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第二天清早,宣若魚睜開眼,看到陌生的環境,才想起自己在陳家過夜了。

房間收拾得很整潔,床上用品應該是新換的,散發着香噴噴的洗滌劑味。房間裏的擺件也是新的,上面纖塵不染,還有能隐隐聞到一股油墨味。

衣櫃裏裝着嶄新的衣服,還沒有剪吊牌,全是他的尺碼。

房間的角落堆滿了衣物的包裝袋,看樣子,都是為他準備的。

宣若魚看了下時間,剛七點半。

今天周一,公司有早會,他作為總裁助理,要提前半個小時到場準備。

換上自己昨天的衣服,宣若魚推開門。

門外有兩個傭人正在擦欄杆,他們背對着宣若魚,竊竊私語。

“李嬸兒,昨天晚上接到電話,讓今天早點來,一來就被告知要把若臻少爺的房間清空,裏面的家具什麽的全部扔出去,怎麽回事?”

說話的是個二十多歲的小夥子,膚色黑,大家都叫他小黑。

“我怎麽知道,我也很懵。昨天晚上大少爺二少爺挨打了,小姐也被罵得狗血淋頭。我在副樓都聽見老爺的咆哮。”

李嬸在陳家幹了十多年,是住家傭人,不像小黑,只是白天在這裏,晚上自己回家。

“若臻少爺還跪在大門口。”小黑把毛巾放進水桶裏,擰了一把,繼續擦拭樓梯欄杆,“之前寵得跟個寶貝疙瘩似的,怎麽說攆走就攆走?果然豪門深似海!”

“不能議論主人家的事!”李嬸兒呵斥,“快幹活兒,當心扣錢!”

“我就問問,”小黑笑道,“那些家具還是新的,我能撿回去用嗎?”

“不行!老爺說了,全部拖到垃圾處理廠填埋了。噓,你小聲點,吵到那位睡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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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嬸兒,你說,這個若魚少爺又能待多久?!”

宣若魚掩上門,門軸發出“吱呀”的聲音。

李嬸兒和小黑轉過頭,看到宣若魚,小黑吓得差點從欄杆上摔下去。

“若魚少爺,我......我......”小黑語無倫次地解釋。

樓下傳來喧嘩的聲音,宣若魚淡淡地看了小黑一眼,沒有說話,徑直下樓了。

“李嬸兒,若魚少爺會不會整我啊?”小黑哭喪着臉。

上次他不小心得罪了若臻少爺,若臻少爺明面上笑嘻嘻,背地裏讓他一個人将整個花園的雜草全部拔光。

若臻少爺就在陰涼處喝着茶,看着他頂着烈日工作了五六個小時,差點中暑。

老爺夫人,大少爺二少爺小姐都不會這麽苛責下人。

那次過後,小黑看見大家嘴裏那個“溫柔”的若臻少爺,都夾緊了腳趾繞道走。

聽說若魚少爺和若臻少爺以前生活在一起。

想到這裏,小黑忍不住打了個哆嗦。

樓下,宣若臻跪在門口,宣易道正在扇自己耳光。

“陳總,這事不能怪若臻,都是我的錯,是我鬼迷心竅,若臻什麽都不知道。是我讓醫院留的宣若魚的血樣,頭發也是我在床上撿的。若臻以為自己是陳家的少爺,他對你們的感情都是真的。你們別怪他,都是我的錯。”

宣若臻跪在地上,一臉煞白。

他沒有說話,擡起頭,無聲地留着眼淚。

“若魚是我們在山坳裏撿的,當時他身邊圍了好幾條野狗,要不是我,他早就死了。你看看,我手上這道傷口是狗咬的,當初縫了五針,二十年了,都還有印子。”

“看在當初我救助若魚的份上,你也不能趕盡殺絕啊!”

陳慶臉眼神都懶得給他們一個,淩俐的聲音如冷箭般射将出去,“誰放他們進來的?!把他們攆出去!”

負責開門的李叔,“那是若臻少爺......”

陳慶冷嗤一聲,鄭重宣布,“從今天開始,不許提起宣若臻!他不是陳家的人!誰再放他們進來,就不用留在陳家了!”

看到宣若魚從樓下下來,陳慶依然板着臉,但是聲音卻忽然溫暖了起來,“若魚,這麽早就醒了,是不是聲音太大,吵到你了?”

雙标的态度轉換得很自然。

宣若魚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宣若臻,內心沒有一絲波瀾,“沒有吵到我,我自然醒的,今天還要上班。”

陳一北打着呵欠從廚房出來,“若魚,你今天不用上班了。”

看着宣若魚露出疑惑之色,陳一北解釋道,“霍元霁說了,放你一周的假。餓了吧,廚房做了鐵鍋炖大鵝,你快過來吃。”

宣若魚:“............”

為什麽貴氣十足的豪門,早餐會是鐵鍋炖大鵝。

“啊?你不喜歡嗎?我還以為你喜歡吃。”

他們不知道宣若魚的愛好,問了宣氏父子,他們也說不出個所以然。

宣家就沒把宣若魚當成正經兒子來養,連喜歡吃的菜都說不出來。

方檀知道後,又傷心一回。

鐵鍋炖大鵝還是高浩洋說的。

高浩洋說宣若魚很愛吃辣的,燒烤、麻小、火鍋什麽的,上次在醫院吵着要吃鐵鍋炖大鵝。

相對于燒烤,他們覺得鐵鍋炖大鵝比較清淡,還專門請來一個東北廚師。

宣若魚知道他們費了很大的心思。

上次他在醫院提出要吃鐵鍋炖大鵝也是為了故意為難宣若臻。

不過鵝肉挺好吃的,低脂高蛋白,他也挺愛吃。

于是笑着點了點頭,“我喜歡吃。”

陳一北見他點頭,很高興,“那你去餐廳等着,我去廚房催催,馬上快好了。”

又看見門口的宣家父子,“那些糟心事你別管,爸會處理好。”

宣若臻擡起頭,眼巴巴看着陳一北,小聲喊了句“哥哥”。陳一北就像沒看見似的,連一個眼神都懶得給。

宣若臻跪在地上,身上輕微顫抖。

原本以為,陳家至少有一個人站出來責罵他,質問他當初為什麽要那樣做。

沒想到的是,卻被完完全全地漠視。

漠視,是一點也不在乎。

對他這個人,完全不在乎。

他們唯一在乎的是,他在這裏,會讓宣若魚不開心。

宣若魚想了想,擡腳往門口走去。

被捷達圍追堵截那件事,必須要宣若臻付出代價。

宣若臻跪在門口,宣易道站在他旁邊,絮絮叨叨說着話,很煞風景。

陳慶招呼幾個保镖,要把他們拖出去。

看見宣若魚出現,宣易道像是看到了救星,“若魚,你說句話啊!當初我們待你不薄啊!”

“說什麽?!”宣若魚臉上出現嫌惡的表情,“你不會以為,我還會幫你們求情吧?”

“宣若魚,你忘恩負義,恩将仇報!沒有我們,你能長這麽大了?!”

“那你想幹什麽,把我整死了,然後你兒子就能當上陳家名副其實的少爺了?!”

宣若魚說這句話的時候,死死盯着地上的宣若臻。

他的嘴上挂着笑,眼裏卻全無笑意,一抹冷從嘴角傳染開來,戾氣橫生。

“宣若臻,你真的毫不知情?!”

尖銳般的諷刺,血淋淋地掀開宣若臻的白蓮面具。

似乎要将他的靈魂拖出來,當衆鞭笞。

宣若臻沉默着,看似純情的眸子,瞳孔緊縮。

他一開始不知道,只是當作玩笑把陳家丢失了RH陰性血的小兒子這件事告訴宣易道。

沒想到宣易道很上心,給了他血樣和毛發讓他寄出去。

雖然宣易道沒有明說,但他也知道,那是宣若魚的血樣和頭發。

陳家的親兒子是宣若魚,不是他。

檢測報告出來後,陳家欣喜若狂,直接找上了他,以為他是遺失的親生子。

他貪戀陳家的富貴,将錯就錯,默認了自己的身份。

然後就是一家人串通,瞞着宣若魚。

平心而論,宣若臻長相不錯,眼睛大大的,尤其是哭起來,柔弱又可憐,很容易博取大家的同情。

現在跪在地上求饒的樣子,卻像極了喪家之犬。

“宣易道,我明明就是你從福利院領養的,你知道我的血型以後領養的我,打的什麽主意你自己心裏清楚!”

他就是宣家撿回來,宣若臻的“移動血庫”。

這些年來,要是沒有宣若魚的血,宣若臻早死了。

剖開血淋淋的真相,宣易道卻完全沒有感到羞恥。

他叫嚣着,要撲過來,陳慶身後的保镖把他按壓在地。

“宣若魚,要是老子沒有把你從福利院接出來,你早就餓死了,你不感激我,反而說出這種狼心狗肺的話!法律上規定了,養恩大于生恩,老子養了你二十年,名義上是你的養父,你對我有贍養的責任!你信不信我到法院告你!”

終于撕破臉了,宣易道露出醜惡的嘴臉。

宣若魚嗤笑一聲,根本不理會他的無理取鬧。

保镖們把宣易道被按在地上,他奮力掙紮,臉在地上磨出一道道血痕。

“按緊實了,別讓他傷害若魚。”陳慶吩咐道。

保镖們手下沒輕重,宣易道剛開始還能叫罵,最後嘴被抵到地上,發出“嗚嗚”的聲響。

樓下動靜太大,陳家人幾乎都醒了,下樓來。

方檀身體不好,一般會睡到九點才起床,她惦記着宣若魚,只披了件薄外套,還穿着睡裙。

宣若臻看到方檀,跪着往前幾步,哽咽,

“媽媽......”

之前在陳家,宣若臻整天陪着方檀,他自認為和方檀的感情很真誠。

可是,一開始就抱着不單純的目的,怎麽可能會有真摯的感情。

方檀只覺得惡心以及被欺騙後的不适。浸染在骨子裏的修養讓她不會發怒,不過,優雅的人也會有脾氣。

方檀輕皺着眉,聲音婉約動聽,自成一派,“孩子,你這樣子,牛英聽到該多麽傷心啊。”

牛英是宣若臻的親生母親。

那個在宣家撒潑,一看就是下三流的女人,他平時最看不起的女人,是他的親生母親。

可謂殺.人誅心,這句話像一把利劍,将宣若臻徹底擊穿了。

之前所有的僥幸,所有的幻想,在這一句話中全部化為泡影。

他最鄙視的人,在街上遇到都會刻意躲開的人,居然才是他的親生母親。

宣若臻氣得渾身都在顫抖。

為什麽會這樣?!

他從小就比宣若魚優秀,性格也比宣若魚開朗。

不管走到哪裏,都是他比較受歡迎。

宣若魚木讷又蠢笨,哪裏比得上他萬分之一。

為什麽他不是陳家的親生子。

他怨毒地瞪着宣若魚,什麽都比不上他的蠢弟弟,卻是陳家的親生子。

他也曾預想過身份被拆穿的那天,所以他剛開始到陳家,盡最大全力展示自己的優點,表現得善解人意、溫柔善良,每天花很多時間陪方檀。

沒想到方檀對他一點感情也沒有。

宣若臻癱坐在地上,轉頭看向宣若魚,“弟弟……我也是身不由己……你能不能……”

他以前看過一本小說,養女代替正牌女主認親,養女認親成功,正牌女主一直不能和親生父親相認。

最後養女和正牌女主和諧相處,情同姐妹。

他希望宣若魚幫他說上兩句好話。

陳慶站出來,柔聲說道,“若魚,你被車追堵的事是宣若臻下的令,相關人員我已經處理,他們兩個......交給你處置。”

陳慶看出來,他這個小兒子看起來乖巧,實則內心堅韌,很有主見,不會輕易心軟。

好歹他也在宣家生活了二十多年,交給他,是最好的選擇。

宣若魚低頭,一雙漂亮的眼眸微微眯起來,冷靜地打量地上的宣家父子。

筆挺的身軀無端透出一股攝人之感,森然莫測。

“把他們送走,以後都不想見到他們。”

簡單一句話,就将宣家父子的未來蓋章定論。他們這輩子,再也翻不出浪花了。

陳慶想了想,吩咐下人,“報警,宣若臻騙了陳家的錢,讓他們全數奉還并且賠償損失。如果數額不足以判刑,我在西山有片礦場,把他們送過去。”

宣易道聽到“礦場”兩個字,咬緊牙關,怨毒地瞪着宣若魚。

陳慶站在中間,擋住了他的視線。

宣若臻癱坐在地,絕望到底。

一切幻想,化為泡沫。

............

解決了宣家父子,宣若魚只覺得渾身輕松。

宣若臻被拖走後,傭人過來打掃衛生,不到十分鐘,就消除了兩人留下的痕跡。

方檀重新回房換了衣服,陳一南和陳西京也出來陪着宣若魚吃早飯。

一張長條形餐桌,正中用精美的青花瓷碟盛放着鐵鍋炖香的鵝肉。

餐桌端部放着熱氣騰騰的豆漿、牛奶、燕麥粥、小米粥,各種西式面點、蛋糕,琳琅滿目。

宣若魚驚訝,陳家的早餐也太豐富了。

“若魚,喜歡吃什麽自己拿。”方檀笑着解釋,“一般不會這麽浪費,不知道你平素愛吃些什麽,廚房多備了些。”

宣若魚端了碗燕麥粥,拿了兩個白煮蛋,“早上吃清淡點比較好。”

感受到大家炙熱的眼神,他埋頭吃飯。

他夾了一筷子油炸小魚,埋頭吃了一口。

再擡起頭的時候,發現原本離他比較遠的油炸小魚放到了他面前。

他夾了一顆油酥花生米,埋頭吃了一口。

再擡起頭的時候,發現油酥花生米也放到了他的面前。

他喝了大半碗稀飯,餐桌上的菜基本都堆到了他的面前。

宣若魚:“?”

“謝謝,這麽多,我吃不完,你們吃啊。”

“你吃,我吃個面包就夠了。”陳一北嘴上叼了塊面包,目光炯炯地看着他。

宣若魚這才發現,大家都在關注他。

可能是怕他尴尬,不敢明目張膽地看他,眼神若有似無地往他這邊飄。

“一家人不說謝。”陳慶端了杯牛奶放到宣若魚面前。

今天早上看到宣氏父子,他就不高興。

宣若臻剛到陳家的時候,他就覺得奇怪。

宣易道對宣若臻這個養子過于關心了,他剛開始以為宣易道是真心對養子好,也以為宣易道有攀龍附鳳之心,想鞏固和宣若臻的關系為宣若魚鋪路。

沒想到宣易道就從來沒有就宣若魚的事來求過陳家,宣若魚的實習工作還是自己去找的。

可見,宣若魚以前在家多麽地不被重視。

若魚很小就出來打工,每個月還給家裏補貼生活費,聽到這些他就覺得揪心。

還有,之前一北安排若魚看心理醫生,他知道後簡直震驚了。

不知道小兒子以前遭了多少罪。

想到這裏,他又把宣若魚多看了兩眼的小蛋糕挪到他面前。

想把所有最好的東西都給他。

宣若魚面前擺滿了餐碟,橫七豎八地堆疊起來,快放不下了。

宣若魚:“......”

吃得差不多,宣若魚準備離開,“叔叔阿姨,我吃好了,今天早上公司還要開會。”

陳慶看了一下時間,“一北,你用‘淩風號’送若魚去吧,現在是上班高峰期,肯定會堵車。”

這個時候确實會堵車,地鐵站離這裏也很遠,宣若魚道謝之後,跟着陳一北走了。

陳家別墅在三環邊,占地上百畝,專門花巨資改變了敏蘭河的走向,整個小區被河水環繞,清雅宜人。

被一大群人簇擁到一塊地上寫着“H”字樣的地方時,宣若魚才意識到,“淩風號”不是車的品牌,而是直升機的名字。

“若魚,霍元霁說了,你這一周都不用去,你在家休息一周。”陳一北雖然不想讓他去上班,還是拉開了直升機的門。

宣若魚:“一北哥,坐直升機上班,會不會太誇張了一點?”

陳慶笑道,“一點也不誇張,小霍的辦公樓有停機坪,坐‘淩風號’五分鐘就到了,開車過去最少得堵一個半小時。”

宣若魚:“送我去地鐵站吧,我坐地鐵。”

陳西京:“若魚,地鐵站沒有停機坪。”

宣若魚:“我的意思是開車送我到地鐵站就行。”

說完,就對上方檀憂心的眼神,“聽說地鐵很擠,若魚,就讓一北送你吧。”

其他人也跟着勸。

“若魚,現在上班高峰期,最近的地鐵站要等好幾趟才擠得上去,等你趕過去,早會都開完了。”

宣若魚想了一下,他要是乘坐直升機去上班,燃油費估計比他一天的工資還多。

而且,公司的同事該用什麽樣的眼神來看他啊。

“算了,我不去了。”

“若魚,要不跟着姐姐去巴黎看展吧,現在正好是秋季新品發布會。”陳西京笑道,“我們可以坐‘淩月’號去。”

有了“淩風號”的先例,“淩月號”應該也是和私人飛機差不多的配置,宣若魚立刻表示了拒絕。

他這一拒絕,陳西京滿臉失望,可憐巴巴地看着他,感覺他一個簡簡單單的“不”字,就摧毀了西京姐所有的希望。

“我回學校。”宣若魚假裝沒有看到陳西京失望的表情,“等過了上班高峰期我再走吧。”

“若魚,這是小王和小張,讓他們陪你去吧。”

在陳慶的指示下,兩個膀大腰圓粗胳膊的黑衣保镖站了出來。

宣若魚:“......”

“若魚,你爸......叔叔怕你遇到危險,你要是不喜歡,讓他們離你遠遠的就行。”方檀柔聲解釋,“怕再遇到上次那種情況。”

宣若魚想象了一下,他帶着這兩個身形并不小的“小張和小王”去擠地鐵,效果應該挺震撼的。

他嘆了口氣,“我不去學校了。”

“若魚,霍元霁雖然很不錯,但他很懶,你在那裏學不了什麽。你要是想上班,可以來陳氏,想學什麽,大哥教你。”最穩重的陳一南終于插上話了。

宣若魚覺得陳一南的提議稍微正常一點。

沒有讓他直接就去陳氏企業當什麽總經理董事長之類的。

而且陳一南看起來持重寡言,應該不會給他太浮誇的建議。

“一南哥,我們去你房間談吧。”

陳一南長相端方,從內到外透着一股嚴肅的氣息。

四人當中,他最像陳慶。

可是這時,他卻像一只打了勝仗的公雞,尾巴快翹到天上去了。

一圈人圍着若魚,他剛開始還插不上話,沒想到他最後只說了一句,若魚就跟着他走了。

這種感覺太美妙了,比賺了幾十個億還有成就感。

陳一南盡力抿着嘴,還是無法掩蓋隐藏在其中的得意之色。

陳西京在旁邊氣得咬牙,呲着牙罵他奸猾。

陳一南嘚瑟地瞟了陳西京一眼,趕緊帶着若魚走了,生怕遲了若魚會被人搶走。

陳家人這種簡單粗暴直白的示好,讓宣若魚非常有壓力。

這種好不純粹是做錯事後的補償,更是那種掏心掏肺,恨不得把世界上所有最珍貴、最美好的事物捧到他面前,沒有任何雜質,純粹的親人之間的愛。

原著中的宣若魚最後死在了病床上,并沒有被認回陳家。

他穿過來之後,雖然改變了原身的命運,還是沒有辦法心安理得地享受陳家人對他的好。

昨晚答應留下來,也只能算是順勢而為。

長期住校也不是辦法,至少這裏還算得上是一個“家”。

暫時先這樣吧。

他和陳一南談了一上午。陳一南确實穩重,根據他的情況客觀分析了他的優缺點,以及綜合了他的興趣愛好,建議他到陳氏集團旗下的科技公司學習。

他也确實對這方面感興趣,霍元霁那裏他是去不了了,幹脆就聽從陳一南的安排吧。

他答應去陳氏科技之後,陳一南非常高興,開車悄悄把他帶出了陳家。

他去學校收拾東西,發現除了幾本書之外,沒什麽可帶走的。而且那些專業書對他來說都是小兒科,要不要都無所謂,倒是書桌上放着的剩下半包貓糧提醒了他。

他是扁臉蛋兒和軟趴趴的鏟屎官,不知道他不在,它們的屎誰來鏟。

他看了看時間,現在這個時候,霍元霁應該還在開會,打車去了霍元霁家。

霍元霁的家在市中心,綠化好,私密性很高。因為之前宣若魚要過來照顧貓,所以在小區錄入了信息,他掃臉進來了。

門是密碼鎖,門一開,就看到扁臉蛋兒蹲在門口。

扁臉蛋兒看到他,叫了一聲。

軟趴趴從遠處沖過來,在他面前完成了一套後空翻,又四爪并用地跑走了。

宣若魚給兩只貓換上新鮮的貓糧,把水盆裏的水換了,又把貓砂全部倒了。

儲物間堆滿了貓砂,霍元霁一開始就說了,每天換貓砂,貓砂只用一次。

有錢人養起貓來也很任性。

做完這些,他才發現,霍元霁在家。

客廳有一個很大的露臺,霍元霁背對着客廳,朝着中庭,坐在椅子上看風景。

他穿着一件白色的綢質T恤,将肌肉的輪廓描摹得紋路清晰。

宣若魚看了幾秒,走了過去。既然來了,還是當面說清楚,他以後可能沒有辦法過來照顧兩只貓,也不會去上班了。

他沒有刻意保持安靜,腳步在大理石地面發出輕響。

讓他奇怪的是,快走近了,霍元霁也沒有發現他。

一動不動地坐着,垂着眼睑發呆。

一束陽光透過樹梢,打在他的側臉上,泛起一層金紗。

陽光照射下,能清楚地看見他耳廓的小絨毛,一簇一簇的,很可愛。

“嗖”地一聲,軟趴趴像顆黑毛球一般,不知道從哪裏射出來,差點撞到宣若魚臉上。

宣若魚吓了一大跳,差點被軟趴趴的爪子挂到。

就這樣大的動靜,霍元霁也沒有回頭。

他的周圍好似被按下了靜音鍵,再大的風浪也影響不了他。

玩心大起,宣若魚想吓他一下。

他慢慢伸出手,快靠近的時候,又不知道接下來該幹什麽。

以前上學的時候,和同學玩鬧,喜歡把手伸到對方衣領裏取暖,尤其是冬天,讓對方吃“冰棍兒”。

現在這樣做很不合适。

首先是季節不合适,其次對象是霍元霁,對象不合适。

就在他猶豫的時候,手忽然被抓住,往前一拉。

由于慣性,宣若魚踉跄了兩步,要不是手撐在椅背上,他已經撞進了霍元霁懷裏。

霍元霁擡眸,看見一張有着視覺沖擊的笑顏近在咫尺。

少年那閃若星辰的眼睛,溫和又澄澈,

明明毫無雜念,一時竟讓他覺得有幾分心亂如麻。

“你怎麽來了?”霍元霁問道。

“我來看看兩只貓,怕它們被餓死。”宣若魚想縮回手,發現手被拽得很緊。

“霍叔叔,你可不可以先放手,我不是歹人。”

宣若魚的手指很細,骨節分明,掌心有一層薄繭,摸起來像是被刮花了的細膩玉質,

讓人忍不住想把那層薄繭抹平。

霍元霁這樣想着,也這樣做了。

他分開宣若魚的掌心,捏着他的掌骨,把整個手掌按到自己的臉上,輕輕按壓。

宣若魚感受到他臉上的溫度,有點涼,摸起來很舒服。

指尖不經意觸碰到睫毛,有種撓人的癢意。

“霍叔叔,你幹什麽?”宣若魚收回手,覺得心跳又加快了。

那種向上的、積極的頻率。

很奇妙的感覺。

“你剛剛不是想摸我?”霍元霁放開手,仰着頭凝視着他。

宣若魚把手收回來,有點小尴尬,“不是,我就是想吓唬你。”

“若魚,摸我是吓唬不了我的。”霍元霁笑着,示意他坐下。

“霍叔叔,你怎麽沒去公司?”

扁臉蛋兒吃完貓糧,慢悠悠踱了過來,在宣若魚腳邊蹭了蹭。

宣若魚把它抱起來,拿了梳子幫它順毛。

“聽說你不去,我就不去了。”霍元霁說道。

宣若魚才不信他說的話,他看見旁邊的矮幾上放了一杯水,水的旁邊放着一個藥盒。

“你生病了?”

他向前傾了傾,去看藥盒的名稱。

這個動作像是按下了什麽開關,原本懶散的霍元霁一下子崩直了神經,眼疾手快地将藥盒抓起來,塞進衣兜。

“沒有,是維生素。”

“哦。”宣若魚沒有打聽別人隐私的習慣,停止了追問。

“若魚。”霍元霁喊了一聲,“你不能叫我霍叔叔了。”

“那叫什麽?”宣若魚捏着扁臉蛋兒的爪子,覺得內心無比舒暢,“老板?不對,我已經離職了。學長?也不行,現在沒有在學校。哥夫?更離譜了,宣若臻已經被趕出陳家了。”

“我和你有婚約。”

霍元霁看過來,嗓音如山谷回聲,低沉而富有磁性。

潺潺般流過耳廓。

語氣帶着些許蠱惑。

青山般俊朗的面容舒展開來,慢條斯理、予以綿長地吐氣,

“你可以叫我元霁哥哥。”

他的手不知道什麽時候落到了貓咪的頭上,毫無章法地一揉,也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在話音落下的時候,似不經意地勾到宣若魚的小指上。

宣若魚覺得指尖滾燙,觸電般酥麻。

窗外的桂花香融進風裏,飄來一陣清淡的香氣。

“若魚,叫我元霁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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