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那個褪色記憶中的女孩
楊琪是個非常好的情人。
大概是因為大她幾歲，什麽事情都考慮得很周到，也常常把她照顧得很好。也許最讓衆女羨慕的是，楊琪每次從國外回來，都會送她一些衣服鞋子什麽的作為禮物。相信在很多人看來，這是非
常浪漫的一件事。一開始，顔佩珊都不肯要，但他總說在國外看到了，總覺得她穿着會好看，就買了。
事實上，他的眼光确實很不錯，跟他的表妹一樣。
可是顔佩珊總是覺得他們之間缺了些什麽，說是情侶，卻缺少了情侶之間的甜蜜溫情，說是朋友，卻又比朋友多些親密。
和他交往一陣過後，有時候他會想進一步親熱，但顔佩珊總是覺得很別扭，所以不一會兒就會委婉地表示拒絕。每到這個時候，楊琪總是笑笑，也不強求。就這一點，顔佩珊覺得還挺感動的，
畢竟他是個成年人了，相信以他的性格和地位，有什麽是沒見過的？可他卻能為她做到這樣，就已經很不錯了。
大一的那年寒假，顔佩珊選擇留在北京鍛煉一下自己，晚一些再回家過年。
她被楊琪安排到了一家唱片公司實習。本來這班只是上着好玩，沒什麽實際要做的事也能拿工資，可是顔佩珊有音樂基礎，更何況她做什麽事情都比較認真。公司的上司一開始還以為就是太子
爺扔來的一個吃白飯的，後來一看人小姑娘确實還不錯，至少比自己想象中的好多了，據說還是人家的小女朋友，這也是當選老板娘的一只潛力股啊。很快，顔佩珊就被提拔了，雖然職位上不
算升遷，但工作的內容變多了，也變實際了，讓她雖然身為實習生，卻也能享受正式員工的待遇。
唯一讓顔佩珊很讨厭的就是江湖人稱“老佛爺”（私底下罵人時稱“老處女”“老妖婆”）的音樂總監。
老佛爺今天45歲了，據說沒有談男朋友，美其名曰将這一生的青春奉獻給唱片事業，當然，可信度有待提高。
剛進公司的時候，顔佩珊還以為總監是因為讨厭走關系進來的人才處處針對她，後來才發現，那老女人原來對誰都一個樣。成天趾高氣昂，對誰都不屑一顧，又毒舌又刻薄，所到之處前呼後擁，
整個一老佛爺駕到你們最好都給我跪下的架勢。
不過她也的确有這樣做的資本。據說國內好多一線的歌手都是她一手捧紅的，她對音樂的把握和音樂素養，發掘人才的慧眼，獨具匠心的培訓和包裝以及音樂制作的水平都非常了不起，她的直
Advertisement
覺很準，甚至連圈子裏的門路，華語樂壇的流行風向她都摸得清清楚楚。當年老板也是費盡千辛萬苦才把她挖過來，所以現在自然是得像老佛爺一樣地供着。
顔佩珊雖然很不喜歡她，但對她心裏卻還是默默地敬佩着的。她就是公司的王牌啊，何況這幾年唱片行業越來越不好做了。
“總監好。”
“總監好”
“總監。”
老佛爺帶着一隊人浩浩蕩蕩地來上班了。顔佩珊跟着衆人側過身子讓出路，老老實實地鞠了一躬。但她懶得開口，反正這麽多人打了招呼，也不差這一個。
等到人都走盡，顔佩珊翻了個白眼。反正也從來沒期待過她會對他們有什麽回應。像這種人，就算再有才華有能力又怎麽樣？到時候牆倒衆人推，一旦在事業中跌倒，可不是推的問題了，恐怕
是個會被踩的主。
“我說。”老佛爺忽然摘了墨鏡，一雙鳳眼挑着從鏡框上往外看，犀利的目光在衆人身上冷冷地掃了一圈，忽然定在了顔佩珊身上。“你叫什麽名字？”
顔佩珊心頭一跳，不禁有些頭皮發麻，強裝鎮定道：“總監好，我叫顔佩珊。”
“顔佩珊是吧？”老佛爺點點頭，“我記住你了，你是Molly手下的人吧？下次見着她我可要好好說說，怎麽帶出來一個這麽不懂禮貌的人，見着前輩也不知道叫。”
顔佩珊的臉瞬間通紅。從小到大一路順風順水長起來的她，連老師的批評都沒挨過幾句，今天卻在大庭廣衆之下被人這麽說。
老佛爺說完就不屑一顧地瞥了她一眼，踩着十厘米的高跟鞋風騷無限地走了。
顔佩珊一口悶氣憋在心裏半天沒地方撒，氣呼呼地走到自己的座位，把包往桌上一甩，重重地坐了下去。
我X！老賤人，活該這麽老了還找不到男朋友。這種女的誰敢娶啊，誰娶誰倒黴。顔佩珊默默地腹诽了一句，半天還緩不過勁兒來工作。
“嗨，你……你是顔佩珊嗎？”一只手輕輕地搭在她的肩膀上。
顔佩珊轉過椅子，看見一個不起眼的女孩站在自己面前。她思索了一會兒，覺得這女孩眼熟，卻又想不起來是誰。
“你是……黃……黃雨……？”
“黃雨柔！”女孩立馬接過話頭，開心地笑起來，“你還記得我啊？”
“呃……呵呵”顔佩珊尴尬地笑了笑，“有些印象。哎，你也在這工作啊？”
“是啊，好巧呢。”黃雨柔乖巧地笑，眼睛裏閃爍着笑意，仿佛看見顔佩珊十分開心，“我們……自從初中畢業以後就沒見了吧？真是好久了呢。中午一起吃個飯吧。”
“啊。好的”顔佩珊點點頭，其實不太明白這女孩為什麽這麽熱情。在她的印象中，黃雨柔是個十分內向的，不起眼的女生。這種性格的女生，往往跟她有着千差萬別。她一直也不知道應該怎
麽跟這樣的女生相處，話說得不超過三句就會冷場，而她又是喜歡熱鬧的，所以常常覺得這樣真的很尴尬。因此黃雨柔一直是被歸為“不熟”那一類的。整整初中三年，他兩說過的話加起來也
許不超過二十句。
如果說她們之間有交集的話，也就是那一次吧。
初中會考的全市模拟考試前一天，老師忽然宣布考試需要用2B的塗卡鉛筆。那時候，學校附近好像還沒有賣，一時間學生們怨聲載道。老師反複強調必須要帶，不然的話不能塗卡，選擇題就沒有分。
老師看她拿出來擺弄，忽然伸手把她的筆拿在手上，對全班同學說：“看見了嗎！就是這種，我不管你們現在有沒有，反正明白我要看見它出現在你們的手上！這次模拟考非常重要，到時候出
了什麽岔子你們可給我小心點！”
顔佩珊無語。由于她坐得靠前，老師想展示筆記或是作業之類的，就常常順手抓起她桌上的東西向全班同學展示。她常常對老師的這種舉動感到無所适從。
那時候因為父母都在大學工作，家裏有不少文具用品，顔佩珊剛好帶了兩只，都是家裏本來就有的，想着考試的時候備用。
第二天考試的時候，果然有很多人沒帶筆。顔佩珊看到有好多人再用黑色的簽字筆塗，其實這樣也可以，只是不好改答案。
她想題目想得正煩的時候，忽然感覺自己的後背被輕輕地戳了一下。一個細小的聲音怯生生地說道：“那個……可以借一下你的鉛筆嗎？”
顔佩珊啧了一聲，心裏煩得要命。頭也沒回直接把鉛筆反手拍到了她桌上。
過了一會兒，她有感覺後背被戳了戳，一個細小聲音響起：“謝謝……”
顔佩珊翻了個白眼，無語。
你就不知道考完了這一門再還筆嗎？
她埋頭解題，懶得理後面的那個人。她得趕快做，做完了還得給周筱傳答案呢。不然就來不及了。
考試結束的鈴聲一響，周筱就興沖沖地跑過來拉着她去上廁所。
哎哎哎真是無語了，基本每節課一次的頻率她也受不住啊，不是周筱就是別的關系好的女生，簡直就成陪上廁所專業戶。
上完廁所回來，顔佩珊才看清楚坐在她後面的是誰。其實她一直都沒怎麽注意到過她的存在，不過這次考試可真是把她煩了個半死。
“那個……謝謝。”黃雨柔拿起放在桌上的筆，怯生生地說道。
顔佩珊有點受不了，跟她說話總感覺自己是洪水猛獸。
這麽害羞做什麽，我又不會吃了你。她抓了抓頭發，覺得有點煩。
想想她之後的考試可能還是會借她的筆，她就不想要那支筆了。
“呃……算了不用了，你拿着用吧。我家裏還有好多。”顔佩珊不耐煩地擺擺手說道。
黃雨柔一聽，眼睛就亮了起來，仿佛手裏拿着什麽了不得的東西一樣：“真的麽？謝謝你。你人真好。”
“沒什麽啦，不用在意，反正也沒多少錢。”顔佩珊說着，從書包了掏出下一門考試的書開始複習起來，懶得再跟她說話。
考試完了之後，喜報就比成績先一步傳到了學校。
顔佩珊在市裏的“三獨”比賽中拿到了鋼琴獨奏的二等獎。老師當着全班同學的面把獎狀發到她手中，還高興地表揚了她一番。
顔佩珊表面上面無表情，其實下來的時候看着同學羨慕的眼神心裏還是暗爽的。
那時候的天氣很熱，一下了課，她跑到廁所洗臉，把冰涼的水反反複複地澆在臉上，仿佛只有這樣才能讓她涼快一點。
“嗨。”
顔佩珊擡起水淋淋的臉，看着面前穿着校服瘦弱的女孩，視線有些模糊，但還是友好地說了聲：“嗨。”接着，又低下頭繼續洗。
“你的鋼琴彈得這麽好，真厲害。”
“呃……還好吧，就是彈着好玩。”顔佩珊頭也沒擡，邊洗邊說道。
“真好……我也想學彈鋼琴。”
“學呗。”她終于擡起頭，抹了一把臉上的水，又甩甩手，感覺整個人都清爽了好多。
呼……真是爽呆了。就連心情也變好了。
“嗯……可是我家沒有鋼琴，我想自己學。”黃雨柔怯怯地看着她，仿佛有些不好意思。
“哦。”顔佩珊點點頭，“我不知道诶。我家都是請老師上門教的，所以我也不知道自己學能不能成。”
“這樣啊。那……你能告訴我你一開始練的是什麽曲子嗎？”
嘿，這小姑娘還挺執着。挺好的。顔佩珊想了想說道“呃……我明天把書帶給你吧，我最開始就是練的那個，你看看吧，好吧。”
“啊！那太謝謝你了！”黃雨柔有些激動，臉上隐約泛起一絲紅暈，張張嘴還想再說什麽。
“佩佩！快點兒！在裏面生孩子呢你！”
“哈哈哈！”周筱和一群女孩在外面嘻嘻哈哈地調侃她。
“我X！催催催催個毛線啊！急死急活的趕着去投胎吧！”顔佩珊憤怒地大罵了一句，氣沖沖地就往外走。
黃雨柔站在廁所門口，有些羨慕地看着一群女生嬉笑着走遠。
第二天，顔佩珊把書拍到黃雨柔桌上的時候，女孩還呆呆地沒有反應過來。
顔佩珊努努嘴，“喏，就這。挺簡單的，超容易看懂。”
“啊……謝謝……我什麽時候還給你……？”黃雨柔拿着書傻傻地站起來跟她說。
顔佩珊大氣地一揮手：“哎還還啥！給你吧，反正我也用不着了。”
“那怎麽好意思……”
“你拿着吧拿着吧。”顔佩珊擺擺手表示不用了，“好好學，有什麽不懂的問我就行。”說完又有點後悔，恨不得大嘴巴子抽自己。
哎，又這麽随便地誇下了海口，要知道這世界上沒有比她更怕麻煩的人了，這不又是
把活兒往自己身上攬麽。
真是嘴賤。
想想還是開口說道：“呃……那啥，真的挺簡單的，有什麽不懂的其實自己琢磨琢磨也能出來。
“嗯，謝謝你。”女孩乖乖地點頭。
顔佩珊心裏默默地想，最好以後少來找我。
果然，雖然這一來二去，黃雨柔跟她的關系比以前近了些，但也很少找她，大概也是她常常跟周筱那群女生泡在一起的緣故吧，她覺得這時候黃雨柔往往是不敢接近她的。
時光總是那麽匆匆，夏日燦爛的陽光消逝了，又是一年清冷的秋天。
然後，又是一年夏，又是一年秋，再然後，他們就這樣邁入了高中的校門。他們在相同的時刻相聚，終于又在相同的時刻分頭離去。
黃雨柔也像夏日消逝的陽光那樣，漸漸地随着褪色的記憶在顔佩珊腦海裏模糊一片。
她不知道黃雨柔的鋼琴練得怎麽樣了，也不知道後來她去了哪裏，有什麽事情發生在了她身上。
總之，就這麽稀裏糊塗地分別，又這麽稀裏糊塗地在這座城市相遇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