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宣若魚的表現驚豔了全場所有人。
之前對他不了解的人,也是聽了李天奇胡說八道,才對宣若魚露出看不起的神情。
現在回過神來,有種被戲耍的感覺。
他們一開始的輕視、鄙夷,全都變成了赤.裸.裸的諷刺。
房間裏飄蕩的每一個音符,都是對這些诋毀最有力的抨擊。
宣若魚表現出的才華橫溢,向衆人宣告,他才是那個站在金字塔頂端,最有資格睥睨旁人的人。
在座的各位,和他比起來,都只能算作普通。
李天奇的心思其實很容易猜。
他煽動衆人孤立宣若魚,在大家都不願意主動和他結交的情況下,自己又悄悄接近,主動遞出橄榄枝,就是想扮演救世主,讓宣若魚感動,從中撈好處。
現在心思被揭發,李天奇反而成為被孤立的那個。
在主人家散布主人謠言,拙劣的伎倆被識破,又壞又蠢。
李天奇在陳家再也待不住,灰溜溜地跑了。
李天奇被趕走之後,越來越多的人主動和宣若魚說話,邀請他一起玩。
面對大家的主動結交,宣若魚并沒有受寵若驚,不卑不亢地交往。
不止是長輩,同齡人對他很是贊賞。
找他說話的越來越多,宣若魚應酬完,獨自一人到花園透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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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走了兩步,就看見雲正清忽然從樹叢中出現,攔在路中央,像是專程等了他很久。
看到他,兩眼閃着光,只是語氣不太動聽,“你自己寫的曲子?吹牛的吧?”
宣若魚笑了笑,沒有回答。
絕世小心眼嫉妒心還挺強。
雲正清見他不吭聲,以為他心虛,自以為是地說道:“沒事兒,只要你承認,我絕對不會到處宣揚。”
他的眼神迫切,直愣愣地盯着宣若魚。
好似只要對方點頭,他就會立刻長舒一口氣。
雲正清沒有城府,心底的想法明晃晃地擺在臉上,一看便知。
“聽說你是天才,”宣若魚笑道,“承認別人比你優秀很難嗎?”
在雲正清的詫異下,宣若魚拿出一張曲譜遞給他。
正是剛剛彈奏的那首曲子。
演奏完後,他把曲譜折起來随意放在兜裏,沒想到有人會看。
雲正清接過曲譜,心裏暗罵一聲,“可惡。”
這個人太讨厭了。
明明那麽可憎,卻偏偏有才華。
嘴上還是硬氣,“會譜曲有什麽用,我發明的小程序,分分鐘譜上萬首曲。”
宣若魚順着他說道:“那你厲害。”
機器譜出的曲,全是生搬硬套,和宣若魚這首曲子根本不能相提并論。
這種常識,宣若魚知道,雲正清也知道。
雲正清一拳頭打在棉花上,心中的氣悶找不到地方宣洩。
宣若魚不理他,丢下他走了。
雲正清的父母走過來,問道,“正清,到處找你,原來你過來找若魚了。”
雲正清低頭看着手中的曲譜,氣急敗壞地說道:“誰專程過來找他啊?”
“我剛剛看見你在和他說話,還以為你找他有事。”雲正清母親說道,“我們有事要先離開,你是在這裏還是跟爸媽一起走?”
雲正清氣鼓鼓地說道,“我在這裏。”
雲正清小時候參加過德國青少年鋼琴大賽,取得了比較好的成績,科蒂斯音樂學院也給他發過錄取通知書。
他當時志不在音樂,拒絕了。
這事還上過熱搜,轟動一時。
他當然看得出這首曲子的好壞,不是音符的随意拼湊,也沒有抄襲借鑒。
通過這首曲子,能看出作曲人的才華。
從小就被譽為天才少年,雲正清眼高于頂,桀骜孤高,至今還沒遇到讓他佩服的同齡人。
要是宣若魚沒有推他下水,還是可以勉強結交一番。
不過他也沒有輸,宣若魚和他同行業,在專業領域,他還是比宣若魚更勝一籌。
沒有他們家的産品,陳家的科技公司不會有今天的成績。
想到這裏,雲正清的臉色稍微好看了一點。
李天奇事件之後,宣若魚也看清了家裏宴請的目的。
他現在身份不同了,對待事物的認知也發生變化,家人擔心因為身份地位的變化,以前的朋友會因此疏遠。
他回到陳家之後,無可避免地要和相同的階層打交道。每次家裏宴請,都會來很多同齡人,家人是在幫他他融入這個圈子。也在下意識地幫他篩選朋友。
僅僅見幾次面,聊兩句就能成為朋友,這種幾率太少了。
免不了遇到李天奇那樣,抱着別樣的心思有備而來的人。
大多數萍水之交,交往不會太過深入。
好的朋友,知心朋友可遇不可求,有幸遇到,一個就夠了,
為了結交朋友而結交的朋友,目的性太強。
這樣的方式,很難交到真心的朋友。
宣若魚把自己的想法說了出.來,方檀和陳慶也表示贊同。
同時,更加高看他一眼。
這個小兒子,在那樣艱苦的環境中成長,心中卻有如此格局。
宣若魚很自立,不是那種需要事無巨細照顧的巨嬰。
他需要的是尊重和理解,不是盲目地讨好。
家人們更加喜歡他,同時,也打消了幫他繼續找朋友的念頭。
............
霍家大宅,燈火輝煌。
霍元霁好久沒有回來過了。
霍天罡前段時間崴到腳,卧病在床,專程打電話讓霍元霁回家探望。
跨進大門,霍元霁差點撞到抱着一束鮮花的傭人。
霍家大宅收拾一新,鮮花裝飾得朝氣蓬勃。傭人們邁着輕快的步伐,來回布置。家裏不像是有病人,倒像是有喜事。
“太太說事成了漲工資。”
“漲多少?”
“至少這個數!”
“那麽多。”
“當然了,家裏好不容易有喜事,當然要熱烈慶祝啦。”
兩個幫傭竊取私語,看到霍元霁,其中一人閉嘴,快步走開。
另一人走上來,笑着說道,“大少爺,老爺在書房,讓你直接上去。”
霍元霁點頭,直接朝書房走去。
打開書房門,沒有看到霍天罡,只見一個穿着鵝黃長裙的年輕女子,坐在書桌旁看書。
她的背挺得筆直,一頭長直發在風中輕輕飄舞。
眼睛看似盯着書,餘光卻時刻觀察着門口。
發現有人進來,竟然開始旁若無人地念詩,“秋風清,秋月明,落葉聚還散,寒鴉栖複驚。相思相見知何日?此時此夜難為情!(1)”
霍元霁皺眉。
還沒等她念完,轉身就走。
黃衣女子看到霍元霁,一副恍然大悟的樣子,“元霁表哥吧,我是黃香雪,姨媽剛剛讓我在這裏等着,不知道怎麽回事,還沒過來。”
“剛剛情難自禁,不知不覺讀了出來,還望元霁表哥別取笑我。”
霍元霁淡淡地說了一聲,“那你慢慢等吧。”
毫無情面地關門離開。
走的時候,扔下一句,“你真的很可笑,還有,我不是你的表哥。”
語氣裏全是尖銳的諷刺。
霍元霁回到自己的房間。
書房裏,黃香雪眼睛紅紅的,袁蓓正在勸她,“香雪,你別傷心,元霁就是你們口中的那種鋼鐵直男,不解風情就是用來形容他那種人的。他只是沒有發現你的好,等他發現了,肯定會為今天的事後悔莫及。”
黃香雪想起剛剛的場景就覺得丢臉,“姨媽,我剛剛真的是情難自禁才不小心念出來的,我原本就喜歡讀詩,并不是故意在元霁表哥面前炫耀展示。”
袁蓓摸着他的手安撫,“香雪,姨媽當然知道,你是個好孩子。這樣,你給元霁端一盤水果過去。”
黃香雪推辭道,“不了吧,我覺得元霁表哥不喜歡我。”
袁蓓把一盤切好的水果放到她手上,“說什麽氣話,以後還要過一輩子的,去吧,現在這麽扭捏,以後怎麽辦。”
黃香雪嬌嗔一聲,接過果盤。
黃香雪端着果盤,站在霍元霁門口,輕輕扣門,敲了大半天都無人應答。
來往的傭人時不時看她一眼,黃香雪有點挂不住臉,猛敲了幾下。
等了一會兒,霍元霁終于打開門了。
黃香雪一臉嬌羞,雙手捧住果盤往前輕輕一松,“元霁表......”
“砰”地一聲,門朝着臉摔過來,直接把盤子砸到黃香雪臉上。
路過的傭人忍不住捂嘴偷笑。
黃香雪沒忍住,端着盤子“嘤嘤嘤”哭着跑了。
半個小時候,袁蓓找了過來。
“元霁,開門,我是媽媽。”
霍元霁面無表情打開門,“什麽事?”
“一點小事,媽慢慢給你說。”袁蓓一邊說,一邊往房間裏走。
她進門之後,把門關上。
“剛剛見過香雪了吧,覺得她人怎麽樣?”
霍元霁靜靜地看着他,沒有說話。
“你怎麽這麽粗魯,差點把香雪的臉撞紅了。”袁蓓的話帶了幾分責怪,“女孩子是需要哄一哄的。”
霍元霁冷冷地反問,“我哄她幹什麽?”
“你忘了,上次我給你提過,”袁蓓繼續說道,“黃舅舅的女兒,今年剛剛大學畢業,溫柔又乖巧,媽很喜歡她。”
霍元霁笑了。
他對黃家人有種天然的敵意,他也沒有料到,袁蓓會讓安排他和黃家人相親。
不知道是袁蓓裝傻還是真的不知道。
“媽,我和陳家有婚約。”
“你說的是那個扔我包包的人吧!”袁蓓臉色變化,“我早已經說過,陳家已經來退過親了,我已經做主同意了。”
“你硬要上趕着熱臉貼人家的冷屁股,給我找不痛快,是吧?”
霍元霁的語氣很平穩,像是在說一件再簡單不過的事,“你沒有資格退婚,婚事是爺爺定下的。”
“老頭......你爺爺早就出家了,不再過問凡塵俗事了。”袁蓓說道。
“我前幾天才見了他。”霍元霁說道,“他說了,婚事不退。”
袁蓓一時愣怔在原地,過了好一會兒,才捂着胸口大喘氣,“霍元霁,你硬要和我作對是吧,我今天把話說明了,你的結婚對象,只能是香雪。你這樣,要想把我氣死嗎?”
“陳家那小子給你灌了什麽迷魂藥,你是非他不可了吧。”
霍元霁自動屏蔽了她的話,只覺得耳邊嗡嗡作響。
往常袁蓓生氣,霍元霁都會順着她。
這回,他反而想嘗試一下,看看她能氣到什麽程度。
袁蓓捂着胸口“哎喲”半天,繼續發洩心中的不滿,“他是男的,你幹什麽喜歡一個男的,你是要霍家絕後嗎?”
霍元霁見她越說越不像話,開口把她打斷,
“爸呢?”
“你爸和朋友出去釣魚了,馬上就回來。”袁蓓回答道。
霍元霁皺眉,“他不是把腿摔傷了,怎麽還出去釣魚?”
袁蓓哼笑了一聲,“不這樣說,你會回來嗎?”
霍元霁淡淡地看了她一眼,“你以前從來不會說謊。”
袁蓓神色如常,并沒有因為晃眼被拆穿而感到羞愧,反而說道,“人的一生中,誰不會說幾句善意的謊言呢?”
霍元霁垂下眼眸,“以前你最愛說的一句話——‘人而無信,不知其可’。媽,你還記得嗎?好久都沒有聽你說那句話了。”
說完,擡眼正視袁蓓。
袁蓓讪笑一聲,“哈,當然記得,以前你上幼兒園的時候,我還給你講過‘狼來了’的故事,你記得嗎?”
霍元霁擡起頭,直視着她,“我不記得了。媽,我想再聽你說一次,好嗎?”
“說什麽?”袁蓓想了想,說道,“‘人而無信,不知其可’嗎?”
這句話不知道觸動了霍元霁哪裏的神經,他一把抓住袁蓓的胳膊,聲音冷得像萬年冰山,“你再說一遍。”
袁蓓被捏痛了,驚呼一聲,往後掙紮。
掙紮不脫,惱羞成怒,“幹什麽,要說也要先放開我。”
霍元霁松手。
他的眼底幽暗深邃,看似平靜無波,心底卻仿佛翻滾着驚濤駭浪。
“你再說一遍。”
語氣盡量放得平緩,卻好似暴風雨前的寧靜。
袁蓓有點被吓道,抖抖索索地說道,“人而無信......不知其可......”
以前袁蓓說這句話的時候,總是愛把“而”念成“鵝”。
小時候,霍元霁還愛糾正她,“媽媽,那個字念‘而’,不是‘鵝’。”
袁蓓總愛笑着說,“以前外婆這樣教媽媽的,形成習慣,媽媽改不過來了。”
剛剛袁蓓念的兩次,皆是非常清晰無比的“而”。
霍元霁一把抓住她的手腕,死死拽緊,拖到近前,一字一頓地說道,“你,究,竟,是,誰?!”
袁蓓愕然,一張臉因為受驚,扭曲成一團,“我,我是你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