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軟趴趴不知道從哪裏蹿了出來,在玻璃碎片中間跑酷,嘩啦啦一片響。

宣若魚站穩後,掙開霍元霁,把貓捉了起來,怕貓被玻璃劃傷。

“我先走了。”宣若魚覺得很尴尬。

和霍元霁待在一起感覺比應付袁蓓和霍安安還耗費心力。

“等一等。”霍元霁說道,“你剛剛扔了我媽的包包,她挺記仇的,我送你......或者我給陳一南打電話,讓他過來接你。”

或許是覺得“記仇”兩個字不該用于評價袁蓓,霍元霁頓了頓。

良久,才低聲道,

“她以前不像這樣。”

袁蓓出身書香世家,雖然嫁入霍家,卻從來不會主動購買奢侈品,像今天這樣大聲嚷包包價值百萬的情況,以前從未出現過。

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袁蓓就像是變了個人似的。

以前她溫文爾雅,寬容善良,胸懷寬廣,現在竟然會為了霍安安的事和他斤斤計較。

找人在小區門口守着宣若魚,現在的她,這種事還真的幹得出來。

外界不知道若魚的身世,袁蓓也不知道,他怕袁蓓氣狠了對若魚不利。

他現在還不能名正言順、時時刻刻守在若魚身邊,就怕稍有疏忽,傷害到若魚。

他也想送他回家,但是最好的情況是讓陳一南親自過來。

為若魚正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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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陳家庇護,袁蓓不敢輕舉妄動。

那些想借此讨好袁蓓的人,在行動前也得掂量能否承擔起陳家的怒火。

“讓一南哥來接我吧,我給他打電話,他還不知道我到你這裏來了。”

今天上午,陳一南把他送到學校,然後執意要等。宣若魚借口學校還有事,他需要私人空間,又承諾辦完事後會給他打電話,陳一南才離開。

陳一南接到電話,知道宣若魚在霍元霁家,表現得非常吃驚。

他讓宣若魚別亂跑,馬上就到。

兩人坐在陽臺上等陳一南。

“我沒想到,你會扔她的包包。”

袁蓓當着宣若魚的面,沒有給霍元霁一絲臉面,當時挺尴尬的。

她是霍元霁的母親,霍元霁也不是那種會跟人大吵大鬧的性格。

但他屬實沒有想到宣若魚會把她的包包扔出去。

當他看到宣若魚拿起包包,利落地開門,扔出去,一氣呵成。

他非但沒覺得不對,反而覺得很帥。

有種被人保護的感覺。

“她是女人,又是長輩,我不可能把她扔出去吧。”

宣若魚當時沒想太多,就是覺得袁蓓太吵了,想把她趕走。

他當時是想扔手機,但是袁蓓手上沒有拿手機。

他猜想手機肯定在包包裏,就一起扔出去了,沒想到袁蓓反應那麽大。

“挺聰明的。”霍元霁評價。

現在霍家大宅,都是袁蓓一個人說了算,能治她的人,宣若魚是第一個。

宣若魚被表揚,有點嘚瑟,順嘴開了個玩笑:“把你媽媽得罪了,她肯定恨死我了,你也別想和我結婚了。”

“能結。是我結婚,又不是她和你結。”霍元霁不緊不慢地回答他的問題,回答之後反問一句,“你同意了嗎?”

宣若魚:“......”

感覺挖了個坑,自己把自己給埋了。

霍元霁見他沒有說話,笑了笑,也不再逼問。

兩人沒有說話。

“我去倒杯水喝。”宣若魚站起來,到廚房拿水。

喝完一杯水,宣若魚忽然想起了什麽。

他性格直爽仗義,看不慣不會藏着掖着,馬上就會說出來。

之前在公司,他會幫助被黃主管欺負的李玲,盡管他和李玲只見過幾次面。

他看到霍元霁被這樣毫無道理地訓斥,當然會出手相助。

當時,他除了想幫霍元霁,心裏還有個隐隐的猜想。

現在冷靜下來,這個猜想又浮上心頭。

他放下水杯,踮着腳尖,悄悄從另一間屋繞到陽臺。

霍元霁倚靠在躺椅上,看地上兩只貓兒嬉戲。

确定霍元霁沒有發現自己,宣若魚走近之後,把手伸到霍元霁右後方,輕輕撚動手指。

指腹摩擦,發出很小的聲音。

在喧鬧的場所,這樣細微的聲音可能被忽略。

但是,現在周圍很安靜,兩只貓只是在互相舔毛,這樣近在耳畔的聲音其實不容忽視。

霍元霁沒有反應。

宣若魚心中的猜想漸漸落到實處。

他坐回椅子上,看着霍元霁,神情複雜,“霍叔叔,你是不是......”

霍元霁凝視着他。

很奇怪,他明明和宣若魚認識沒多久,但是兩人默契十足。

宣若魚總是能精準地揣摩到他的想法。

他藏了這麽多年的秘密,就連和他最鐵的好友程建白都沒有發現,卻被宣若魚敏銳地捕捉了。

霍元霁并不覺得難堪,反而像是解脫了一般,順着他的話說了下去,“是,我右耳聽力有障礙。”

宣若魚沒想到他這麽爽快地承認了,一時語塞,不知道該怎麽接話。

愣在原地,眉頭緊皺。

霍元霁見他一臉苦大仇深,好似聽力有障礙的不是自己,反而是他一樣。

他笑了笑,一臉雲淡風輕,“這麽關心我?”

再次出現了之前那種輕佻的口吻。

宣若魚沒想到他還能開玩笑,估計沒什麽大問題,忐忑地問道,“怎麽回事?”

“想聽八卦,還是,”霍元霁柔聲說道,“關心我?”

宣若魚下意識想回答“關心你”,又覺得沒氣勢,像被他牽着走一樣,不服氣問道,“有什麽不一樣嗎?”

霍元霁笑道,“你想知道,我會告訴你。但是我想知道,你是不是在關心我?”

他側着頭,下颌線條緊致且明朗,在溫煦的日光中,風雅動人。

他把聲音壓得很低,很輕柔,如和風細雨。

每一個音調都想長了爪子,誘惑着對方,進入他的領地。

像是稍微高那麽一點點,就把人吓跑了。

宣若魚只覺得心裏一跳。

他低着頭,後頸線條被拉長,身體不由自主地緊繃。

硬着口氣說道,“我就關心你,不行嗎?”

“謝謝。”霍元霁笑道,“我很開心。”

“五年前,我媽出了嚴重的車禍,出院之後性情大變,醫生說是災難後的應激反應,讓我們順着她。她以前非常恨霍安安的媽媽,因為我爸搞出的這個私生女,離婚後帶着我去了國外。因為霍安安,她一直都沒有原諒我爸。”

“可是,她出院沒多久,就和我爸複合了,還讓我把霍安安帶去家裏吃飯。我以為她只是随口說說,也不想把霍安安帶她面前讓她堵心,就把霍安安扔到路邊,一個人回了家。她知道後很生氣,給了我兩巴掌。”

“我第一次知道原來我媽的力氣還挺大,當時只覺得天旋地轉。那一天,耳朵持續耳鳴,之後就出現聽力障礙。”

“偶爾聽不見,尤其是周圍發生巨大的聲響之後。”

宣若魚立刻想起,上次他們在高速路飙車,捷達撞車爆炸聲響徹雲霄,霍元霁眉頭也沒有皺,他當時還覺得霍元霁又酷又拽,特別有男神風範。

沒想到是這個原因。

剛剛玻璃器皿落地,霍元霁輕輕皺了眉,然後他說話,霍元霁好像沒聽清楚,轉過頭來疑惑地看着他。

也是因為聽力的障礙。

那麽,霍元霁這樣慢條斯理的說話風格,對人愛答不理的處事作風,看似慵懶貴氣,實際上是他的保護色。

這樣,他沒聽清楚,不回答別人的問題,大家也不會往這方面猜想。

只覺得這是他的習慣。

想到這裏,宣若魚心中泛起一絲別樣的情緒。

“去醫院看過嗎?”

“去過,需要做一個小手術。”霍元霁說道。

“為什麽不去做?”

就算再忙,五年了,總能抽出時間。

“我要是去醫院呆上一周,霍氏企業就要改名黃氏企業了。”

霍安安的親生母親姓黃。

近年來,袁蓓越來越喜歡霍安安,集團公司的核心部門裏的黃家人越來越多。

之前宣若魚打的那個黃主管,也是霍安安的表舅舅。

他一直想找借口把黃主管弄走,沒想到宣若魚誤打誤撞幫了他。

霍天罡中風之前,一直縱容袁蓓插手公司的事,他全盤接手公司後,袁蓓在家陪着霍天罡複健,他才潤物細無聲地将黃家人剔除權利中心。

相反,袁蓓不喜歡袁家人,高浩洋的母親姓袁,是袁蓓的侄女,反而不被待見。

他今年才想辦法把高浩洋從分公司調回總部。

不過,若魚不喜歡高浩洋,還得把高浩洋送回去。

“你媽,是不是有什麽問題?”宣若魚問道。

這個問題其實有點像廢話。

霍元霁能一眼看穿宣若臻有問題,當然也能發覺自己家裏的問題。

“她可能只是生病了。”霍元霁淡淡地說道。

他知道霍天罡在外有私生女的時候,是和袁蓓站在一邊的。

兩人背井離鄉,去往國外定居,相依為命。

袁蓓是一個非常優秀的人,在情況最艱難的時候,都不忘以身作則教育霍元霁,培養他良好的品性。

霍元霁不是不知道袁蓓有問題,他比誰都清楚袁蓓有問題。

可是他不願意去調查。

這是教他從小要寬容善良、胸懷寬廣的媽媽,是那個優雅高貴,喜歡讀詩看書的媽媽,是那個不會嫌貧愛富,攀比奢侈,和藹可親的女人。

“她生病了,”霍元霁又重複,聲音很沒有說服力,“災後應激,可能也有更年期的原因,我之所以守着霍氏,是怕她病好後後悔。”

他說話的時候,仰頭望着天空,眼神飄忽。

宣若魚感受到他言語中淡淡的憂傷,有種心髒被揪住的感覺。

“你要人陪嗎?”宣若魚遲疑了一下,還是繼續說道,“我的意思是,我可以陪你去醫院。你做手術的時候,我可以幫你看着公司。你有信賴的副手吧。”

霍元霁只是笑了笑。

“你在心疼我嗎?”

宣若魚聳聳鼻尖,“算是吧。”

面對一個敞開胸懷的人,他做不到拒絕。

聽力和袁蓓,對霍元霁來說,是心底最黑暗,最不願提起的事。

他從來未想過告訴宣若魚,這些負面的東西,他一個人承擔就好。

他以為,宣若魚知道這些事,會更加抗拒他的接近。

宣若魚卻像是一道光,陪在他身旁。

從此,他不再孤單了。

也有人心疼了。

霍元霁擡眸,溫柔地注視着他。

缱绻的風落在耳邊,整個世界變得分外清晰。

他沒有故意壓低嗓音,而是帶着笑意,

依然不疾不徐,語氣卻格外篤定,

“世界上只有你知道我的秘密,你必須要嫁給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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