,長則一年,甚至有可能,陳殇許一直待在西城區不回來了。

蘇明淺去年那條朋友圈還在他腦子裏印着。

在此之前,他從來從來都沒有想到過,蘇明淺會和別人在一起。

明明這些年,自己對他這麽好。

明明那一晚,蘇明淺還哭着讓他輕一點。

陳殇許摘下眼鏡,揉了揉眉心,他覺得有些疲憊。那條朋友圈顯示的日期,是那一晚之後不久。也就是說,蘇明淺在跟自己上床後的第二天,和別的男人在一起了。

陳殇許怎麽都想不通。唯一能想通的是,蘇明淺寧願跟一個認識不超過24個小時的人發合照說喜歡,也不願意跟他在一起。

也是,能在一起早就在一起了。他認識蘇明淺仔細算來已經六年,這六年點點滴滴走過來,蘇明淺或多或少都能明白一些自己的心意。蘇明淺沒有表示,就是想告訴他:別想多了,我對你沒意思。

陳殇許覺得自己蠢,現在才明白這一點。

他該知趣的。

蘇明淺的外表看似柔軟,內心卻揣着一塊硬石頭,這塊石頭無論陳觞許怎麽焐,都是焐不熱的。

蘇明淺代表了他的六年,代表他幾乎整個青春。

他該和這六年的青春做訣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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