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霍天罡再次中風倒下。
袁蓓尖叫,“老公,你這麽啦?!!醫生,快叫醫生!”
一陣兵荒馬亂。
霍天罡被擡上了救護車。
袁蓓和霍安安跟着救護車走了。原本喧嚣熱鬧的霍家大宅,人走茶涼,又恢複了往日的寧靜。
救護車上,袁蓓坐在霍天罡身旁,緊緊地握住他的手。
“媽媽,爸爸不會有事吧?”霍安安手足無措,一個勁掉眼淚。
“不會的,安安,爸爸會好起來的。”袁蓓斬釘切鐵地說道。
她沒有看霍安安,卻眼神麻木地看着霍天罡。
這句話不知道是說給自己聽,還是為了安撫霍安安,至少這句話說出來之後,她的心裏得到了片刻的平靜。
輸上液體之後,霍天罡的生命體征趨于平穩。
他看起來有些疲乏,唇色淡白,眼睛要閉不閉。
整個救護車內安靜祥和,只剩車頂的報警燈高平音轉換。
“媽媽,爺爺太偏心了。”霍安安抽泣,“媽媽,是我哪裏不夠好,爺爺怎麽一點也不喜歡我?”
袁蓓幫她把眼淚擦掉,“安安別哭,爸爸媽媽喜歡你就行了。”
“爺爺一分錢不給我就算了,”霍安安憤憤不平,“為什麽爸爸也沒有,爸爸是爺爺的親兒子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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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乖乖,老頭子的東西不給你,媽媽的全部留給你。”袁蓓說道,“你姥姥姥爺留給媽媽的字畫,古董,今後全都是你的。那些古董,就算是拿錢也買不來。”
袁家世代書香,挨着紫荊城有一棟四合院,祖上流傳下來的珍品不計其數。
博物館還經常到他們家借東西。
袁家的遺産,不是可以用價格來計量的,其中包含了豐富的歷史價值、藝術價值以及科學價值。
霍安安聽到這話,心裏漸漸平衡了。
沒有霍家,她依然可以做一個無憂無慮的小公主。
以前靠着霍家,她可以揮金如土。
今後有了袁家的支持,她依然可以優雅、有內涵。
随随便便在朋友圈裏曬一張名畫真跡,那些成天曬愛馬仕的好姐妹,沒有一個比得上她。
“媽媽,我聽您的。”
霍元霁再有錢,也買不到袁蓓留給她那些的真跡、上千年的瓷器。
有錢怎麽樣,錢也不是萬能的。
那些真跡随便拿出一樣到拍賣會,都能讓她吃大半輩子。
霍安安此時,有種飄在雲端的不真實感。
袁蓓是霍元霁的親身母親,竟然什麽都不留給他。
原以為這輩子只能每個月領點生活費摳摳巴巴過活,沒想到還有這樣的驚喜。
袁蓓對她,果然是全心全意的。
霍安安看着袁蓓,發自內心的笑了。
醫院裏,霍天罡被推進手術室。
袁蓓和霍安安守在門口。
兩母女緊緊依偎在一起,誰也不知道對方心裏在想什麽。
宣若魚帶着人,走到她面前。
袁蓓擡起頭,看了他一眼。
不複之前的趾高氣昂,她的眼裏只剩一片灰白。
“你們都贏了,還跟來幹什麽?”袁蓓看見宣若魚就來氣,語氣也不怎麽和善。
“有點小事。想取你幾根頭發。”宣若魚對着身後的人使了個眼色。
立刻有兩個膀大腰圓的保镖站了出來,将袁蓓和霍安安團團圍住。
“你們幹什麽?!宣若魚,你想幹什麽?這裏是公共場所,你眼裏還有沒有王法?!”
袁蓓強裝鎮定,呵斥道,“你別忘了,再怎麽樣,我也是霍元霁的媽媽。”
“是嗎?”宣若魚笑道,“我不相信你是霍元霁的親生母親。”
他用下巴點了點依偎在她身邊的霍安安,嗤笑道,“相反,你們更像母女。雖然我和霍元霁認識得時間不長,但是已經看見你逼過他好幾回了,你對他,從來沒有親生母親發自內心的關懷,你看他的眼神,全是算計和利用。”
就像宣易道看他的眼神一樣。
保镖上前一步,先禮後兵,“女士,請你配合,我們只取你幾根頭發和唾液。”
“宣若魚,你想幹什麽?”袁蓓拉着霍安安往後退。
“請你免費做一個親子鑒定。”宣若魚說道。
“宣若魚,你敢!”袁蓓咬着牙,一看就是色厲內荏。
“我還真敢。”宣若魚往後退了兩步,保镖們聞訊而動。
“不做,我不做!”
袁蓓拼了命似地往外掙脫,把霍安安推到她前面,擋住保镖,“你們別過來啊,我可不是好欺負的。”
霍元霁一直查不出來袁蓓的底細,宣若魚也只是抱着試一試的态度,才來找袁蓓做親子鑒定,畢竟歸巢現在是陳家的,做一個親子鑒定很簡單,就是幾個小時的事。
而且,他一開始也沒報什麽希望,只是想借此吓唬一下袁蓓,讓她以後安分守己一點,別仗着自己是霍元霁的母親整天想東想西。
沒想到袁蓓的反應這麽劇烈。
一看就有問題。
也許,這次親子鑒定是一個突破口。
一開始,宣若魚還吩咐保镖,別把人傷了,袁蓓畢竟頂着霍元霁媽媽的名頭。
保镖們不敢傷害她,只敢把她圍住。
袁蓓指甲長,力氣也不小,拼命般往保镖身上撕扯,保镖們也不敢還手。
确認其中有貓膩之後,宣若魚發話了,“把她按住,死活不論,我要在兩分鐘之類拿到她的頭發和唾液标本。”
“要是她不配合,你們自己看着辦。”
“還有,那位霍安安小姐,你是主動提供毛發和唾液樣本,還是我請人幫你取?”
霍安安被袁蓓推出來當擋箭牌的時候就被吓傻了,這時候除了點頭,什麽都不會。
袁蓓被按在地上,自顧不暇,還有精力對着霍安安大吼,“安安,快跑,別聽他的!”
保镖們接到指令,沒有顧忌,也放開了手腳。
袁蓓被按在地上,動彈不得。
一個剛剛被她拉扯過的保镖抓住她的頭發,扯了一把下來。
袁蓓大叫一聲,從聲音裏也能感受到她此刻的痛苦。
霍安安還在勸她,“媽媽,你配合他們吧,很快就好了,一點也不痛。”
保镖把袁蓓的嘴捏住,粗蠻地往裏面塞棉簽。
袁蓓的嘴裏吚吚嗚嗚地叫着,好似在罵“蠢貨”,也不知道罵的是誰。
宣若魚抱着雙臂,看着保镖取好樣本之後,才轉身離去。
辦完這一切,宣若魚回到霍家大宅。
房間裏,霍元霁正在接受治療。
一個中醫師正在給霍元霁紮針。
作為上市公司的老總,他的身體狀況會影響公司股價,像這種□□,不會輕易讓外界知道。
這個中醫師是霍元霁的人,一直在為他診治。
這個世界上只有兩個人知道霍元霁的秘密——宣若魚和醫生。
看着霍元霁乖乖地坐着被醫生擺弄,宣若魚覺得很有趣。
兩人互相對視的一刻,宣若魚忍不住,笑了。
他想和霍元霁說話,可是他也不會手語,就算會手語,霍元霁可能也不會懂。
最後,在手機上打字,“你還好嗎?”
霍元霁拖着腔掉,懶洋洋地說道:“死不了。”
宣若魚把手放到霍元霁頭上,“別動。”
霍元霁擡起頭,疑惑地看着他。
想起他聽不見,才打字解釋,“我取你兩根頭發。”
霍元霁的眼珠往上瞟,眼神仿佛在說:“要我的頭發幹什麽?”
他的這個樣子很呆萌,宣若魚忍不住又笑了。
打字向他解釋,“做親子鑒定,你和袁蓓。”
霍元霁的眉峰猛然皺緊,不知道想到什麽,眉峰的褶皺又舒展開來。
他一直懷疑袁蓓。
他曾想過,袁蓓是否被下降頭了?被霍安安控制了?
霍安安那個滿腦子草包的嬌滴滴大小姐,怎麽也不會有那樣的本事。
也許,這個人根本就不是袁蓓。
道理非常淺顯,他卻一直沒有朝這方面想過。
如果她不是“袁蓓”,那麽,真的袁蓓又到哪裏去了?
做親子鑒定,萬一還是沒有問題,他該拿這個“袁蓓”怎麽辦。
他的心思百折千回,一瞬間,數個問題湧入,心緒又開始不安起來。
剛剛袁蓓在醫院的表現,肯定是有問題的,霍元霁現在聽不見,宣若魚覺得打字三言兩語說不清楚,就又對着他比了個“OK”,歪着頭笑了笑。
打字:“你安心治病,剩下的交給我。”
看到他的微笑,他的言語。
這個時候,霍元霁的心,終于漸漸安穩下來。
當時,袁蓓刺耳地尖叫之後,他就聽不見了。
霍天罡憤怒地斥責、霍安安喋喋不休,黃香雪假模假式的勸慰……傭人們的竊竊私語,以及律師們的照本宣科地朗讀……
他全都聽不見。
他甚至不知道霍元霁和袁蓓要幹什麽。
他只能根據自己的判斷,大致推斷霍天罡的意圖。
不外乎逼他退出公司,逼他和黃香雪結婚。
他的四周彌漫着黑霧,烏壓壓一大片,壓抑得讓人喘不過氣來。
被身邊最親近的人逼迫,那種無能為力、束手無策的壓力,像一把無形的枷鎖,緊緊地将他桎梏在一個名為“親情”的牢籠裏。
他只能靠發短信叫來自己在公司的心腹。
他甚至不知道該給對方怎麽解釋。
財務部長和他的副手剛來的時候,也很懵逼。
公司的前董事長分家産,他們也不便插手。
他還得強裝鎮定。
裝作他毫不在意,裝作他一切盡在掌握中。
裝作他是他們的定心骨。
他們什麽都不用做,只需要坐在這裏,一切他都可以解決。
但是,他什麽都不能解決。
他連一個電話都打不了。
在他近乎絕望,只想着和對方魚死網破的時候。
宣若魚好似帶着光,踩着雲,蹁跹而至。
他就像一個小太陽,永遠那麽溫暖、明亮,笑逐顏開。
在他身上找不到負面情緒,即使在被飛車追逐的逆境裏,他還能吹着口哨對着他吹彩虹屁。
有他的地方,會使人不自覺嘴角上揚,一切困難迎刃而解。
可是,當宣若魚走到他面前的那一刻,他內心是糾結的。
他憑什麽将他拽入黑暗裏,拽入這深不可見的泥沼裏。
他應該生活在朝氣蓬勃的陽光裏。
這些陰暗的龌龊,他一個人來面對就好。
當宣若魚在手機上打下——“我當你的耳”這幾個的時候,那一瞬間,
他的心裏防線全部被擊潰,所有的防備、顧慮,就像被戳破的氣球,在這簡簡單單的五個字裏,轟然崩塌。
只能恰逢其時地感嘆一句,“太好了!”
原本以為要打一場硬仗,沒想到宣若魚出馬,很輕松就将整件事擺平。
他坐在旁邊,反而好似一個事不關己的看客。
霍元霁垂下眼眸,銳利的眼神被長睫掩蓋,第一次在對方面前示弱。
小聲地應道,“聽你安排。”
他聽不見,無法控制音量,也不知道對方聽見沒有。
害怕對方沒有聽見,他又重複了一聲,“聽你安排。”
宣若魚笑起來,兩頰的梨渦深深淺淺,霍元霁原本緊繃的心,也跟着舒朗起來。
中醫師手握銀針,按着穴位,在霍元霁耳周、頭頂依次紮上。
紮完之後,宣若魚才發現霍元霁手上捏了張紙。
他把紙折成一個空心的圓柱體,塞進耳朵裏。
中醫師又拿着一根艾條,點燃之後,對着紙折的空心圓柱熏灸,将艾條的熱氣透進耳朵裏。
宣若魚第一次見識針灸,覺得很稀奇。
仔細觀察,他發現中醫師的動作很別扭,總是避免和霍元霁進行身體的接觸。
包括他尋找穴位的時候,都不會碰觸到霍元霁的皮膚。
唯一和霍元霁接觸的,只有一次性使用的銀針。
宣若魚不解,問了一句。
中醫師笑着向他解釋,“霍先生事前說過,針灸的時候,不能碰到他的身體。”
宣若魚:“……”
潔癖選手真的很難伺候。
“中醫診治,要把脈的吧?”
“是的,”中醫師笑了笑,“把脈之前,我會認真洗手,把脈後,霍先生會用消毒紙巾擦拭。”
宣若魚張大嘴,“醫生,他這麽龜毛,你就不生氣?”
中醫師笑道,“我還見過更龜毛的,其實我們當醫生的,本身就有點潔癖,我有的同事比霍先生還嚴重。”
宣若魚感嘆道,“你們當醫生的,真是太不容易了。”
頭上紮滿了針,霍元霁活動受限,只能輕微偏頭,“你們在說什麽?”
宣若魚知道他聽不見,故意捉弄他,“沒什麽,表揚你呢。”
想起他聽不見,又打字,“在表揚你。”
霍元霁看到手機上的字,笑了笑,低下頭。
宣若魚看得稀奇,問醫生,“灸耳朵,可以讓我來嗎?”
醫生看了一眼霍元霁,“可以,但是得征詢霍先生的同意。”
在中醫診所,為病人艾灸不需要太大的技術含量,找個人拿着,對準穴位就行。
宣若魚完全可以勝任。
宣若魚拍了下他的肩膀,他回過頭來。
宣若魚指了指中醫師手上的艾條,又指了指自己。
霍元霁明白他的意思,點頭同意。
感覺自己學會了手語,宣若魚很高興,他接過中醫師手中的艾條,坐到中醫師的位置上。
“霍元霁,你好像天線寶寶啊。”
說着,手指輕輕地撥弄他耳朵上的銀針。
霍元霁沒有反應,乖乖地坐着,心裏泛起萬千遐思。
如果說一開始,他只是被宣若魚樂天爽朗的性格所吸引。
那麽,現在的他,對宣若魚的渴望,深入骨髓。
宣若魚出其不意地走進了他的心裏。
從此,他再也不懼怕黑暗了。
宣若魚單手拿出手機,百度了一張天線寶寶的照片,拿到霍元霁面前,又歪頭對着他挑眉。
“你,和這個,一模一樣。”
霍元霁看懂之後,緩緩勾起嘴角。
剛開始,他對聽力障礙諱莫如深。
現在,他竟然可以用這個病和宣若魚開玩笑。
中醫情志可以致病,他的聽力障礙,起因是因為袁蓓的那一耳光,之後斷斷續續,也是因為他思慮過多,病情也是反反複複。
想通自己的想法之後,他只覺得身心舒暢。
耳朵一陣發熱、發癢,他又能聽見了。
“你笑什麽笑,都不聽見了,還笑。”宣若魚收起手機,覺得很有趣,“說你像天線寶寶,你還笑。”
在幫霍元霁艾灸的期間,中醫師又來幫他行針。
最後治療結束,才把頭上的針全部拔掉。
宣若魚把中醫師送了出去,回到房間,看見霍元霁還坐在原來的位置,呆愣愣的。
“還想讓我叫你元霁哥哥,”宣若魚朝他走了過去,“我叫你,你聽得見嗎?”
霍元霁忽然轉過頭來,“我當然聽得見。”
他笑得有些輕佻,卻又無比認真,
“你說的每一句話,我都聽得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