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找回他真正的責任
那只狼的夢還在繼續。
民間有“雞不六載”之說, 意思是一只雞不能家養六年，否則它就會通曉人性。
而那頭狼，足足陪伴了那個女人三十年的時光。無論寒冬酷暑, 他都片刻不離她的左右。
——這樣的感情，比愛情更加強烈。那是一種深深的占有欲和追随欲, 願意為之肝腦塗地。
他開始了人類的修煉，幻想着有朝一日, 自己可以幻化成人形，帶她走出國破家亡的陰霾，帶給她一生的幸福。
但在漫長的修道歲月中, 那個女人卻慢慢老了下去，他看着她的青絲染成了雪白的顏色，面頰漸漸失去了血色。屬于歲月的磨難，在她花朵一般美好的容顏上，留下了太多的印記。
他知道，她正漸漸走向人類所謂的”西方極樂世界”。
其實她參禪悟道多年, 早就把生死置之度外，并不太把歲月的變遷放在心上。
但他知道：一旦她的壽命到了盡頭，死後，就會化為一抔黃土, 從此以後, 他再也見不到她……
想到此節, 一只狼就有了沉重的心事。
這時候, 他想起狼族中的一個傳說：白狼是騰格爾的使者、草原的守護神。而白狼一族天生壽命就長于一般的靈類, 上一屆的狼王甚至活了千年……
如果，他做個假設：如果一個人吃下了狼王的肉，是否就可以延年益壽呢？！
這個想法從産生的那一刻開始, 就不斷地蔓延。
——她一直教他向善、放下仇恨，但他只是一頭天生擅長殺戮的狼，無法做到真正的清心寡欲。再
加上複仇的欲望漸漸強烈……惡念逐漸像魔鬼一般，占據了他的心靈。
好像殺死了那只白狼，他才能和她永遠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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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于，他做了一個決定：暫時離開她，去尋找白狼王報仇。
那是一個寂靜的清晨，他悄悄地離開了她的身邊，沖向了遠方的那片草原上。
……當年屠殺他全家的狼王還活着。只不過他幾年前被新一任的狼王給打敗，已經從狼王的位置上退了下來，現在以“老狼王”自居。而新一任的狼王實力太過強大、又正值壯年，他料定自己并不是他的對手，于是就把目标鎖定在了老狼王的身上。
他花了很長時間，總算找到了那個老狼王。老狼王是個極端高傲、自大的家夥，對他灰狼一脈嗤之以鼻——“草原上的灰狼一脈？那不就是和野老鼠差不多嗎？”“小小的灰狼，居然敢上門來送死。”“當年的漏網之魚，也敢來我白狼門口叫喚？！”
“是嗎？”他也譏嘲道：“老匹夫，你既然這麽會呈口舌之利，那你被我殺死以後，應該下拔舌地獄吧？！”
說完，他就動起手來。
果不其然，老狼王其實并不是他的對手。
這匹曾經征服過無數狼族部落的狼王，在敗于新一任狼王之手後，就成了個待宰的羔羊。
他很快就解決了老狼王，順便也解決了老狼王的全家，他知道“斬草除根”的道理，就像當年狼王追逐自己千裏一樣。
從那之後，他和白狼一族的梁子就算是結下了。但他并不為意，他只是口中銜着老狼王的肉，千裏迢迢披星戴月，回到了當初離開的那間破廟裏。
……女人并不在那裏，而廟外樹立起了一座新墳，上面镌刻着她的道號。
……他靜靜地躲在墳墓之後，聽着過往的行人議論紛紛——
“真可憐啊……這一帶鬧起了瘟疫，這個道姑一個人病死在這破廟裏，連個收屍的人都沒有……”
“哎，還是喇嘛師傅們心好，雖然佛家和道家教旨不同，但他們為她收了屍，念了往生咒……”
“其實她也并不是太老的，還沒到五十歲吧？”
“世事艱難啊，現在杭州的宋人那邊也不太平，聽說元人又入侵了中原……”
……一場瘟疫結束了她的生命，他并沒有等到所謂的天長地久。
站在她的墳墓前，他終于明白了一件事：原來所謂的修道，其實都是騙人的。就像她一般，一個人用了一輩子來參禪修道，最終也活不過五十歲。而那些天生神力的白狼一族，輕輕松松就可以活上千年，命運大抵就是這樣的不公。
是啊……
命運就是如此的不公。
什麽善良、憐憫，只是人類自欺欺人的借口罷。
天地間，真正主導生老病死的，只是神力，只有力量，才能真正地主宰命運！
就在她的墳墓前，他一口一口地吞下了老狼王的肉，決定自己要長生不老……
吃着仇人的肉，那滋味相當的美妙。
狼族的禁忌之一就是同類相殘，他輕易打破了這個禁忌，再慢慢淪陷為別人眼中的惡魔。
從那之後，他就專門以捕殺白狼一族為樂。再吞噬掉他們的肉，将他們的修為占為己有……
……直到千年以後，他終于屠殺殆盡了白狼一族，成為了史上最強大的狼王。也是天地之間，最為強大和完美的妖怪。任何地仙、精怪，都無法和他的修為相媲美。
他真正地占有了力量、權勢和長生……鬼怪兩屆，再也沒有他的敵手。
他很快就回到了狼族的部落，再集結起灰狼的部落，對白狼一族發起了挑戰，從此之後，灰狼和白狼之間的“千年戰争”打響。
經過了數千年的時光，他終于消滅了白狼一族，自以為終于可以高枕無憂。
只要殺死那白狼王的孩子……這世界上就再也不剩下什麽白狼一族。
可在那小白狼的拍賣會上，他遇到了那個小女孩。
那個小女孩，大大的雙眼，長得和她一模一樣，分明就是她的親女兒。
後來，那小姑娘驕傲地說着，“我媽媽是天上的七公主！”他方才知道：原來她已經修煉成了仙，還曾經下凡嫁了人。
于是另一個念頭油然而生……
他觀察了許久那個叫林彬祁的凡人，得知他正在試圖尋找再續前緣的方法。
眼線報告給他說：他們從一本古籍中得知：只要将有緣之人的額前骨置換，就可以将彼此的姻緣線再次牽起來。
得知這個消息之後，他就做了這麽一個局，把畢生修為都注入到了一小塊骨骼中。
果然不出他的所料，林彬祁一行人把主意打到了他的頭上來。因為他是七公主上一輩子唯一的伴侶。
他小心地掩飾了骨骼中的力量，當這個愚蠢的凡人将骨骼移植入他的身體的時候，他的修為才會釋放出來，然後進行奪舍。
他占有了這個年輕人的軀殼，潛入了他的靈識之中，靜靜地等待她的到來。
七公主并沒有讓他等待太久。
***
“肖鷹。”
人類的靈識是一片荒蕪的草地。
就在林彬祁的這片草地上，他們又見面了。
一襲白衣的仙女悄然落下，她進入到了自己丈夫的軀體裏。
七公主見到了這個占據自己丈夫軀殼的人，一只她千年以前養育過的狼。
“公主，好久不見。”
狼王看着她赫然出現，就好像看着一個笑話。
不是說天上的仙女最為冷清寡欲嗎？為了這個凡人，她居然肯下凡來！！
“肖鷹，你到底要幹什麽？！”
七公主橫眉冷對，她強行用法術維持着周圍的靈識不滅，但她知道，在肖鷹的強大壓力之下，林彬祁本體的靈識已經越來越弱。
“沒什麽，我只是好笑，你既然在天上住了千年，怎麽會為了一個凡人來到人間？！”
狼王嘴角噙着笑。
上一次七公主來去匆匆，他真的沒有機會好好奚落一下她。
“他是我的丈夫。”七公主冷冷道：“你放過他吧，我們的恩恩怨怨，我們自己來了結，和他沒有任何關系。”
“當然有關系，你們都是夫妻，怎麽就沒關系？”
巨大的灰狼冷笑着走近，他很享受這種睥睨蒼生的快感。
七公主微微皺眉，她能感覺到眼前的這個“肖鷹”，其實并不是他的本體。真正的狼王肖鷹，其實肉身已經死在了白狼湖畔。但他臨死前所下的失心咒這麽瘋狂，不惜把自己全部的修為都注入到了骨骼之中，才幻化成了眼前的這個影子來。
就是這個影子，雀占鸠巢，将林彬祁的元神為他所用。
“你到底想做什麽？！”她問道。
“沒什麽，只要你一離開，我就會捏碎林彬祁的魂魄。”
他要的是她留在這個凡人的軀殼之內，和他真正地在一起，直到天荒地老……
“你妄想。”七公主冷冷吐出這三個字來。
“別以為我會手下留情，捏死一個凡人對我來說，和捏死一只螞蟻沒什麽區別。”
頓了頓，肖鷹再次居高臨下，嘲笑道：“我以為你能看穿這是我下的失心咒，就不敢再進來。沒想到，為了拯救這個男人，你真的進來了。但你也看到了，這裏已經歸屬我所有，你現在就是殺了我，這個靈魂領域也會一起崩塌。”
——失心咒最厲害的地方就在于——它會使得施咒之人奪舍而生，他現在就占據了林彬祁的意識，讓這具皮囊為他所用……
假如七公主摧毀了他，那麽林彬祁的魂魄也會一起消失。
這個道理，她如何不明白呢？
七公主輕輕嘆了一口氣，她知道這是肖鷹針對自己下的一個局。
但破局之人……并不在于自己，也不在于肖鷹，而在于林彬祁自己。
既然現在面前的這個影子是肖鷹，那麽林彬祁本人的靈識呢？他去了哪裏？
七公主猜想肖鷹肯定是幻化出了一個夢境，讓林彬祁進入了到了那個夢裏去，從而占據了這個靈識的空檔。
不用說，她知道丈夫最大的夢想是和自己在一起，那麽肖鷹所編織的這個夢，肯定和自己有關。
但，她所了解的林彬祁，她的丈夫，并不是一個不負責任的男子。
他并不會一直沉溺在夢境中的。
她明白。
“肖鷹，別小看了我的丈夫。”
七公主淡淡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