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3)
門的掌門,他在雲令歌的衣冠冢前發誓,定要完成他的遺願,立玉息門威名,誅滅魔教,替他報仇雪恨。
不知不覺,漫天涯走到了雲令歌的房前,看着那緊閉的房門,漫天涯心裏一痛,他加快了步伐,走到了另一扇朱門前。
他推開門,一個兩歲的稚童搖搖晃晃地抱住了他的腿,孩童擡起頭,一張稚嫩的臉上滿是淚痕,他胖乎乎的小手揉了揉眼睛,哽咽着說:“師父,我方才帶紅豆到山下玩,回來後它就不舒服了,你快救救它吧!”
漫天涯抱起孩童,走到床邊,錦被裏,裹着一只純黑的烏雲貓,它眯着眼睛,喉嚨裏發出“咕嚕咕嚕”的聲音。
漫天涯撩開錦被,發現它的肚子圓滾滾的,像一個皮球,漫天涯眉角一抽,柔聲說:“盞兒別怕,紅豆沒事,它只是吃多了。”劍盞揉了揉通紅的眼睛,欣喜地說:“真的嗎?”漫天涯刮了刮他的鼻子,說:“當然是真的,師父還會騙你嗎?你若不放心,我一會兒讓回春坊的大夫替紅豆看一下。”
回春坊的神醫們若是知道自己要為一只吃撐了的貓看病,定要摔了手裏的藥箱不可。
漫天涯放下劍盞,說:“盞兒好像又長高了,讓師父瞧瞧。”劍盞急忙挺直了背,一臉期待地望着他,漫天涯仔細地端詳着他,這孩子長大了不少,他眉眼端正清秀,和他父親有幾分相似,卻又不似他父親般充滿暴戾之氣,這孩子的眼神是極其清澈的。
漫天涯寵溺地摸了摸劍盞的腦袋,說:“是長高了。”劍盞紅着臉笑了,漫天涯看了看四周,說:“你娘親呢?”劍盞爬到床上,抱起紅豆,說:“娘親下山給爹打酒了。”漫天涯眉一皺,說:“你爹又喝酒了?”劍盞沒有說話,他把臉埋在紅豆背上,神情有些哀傷。
漫天涯嘆了口氣,他坐到劍盞身邊,有些心疼地摸着他的腦袋,自從他登上了掌門之位,劍流終日醉生夢死,動辄就對雲玄鳶拳打腳踢,而雲玄鳶呢,經過幾年的磨煉,倒是成熟懂事了不少,兩年前劍盞出生,劍流也不聞不問的,可是苦了這個孩子了。
漫天涯又嘆了口氣,突然,他發現紅豆的貓爪上,有一撮黃色的狗毛,漫天涯瞬間滿臉黑線。
這家夥,不會是去和狗搶吃的了吧……
☆、相似之人
琉玉山下,景恒鎮。
一只模樣憨厚的黃犬在小巷子裏東聞西聞,這時,一個身着豔紅色留仙裙的絕美女子出現在了黃狗面前。
黃狗的眼睛眨了眨,仰天“嗷嗚~!”了一聲,撒着歡蹦跶到了女子懷裏,女子抱着它,面無表情地說:“雲縷,找到你了,下次別走丢了。”雲縷舔了舔身上的皮毛,女子發現它的背上,有一道貓抓的傷痕,她皺起眉,說:“怎麽出了微芒山,連只貓都可以傷到你?好了,離軒在等我們呢。”
說着,她抱着狗走出了小巷。
來到大街上,她一眼便瞧見了那個玉樹臨風的男子,男子一襲紅衣,他的眉眼和三年前幽谷初見時,沒太大的變化,依舊是挺直的鼻梁,上挑的鳳目,過于白皙的肌膚,俊美絕倫,只是他的眉間舒展,唇角微揚,不似過去般冷冰冰,反而有了幾分游戲人間的風流不羁。
女子走到男子身邊,輕聲說:“離軒,你在看什麽?”離軒微微一笑,聲音慵懶地說:“我在看那小孩買糖人呢,看,那有個圓木盤,木盤上的轉杆轉到什麽,就能得到什麽樣的糖人,我以前到微芒山下的鎮子裏轉,每次都轉到什麽雞啊豬啊,我特別想轉到鳳凰,可是一次都沒有過,那小孩運氣好,竟然一轉就轉到了鳳凰。”
女子順着他的視線望去,果然一個小孩舉着鳳凰的糖人手舞足蹈,女子看着離軒,說:“你想要嗎?我給你搶過來。”離軒哭笑不得地撫了撫額,說:“孤邏你怎麽什麽都用搶的,你的第一個夫君,不會也是從山下搶回來的吧?”
夢孤邏眨了眨眼睛,很是驚訝地說:“你怎麽知道的?”離軒嘴角一抽,說:“我猜的……算了,雲縷也找回來了,我們先找家酒家吃飯吧,午時都過了。”夢孤邏抱着雲縷,聽話地點了點頭。
兩人找了許久,走進了一家名為“貳叁肆”的酒肆,兩人找了個靠窗的位置坐下,點了幾盤肉和幾壺酒。
酒肉上齊後,離軒撕了點肉給雲縷吃,然後倒了一碗酒,喝了起來,夢孤邏吃了一口肉,說:“記得你初來微芒山時,連烈酒都喝不慣,還問我有沒有桂花酒,堂堂男兒,笑死人了。”離軒放下酒碗,笑而不語。
夢孤邏喝了一口酒,說:“重回故地,你就沒有什麽感慨嗎?”離軒眼簾低垂,輕聲道:“有什麽好感慨的,反正我也什麽都不記得了。”夢孤邏一怔,說:“焚情散侵蝕了你的心智,即便我用盡全身氣力為你解毒,也還是沒有辦法恢複你的記憶,不過也好,你想不起在玉息門的往事,便可以了無牽絆,專心助我複仇。”
離軒微微一笑,啓唇道:“想起來又何妨?我對玉息門的仇恨,豈會比你的淺?”夢孤邏重重地放下酒碗,說:“既然如此,這三年,你為何阻止我誅滅玉息門?”離軒身子後靠,不緊不慢地說:“三年前微芒山苦戰,魔教元氣大傷,若貿然進攻,怕是會兩敗俱傷,犧牲整個魔教,殺一個雲長風,你确定這是他想看到的嗎?”
夢孤邏沉痛地閉了閉眼睛,說:“可雲長風設計害死了他,雲長風又病逝了,我該如何複仇?”
離軒的眼底出現了幾絲血色,他唇微勾,狠歷地說:“若是我們能讓玉息門身敗名裂,雲長風在九泉之下魂難安,還不算是最好的複仇嗎?”夢孤邏愣了愣,沒說話,離軒摸了摸搖頭擺尾的雲縷,低聲說:“而且玉息門的現任掌門,竟然可以糾結其他三門與我魔教針鋒相對,我倒想看看,這個漫天涯,是個什麽人。”
離軒淺笑着,望向窗外,這時,他看見了一個身着淺藍色裙裝的女子,女子提着一壺酒,她身形消瘦,看上去有點弱不禁風,她臉上未施粉黛,模樣倒是清秀可人,只是眼角有一團淤青,好像被誰打了。
不知為何,她讓離軒有種似曾相識的感覺,一個男子低着頭從女子身邊走過,他故意撞了女子一下,離軒看得清清楚楚,他順勢偷了女子的錢袋。
離軒冷哼一聲,他從筷筒裏抽出一根筷子,指馭疾風,向男子射去,筷子穿過了男子的褲腳,釘在了地上,離軒身姿潇灑地翻出窗外,三兩步走到男子跟前,一把擒拿住男子,說:“小賊,光天化日之下竟做偷雞摸狗的勾當,還不把錢袋還給這位姑娘。”男子吓得面如土色,他掏出錢袋,扔在了地上。
離軒彎下身,把筷子拔起,男子立刻連滾帶爬地逃走了,離軒撿起錢袋,轉過身說:“姑娘,你的錢袋。”
藍衣女子驚訝地瞪大了眼睛,她手中的酒壺掉在地上,摔得粉碎,她擡起手,撫摸着離軒的臉,不可置信地說:“雲師哥?真的是你嗎?他們都說你死了,我不信,我知道你還活着,我就知道你還活着!”
離軒皺起眉,說:“這位姑娘,你認錯人了吧?在下名離軒。”女子流下了眼淚,她拼命地搖着頭,說:“不是的,你是雲師哥!師哥,你為什麽不認我?我是鳶兒啊,你是不是在怪我,怪我給你下藥……”
聽到下藥二字,離軒眼中閃過一絲冷光,他看着女子,低聲說:“是你給我下的藥?”雲玄鳶流着眼淚,抽泣着說:“雲師哥你終于回來了,鳶兒等你等得好苦,還有漫天涯,他見到你,一定會很高興……”
一只膚若凝脂的手抓住了雲玄鳶的手,雲玄鳶回過頭,看見了一張絕美的容顏,雲玄鳶愣住了,夢孤邏看着她,冷聲說:“姑娘,請自重,這位公子名叫離軒,是我的夫君。”
雲玄鳶愣了愣,她放下手,不可置信地看着兩人,離軒抱拳道:“姑娘,我想你認錯人了。”雲玄鳶楞楞地看着他,呢喃道:“難道真的是我認錯了?”離軒勾唇一笑,道:“姑娘,相逢即是緣,我又與姑娘故人如此相似,姑娘日後若是有什麽需要我幫忙,就來這貳叁肆找在下吧,在下與夫人,會暫住一段時日。”
雲玄鳶恍惚地點了點頭,她輕聲說:“奴家玉息門雲玄鳶,離公子若有事,也可上琉玉山與奴家相商。”轉過身,在心裏笑自己,魔教苦戰,雲令歌怎麽可能還活着,自己的夢,也該醒了。
離軒看着她的背影,眸光卻逐漸變得冰冷。
未時一刻,漫天涯坐在房中,處理門中事務,雲玄鳶拿着食盒走了進來,她将一碗甜湯放在桌上,柔聲說:“掌門,鳶兒煮了點甜湯,掌門要不要嘗一嘗?”漫天涯微微一笑,拿起湯勺喝了一口,溫潤甘甜,他贊嘆道:“嗯,好喝,鳶師妹為人母後,愈發賢惠了啊。”
雲玄鳶笑了笑,只是那笑頗有幾分苦澀,漫天涯擡起頭,看到了雲玄鳶臉上的傷痕,他皺起眉,愠怒道:“劍流又打你了?”雲玄鳶摸了摸臉,眼神閃爍地說:“是我的錯,我不小心打碎了酒壺,害夫君喝不到酒,夫君一時生氣……”
“那也不能打人啊!”漫天涯一拍桌子,雲玄鳶擦了擦淚花,強笑道:“鳶兒沒事的,掌門不必擔心,掌門,我方才在景恒鎮,見到了一個男子,長得極像……雲師哥。”
漫天涯愣住了,他閉着眼睛,穩了穩心神,悶聲說:“鳶師妹,師哥他……已經死了。”雲玄鳶咬了咬唇,急切地說:“我知道,可實在太像了,雖然氣質不甚相同,但那眉眼!他就住在景恒鎮貳叁肆,掌門若有空,可去一探究竟!”
漫天涯放下湯勺,淡淡地說:“不必了,門中事務繁忙,我不會為了一個與他相似的人,浪費時間。”
“你!”雲玄鳶一時語塞,她嘆了口氣,端起食盒,轉身離開,走出門外時,她輕聲說:“是不會還是不敢,掌門是怕那人像極師哥卻又不是師哥,空歡喜一場還勾起心傷吧,掌門以前不是這樣,只要有關雲師哥的事,掌門都一副要把南牆撞塌的倔樣,那樣子既讓我讨厭,又讓我敬佩,可現在呢?僅有的希望,掌門也要放棄嗎?”
雲玄鳶走後,漫天涯一直在看文書,可惜一個字也沒看進去。
☆、身份撲朔
秋日的清晨,空氣很清新。
劍盞抱着紅豆在前面走,漫天涯跟在他身後,看着周圍的景致,他幽幽地嘆了口氣,結果他還是到景恒鎮來了,說是幫劍盞裁制冬衣,其實他心裏還是有期待的,如果師哥真的沒死呢?
他暗自握緊了裂心劍,他很久沒來景恒鎮了,他怕到那景河邊,想起那日的畫舫,會徒增心傷。
劍盞倒是很高興,他置辦了新衣,還買了不少零食,最開始他還抱着紅豆,到後來他懷裏只剩下桂花糕糖餅和糖人了。
漫天涯抱着懶洋洋的紅豆,一臉黑線,走到貳叁肆時,漫天涯不由得停住了腳步,他還在遲疑要不要上去,紅豆卻掙脫了他的懷抱,輕巧地跑進了貳叁肆,“紅豆!”漫天涯低呼一聲,追了上去。
劍盞舔着糖人回過頭時,發現自己身後空無一人。
“師父?”
紅豆跑上了二樓,漫天涯緊随其後,卻看到了令人震驚的一幕。
只見一只黃色的小狗趴在地上,兩只前爪可憐兮兮地護着腦袋,紅豆的利爪抓着它的鼻子,血都滲了出來。
漫天涯急忙跑上去,抱起紅豆,說:“紅豆,你怎可以欺淩弱小呢?”他蹲下身,撫摸着黃狗,他發現黃狗背上,有一道還未愈合的抓傷,他不由得愣在原地,難道昨日紅豆貓爪上的黃毛,是這只狗的嗎?被同一只貓欺負兩次,它……它也太倒黴了吧?!
漫天涯正對它深表同情,一雙纖長優美的手将黃狗抱了起來。
“你是它的主人吧?不好意思……”漫天涯說着,緩緩站起身,對上了一張他無比熟悉的臉。
白皙的皮膚,上挑的鳳目,那淡粉色的薄唇,似乎還殘留着他最後一次吻他的溫度,這張臉,這張該死的漂亮的臉,無數次輾轉在他的夢中,帶着淚水的鹹澀味,一碰就散成霧。
這張臉現在就在他面前,帶着溫暖的笑意,漫天涯卻不敢觸碰。
離軒看着面前呆愣的男子,笑着說:“兄臺,你怎麽了?”他在笑着,溫暖而真實地笑着,漫天涯如遭雷擊,巨大的欣喜令他渾身顫抖,他猛地抱住離軒,吻上了他的唇。雲縷“嗷嗚!”一聲掙脫了離軒的懷抱,跳到地上,卻又被紅豆抓住了鼻子……
離軒瞪大了眼睛,似乎是沒想到男人會有此般舉動,他眼底閃過一絲殺意,運氣于手心,他一揮袖,紅袖竟如利刃,割破了漫天涯的衣襟。
漫天涯放開離軒,一臉的不可置信,離軒斂袖,指尖從唇上緩緩滑過,神情略帶魅惑地說:“兄臺,我看你儀表堂堂,竟做出如此下流之事,若還有下次,破的就不是你的衣襟了,而是……”離軒指了指漫天涯的頸脖,轉身欲走,漫天涯急忙抓住他的手,說:“師哥,你怎麽了?我是漫天涯啊,你為什麽要裝不認識我?”
漫天涯?玉息門的掌門漫天涯?離軒露出了一個意味深長的微笑,他轉過頭,緩聲說:“我與兄臺素未謀面,何來假裝,兄臺是認錯人了吧?”他輕輕掙紮了一下,漫天涯卻将他的手抓得更緊。
這時,夢孤邏從房裏走了出來,她走到離軒身邊,抱起雲縷,說:“夫君,怎麽了?”“夫……君?”漫天涯看着面前的絕色女子,面色逐漸陰沉下來。
“師哥,你和她是什麽關系?”漫天涯冷聲問。
離軒攬過夢孤邏的肩頭,說:“還能是什麽關系,她是我明媒正娶的娘子。”說完,他掙脫漫天涯的手,摟着夢孤邏離開了。
漫天涯看着他的背影,喉頭湧起一股血腥味,他咬着牙,轉身朝樓下走去,紅豆舔着貓爪,不緊不慢地跟了上去。
走出貳叁肆,看着人來人往的大街,漫天涯突然一拍腦門,低呼道:“糟了,盞兒!”漫天涯從街頭找到街尾,還是沒有看見劍盞的身影,就在他焦頭爛額時,紅豆伸了個懶腰,粉嘟嘟的貓爪抓了抓漫天涯的褲腳,然後它徑直朝前走去。
漫天涯遲疑地跟了上去,紅豆走到了景河邊,漫天涯看見劍盞站在河邊,手裏拿着一個糖人,離他幾步遠的地方,站着一個容貌俊美的白衣少年,少年的眉眼略有幾分像女子,他眉微颦,唇角上揚,帶着幾分貴氣。
漫天涯走到劍盞身邊,愧疚地說:“對不起,盞兒,你等師父很久了吧?”劍盞搖了搖頭,抱住了漫天涯的腿。
漫天涯看着白衣少年,說:“兄臺,多謝你替我看顧盞兒。”少年微揚起下巴,說:“無妨,只是日後,這麽小的孩子得看好,被人拐去了,可就追悔莫及了。”漫天涯抱了抱拳,說:“多謝,盞兒,快向哥哥道謝。”
“謝謝哥哥!”劍盞揮着肉乎乎的小手,朝少年撲去,少年往後退了一步,皺起眉說:“不用,免了。”漫天涯朝劍盞伸出手,說:“盞兒,我們走吧。”劍盞乖巧地牽住了漫天涯的手,兩人一起離開了景河。
少年負手而站,滿意地笑了笑,說:“嗯,很好,今天做了好事,也沒被庶民碰到,不過話說,這是哪兒啊……?”
回到琉玉山,漫天涯習慣性地在房裏點了幾支檀香,劍盞趴在地上和紅豆玩,漫天涯看着手裏的文書,心卻飄到了別的地方。
那個人,真的是師哥嗎?他們那麽相似,同樣的眉眼,連嘴唇的觸感都一模一樣,可是他說他叫離軒。
師哥性情冷漠,就算對自己,也是少展笑顏,可那人,一張臉笑得春風滿面,舉止還十分輕佻,看上去像一個玩世不恭的纨绔公子。
若他真是師哥,那那個容貌絕美的女子是……
漫天涯攥緊了拳頭,如果師哥沒有死,為何不回來找他?他在這玉息門苦等了三年,肝腸寸斷的愁苦,師哥怎會料不到,他竟然還娶親,還裝不認識他……
漫天涯陰沉着臉色,将文書拂到了地上,劍盞卻絲毫不害怕,逗着紅豆,嘴裏咿咿呀呀地說:“連城~!連城~!此玉連城~!”
從那以後,漫天涯每天都去找離軒,貳叁肆的酒被他嘗了個遍,他倆對彼此的稱呼也變成了漫兄、離兄。
這天,漫天涯來到貳叁肆,看見離軒正在門口買糖人,他轉了好幾次木盤,轉杆都停在了雞上,離軒失望地嘆了口氣,喃喃說:“我就想轉一次鳳凰,有這麽難嗎?”他将錢給老板,糖人也沒要,唉聲嘆氣地走進了貳叁肆。
漫天涯眯了眯眼睛,他走到賣糖人的小販面前,說:“多少錢一個?”
過了一會兒,離軒的房門被推開了,漫天涯走了進來,他左手背在身後,右手拿了一個鳳凰糖人。
離軒愣了愣,說:“漫兄,你居然去轉糖人了?”漫天涯的臉漲得通紅,他将鳳凰糖人塞到了離軒手中,然後倒退着走出了房間。
離軒一頭霧水地看着手中的糖人,喃喃道:“真是個怪人,不過算了,總算可以吃到鳳凰的糖人了,唔,真甜。”
走出房間的漫天涯卻苦惱地嘆了口氣,他的左手握着一把糖人,全是雞啊豬啊羊的,他皺起眉,欲哭無淚地說:“唉,我不喜歡吃甜的啊……”
結果,漫天涯牙疼了三天。
☆、景河重游
對于漫天涯每日的騷擾,離軒已經習慣了,他不知道這位玉息門的掌門為何這麽閑,天天往他房裏跑,不是送茶就是送點心,完全忘了他就住在酒樓中。
不過,看他一臉醋意望着夢孤邏的樣子,離軒不知為何,心裏竟有點小竊喜,他雖然面上總笑,但讓他真正開心的人,卻只有漫天涯。
所以,當房門推開時,離軒下意識地說了句:“漫兄,今天怎麽這麽早?”結果擡頭一看,卻是抱着雲縷的夢孤邏。
夢孤邏坐到他面前,面無表情地說:“怎麽,我不是你的漫兄,很失望?”離軒笑了笑,說:“孤邏,怎麽這個時辰來找我,可是魔教出了什麽事?”夢孤邏搖了搖頭,說:“有無憂在呢,能出什麽事,不過,你最近和那個漫天涯,走得很近啊。”
離軒愣了愣,有些不自然地說:“他是玉息門掌門,我接近他,以便獲取情報,很正常啊。”夢孤邏将頭埋在雲縷背上,眼裏沒有一絲波瀾地說:“我覺得他很喜歡你,比上次那個鳶姑娘還喜歡,你在玉息門裏,還蠻受歡迎的嘛。”
離軒笑了笑,眼底出現了一抹傷感,說:“不是你說的嗎?我被人下了焚情散,按照毒發的時間看,我是在玉息門中被人下的毒,而且我自幼就被喂食一種叫剎雲草的□□,以至于我身體虛弱,寒疾難愈,夢無解為我徹底拔除寒疾,還廢了一番心力,玉息門裏的人,不都是想加害于我嗎?”
夢孤邏看着他,說:“可這都是我的推斷。”
離軒低垂下眼簾,沒有說話,三年前,他從疼痛中醒來,發現自己失去了記憶,身邊只有這個叫夢孤邏的女子,夢孤邏告訴他,他是玉息門的弟子雲令歌,身上中了兩種奇毒,且照毒發時間和兩種□□的類型推算,都是在玉息門中,被親近之人下的毒。
夢孤邏的夫君死在玉息門手中,她一心想複仇,自己也無處可去,便留在魔教,助夢孤邏一臂之力,為掩人耳目,他迎娶了夢孤邏,可兩人并無夫妻之實,關系倒更像意氣相投的摯友。
夢孤邏摸了摸雲縷的頭,站起身,說:“玉息門中,也許有人要害你,但并不代表無人愛你,我雖與玉息門有血海深仇,但只要你一句話,我可以不再追究。”
離軒眸光深沉,沒有言語。
轉眼便是深秋了,天氣轉涼。
劍盞早早就穿上了冬衣,喜歡得緊,雲玄鳶怎麽讓他脫下來都不肯。
“這是師父送的,而且連城說好看!”劍盞奶聲奶氣地說。
“連城是誰啊???”雲玄鳶欲哭無淚地問。
“連城是美人,連城超漂亮,就是不準我碰他……”劍盞自顧自地說。
雲玄鳶嘆了口氣,她抖了抖袖子,突覺一陣墜感,似乎袖子裏有什麽東西,這件衣服是她未出嫁前便有的,壓箱底很久了,漫天涯把她最近的衣服都燒了,說老土又不保暖,到蘇州去為她重新采制了一批。
她暫時沒衣服穿,就翻出了這件,難道裏面有什麽舊物?
雲玄鳶疑惑地拿出來一看,發現是一塊光澤溫潤的玉穗,她想了一會兒,猛地睜大了眼睛。
漫天涯不可置信地看着手裏的玉穗,雲玄鳶将東西交到他手上時,他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那塊玉穗,那塊他趴在雪地裏,為師哥找回來的玉穗,他以為碎在了微芒山的玉穗,竟又回到了他手中。
兩次失去,卻又兩次尋回。
這不是天意是什麽?失而複得,也許師哥,真的沒死!
帶着激動的心情,漫天涯馭輕功下山,雖然不是春日,也不是夜裏,他還是想見離軒。
漫天涯風風火火地闖進貳叁肆,把離軒從房間裏拽了出來,離軒暈乎乎的,跟着這人到了景河邊。
同樣的碧水微漾,上次師哥在這裏,還吃了他和雨淮的醋。
然而風水輪流轉,漫天涯咬着牙,滿臉怒氣地看着和雨淮調笑的離軒,離軒挑起雨淮的下巴,眉梢眼角皆是風情地說:“世人只知景恒鎮的景河水美,卻不知道雨淮姑娘比那碧波蕩漾的景河還美。”
雨淮捂着嘴,嬌嗔了一聲:“讨厭~!”漫天涯快氣炸了,他一把抓住離軒的手,三兩步登上了畫舫,離軒還在朝岸上的雨淮揮手,漫天涯黑着臉,将畫舫開到了河中央。
舫身微搖,人微醉,仿佛又回到了那個春日的夜晚。
漫天涯看着眼角含笑的離軒,記憶中的人終于與之重疊,他眼睛一熱,傾身上前,吻住了離軒的唇。
離軒沒有拒絕,反而是熱情回應。
一吻終了,漫天涯看着離軒,激動地說:“師哥,你想起來了?”離軒緩緩地搖了搖頭,漫天涯一愣,又紅着臉問:“那你是又愛上我了?”離軒用力地想了想,又搖了搖頭。
“那你是什麽意思?!”漫天涯陰沉着臉問,離軒擡起雙臂,勾住了他的頸脖,風流一笑,魅惑無限地說:“我本就來者不拒,你又那麽俊俏,玩一下又有什麽關系?”
“玩?”漫天涯的眼底升起一股怒氣,他捏住離軒的下巴,将他狠狠地甩在了蒲團上。他冷冷地睥睨着他,說:“你的确不是雲令歌,把你當做他,是對他的侮辱。”
不知為何,聽他這麽說,離軒竟有一種萬箭穿心的感覺,怎麽了?自己這般輕浮,他這反應,應是意料之中,可是為什麽,感覺那麽難受。
難受得維持不住笑容,離軒擡起頭,啞聲說:“我本就不是他!你與我交好,我是真心,而你呢?不過是想找你師哥的影子,我們之間,本就無公平可言,我不玩又能怎樣?難道笨笨地愛上你,結果你一句我不是他,就将我棄如敝履?你除了知道我叫離軒,還知道什麽?!你要的不過是一張臉,何曾想過了解我?”
他的眼底滿是苦澀,看得漫天涯心頭大震,漫天涯緩緩地嘆了口氣,他将離軒扶起來,疼惜地說:“對不起,是我太急躁了,我想了解你,你叫離軒,還有呢?”
離軒深深地看着他,說:“我叫離軒,祖籍蘇州,謀事亦在蘇州,十八歲時迎娶妻子孟氏,兩年前,妻子病重,身體虛弱,我便變賣了祖産,帶她到四處游歷山水。”
原來一切都是為了那個女人!看吧,問了不如不問。漫天涯心頭郁悶,面色陰沉了幾分,擡手将盞中酒一飲而盡。
離軒卻心情大好,和他東拉西扯了一陣。
不知過了多久,畫舫漸漸靠岸,岸上傳來一陣騷動,漫天涯神色一凜,擋在離軒面前,撩開了簾帳。
一條銀節鞭纏住了漫天涯的手腕,漫天涯面色一沉,一個輕功躍到了岸上,裂心劍出鞘,劍光中他眉目如刻。
☆、重回玉息門
他看着持鞭的絕色女子,一字一頓地說:“天算銀節鞭,你是魔教教主夢孤邏。”夢孤邏持着鞭,一雙黑眸裏毫無生氣,她神情淡漠地說:“漫天涯,交出我夫君。”漫天涯只覺血氣上湧,離軒笑呵呵地從畫舫走出,滿不在乎地說:“哎呀,被發現了。”
漫天涯惡狠狠地瞪着他,他居然是魔教中人!他竟然騙他!什麽祖籍蘇州,什麽真心相待,他們那般熱吻後,他竟然還騙他!!
漫天涯看着離軒,咬牙切齒地說:“你究竟是什麽人,接近我是何居心?”離軒走到夢孤邏身邊,眯起眼睛說:“在下乃魔教離軒,我接近你?哈哈,明明是漫掌門,對在下死纏爛打吧?”離軒摸了摸夢孤邏的手,夢孤邏愣了愣,收鞭回袖,一雙眼睛盯着漫天涯,沒有說話。
離軒抱拳,聲音低沉道:“漫掌門,就此別過了,日後若相見,我倆怕是要刀劍相向,不過今日畫舫之事,我不會忘記,漫掌門的技術,咳咳,有待提高。”他戲谑地擠了擠眼睛,漫天涯氣極,卻只能眼睜睜地看着兩人走遠。
回到貳叁肆,離軒坐在椅子上,但笑不語,夢孤邏看着他,說:“你心情不好。”離軒愣了愣,他撐着下巴,笑着說:“我哪裏心情不好呢?擺脫了一塊牛皮糖,我正準備放鞭炮慶祝呢。”
夢孤邏認真地看着他,說:“我了解你,你心情不好。”
離軒沉默了半晌,說:“剛才是怎麽回事?”夢孤邏将銀節鞭放在桌上,說:“誤會一場,店小二說你被漫天涯生拉硬拽地拖走了,我以為他發現了你的身份,要找你算賬。”
“嚯~!這麽說來,孤邏是擔心我這個夫君了~?”離軒似笑非笑地說。
夢孤邏神色一黯,說:“我失去過摯愛,不想再失去摯友了……算了,不說這個,我們得回微芒山。”
離軒愣住了,說:“怎麽了?”夢孤邏的眉角上揚,臉上出現了難得的怒氣,她掏出一張紙拍在桌子上,說:“無憂留書出走了!”離軒拿起紙一看,上面寫着三個大字——玉連城。
“無憂這孩子,也到了談戀愛的年紀啊~!你這個做姐姐的,也別太過幹涉。”離軒放下紙說。
夢孤邏咬牙切齒地低語:“我不幹涉,我保證不打死他……”離軒嘆了口氣,說:“既然你不放心,我們收拾細軟,今晚就回微芒山。”
院子裏秋葉零落,裂心劍劍氣纏風,吹起一陣塵煙。
漫天涯眉頭微皺,他的樣貌是極英俊的,眼中的暗霾為他增添了幾分壓迫感。
他的眼前,一直有那人的臉在晃。
冷清的模樣,眼底卻帶着熾烈的情感。
“我不怕你與我刀劍相向,只怕有一天我不在你身邊了,有人要傷你,我護不了你。”
然後便是那個家夥,眉目如畫,風流不羁。
“漫掌門,就此別過了,日後若相見,我倆怕是要刀劍相向,不過今日畫舫之事,我不會忘記,漫掌門的技術,咳咳,有待提高。”
一劍将地上的石頭劈成兩半,一個白衣弟子走了過來,說:“掌門,探子回報,離公子和夫人在收拾細軟,怕是要離開。”
“什麽?!”漫天涯心裏一驚,手上的劍握得更緊。
夜風襲來,離軒和夢孤邏正往碼頭趕去,這時,一道白色身影出現在了兩人面前,漫天涯持着劍,夜色中他的眉目無比深沉。
離軒心下竟有點喜悅,他擋在夢孤邏面前,說:“漫掌門還有什麽事嗎?”夢孤邏說:“你這人,我說了,他是我魔教夫婿離軒,你們道不同,何苦執着?”漫天涯冷笑一下,說:“定是你這妖女,趁我師哥傷重神志不清時,用妖言蠱惑了他,他是我玉息門弟子雲令歌,我身為玉息門掌門,誓要将他帶回。”
“那就看你有沒有這個本事。”夢孤邏銀節鞭出袖,漫天涯唇角一勾,他從懷裏掏出一把東西,撒向兩人。
離軒一驚,想要運氣時發現自己使不上一點力氣,夢孤邏已經軟綿綿地倒在了地上,漫天涯上前,抱住了搖搖晃晃的離軒。
“不用擔心,只是十香散,你暫時使不出力氣,不管你是雲令歌,還是離軒,我都不會讓你離開的……”漫天涯在他耳邊低語。
第二天清晨,一輛馬車停在了微芒山腳下,魔教弟子撩開簾帳一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