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初遇的那一晚
“公主, 我要走了。”
夢境回到了最初的時刻，那是他們初遇的那一晚。
受傷的小狼依偎在她身邊，火光中, 她的臉頰染上層層紅暈，她纖細白淨的手, 撫慰着他滿身的傷口。
這樣的夜晚，好像連蟲鳴鳥叫, 也變成了愛人的呢喃細語。
可是冥冥之中，這只小狼覺得心頭有什麽東西挂念着，讓他無法安下心來。
他承認自己很喜歡和公主相處的時光, 甚至希望時間就此停住腳步，讓這一刻的安詳延續到天荒地老。
但究竟是什麽樣的牽挂，讓他始終無法定下心來？
這個挂念如此的強烈，甚至比留在公主身邊還要重要。
那是另一個需要他保護的小生命，很脆弱……很嬌小……可她到底是誰呢？
他想了很久，也想不出這個挂念到底是誰。
但這一份沉甸甸的思念, 讓他覺得坐立不安，甚至不能再在她的身邊，過着那與世無争的日子。
所以，他要走了。
他要離開這裏, 去尋找這份挂念的由來。
聞言, 火光晦暗地跳動了一下, 她擡起頭來, 目光中寫滿了不解：
“肖鷹, 你不陪我上路了嗎？你想去哪裏？” 好似抱怨他的冷血無情。
他凝視着她的眼眸，“我想去找那個讓我牽挂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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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是讓你牽挂的人嗎？”
火光中，“道姑公主”的臉色變了變。她似乎很不明白, 這只小狼怎麽忽然想離開自己。
“不是你。”
他确定那個讓自己放不下人，絕不是她。
“那是誰？！”道姑的臉色忽然變得難堪起來，她似乎忍受不了小狼的離開。
是誰呢？
他也不知道。
但順着這份牽挂往下想去……
好像什麽記憶被封印在了他的體內，讓周圍的一切都變得虛妄。
他似乎也不是一匹狼，而是一個有牽挂的男子。
這份牽挂不是愛人之間的羁絆，而是更為緊密的、割舍不去的聯系……
可她到底是誰呢？
到底是誰，讓他如此牽腸挂肚呢？！
他拼命地去回憶、去思考，是否真的有這麽一個人存在……
火光在他的眼中跳動，而公主的影子在他眼中慢慢地淡化去，另一個縮小版的臉龐，卻在眼前慢慢浮現出來——先是小巧玲珑的鼻子，再是一雙炯炯有神的大眼睛，長長的睫毛覆蓋下來，好像年畫上的娃娃一般，乖巧可愛。
“她是……”
“她到底是誰？！”
“她不是你。”只有這點他能确定。
“我是你的救命恩人。”她的語氣慢慢陰沉了下來。
“但她是我的牽挂。”雖然他實在想不起來，這個女孩到底是誰。
“啪！”——篝火四濺。
好像一場夢突然破碎，道姑那青春美麗的臉頰，瞬間變得猙獰不已。
她提起了他的脖領子，惡狠狠地警告道：“你別想離開我！”“你死心吧！”“你出不去了！”
小狼忽然睜大了眼睛。
不對！
——這個地方相當的不對勁。
——不，這絕不是他記憶中的公主模樣。
——不，他也絕不是這只陪伴在公主身邊的小狼。
這頭狼的種種思念，像是別人生硬地植入了他的身體，其實這回憶并不屬于自己。
倒是那個縮小版的她，再次清晰地出現在了腦海中。
那個酷似她的小娃娃，漫步在雪後的湖畔，一個高大的男子牽着她的手，兩個人一起走向了家的方向。
大手牽着小手，這幅畫面有種說不出來的惬意和悠然，這才是屬于他的記憶。
而被激怒的“公主”似乎沒了耐心，她随手一扔，就把他扔進了篝火堆中，火光瞬間燒了他的皮毛，他甚至能聞到周身烤焦的味道。
而隔着火光，那原本慈眉善目的道姑，露出了惡毒和得逞的微笑。
她一個字一個字地詛咒道：“你既然不願意留下來陪我，那就去死吧，小狼！”
狼？！
不，他是個人，并不是狼！
就在此刻，他終于想起來了……那只小小的手，曾經收納在他的大手掌心中。
她曾經仰着頭，呼喚自己為“爸爸！”
“她是我的女兒。”他脫口而出，“她叫林小七！”
啪嗒——好像玻璃破碎了一般。
“道姑”的笑容瞬間消失，周圍的景象也全部消失，重新歸于黑暗。
他的身子陡然變長，有了雙腿和手臂，不再是一匹弱小的狼。
他終于記起來了——他叫林彬祁，并不是這個夢境中的小狼，而是……小七的爸爸。
***
七公主忽然發現，眼前肖鷹的“影子”，忽然變得不穩定起來。
剛才肖鷹還振振有詞，想把自己永遠困守在丈夫的靈識裏，現在，原本高大威武的狼王，身體居然變得透明起來。
這是法力開始消失的征兆。
毫無疑問，肖鷹困不住這身軀原本的元神了。
與此同時，這片死寂的空間裏浮現出了許多景象……
是重逢之後，小七牽着林彬祁的手，父女兩個一起走在雪後的湖畔。
是小七第一次上幼兒園的時候，林彬祁站在幼兒園門口，久久望着女兒，不肯離去。
是小七追蹤小白狼跑丢的那個夜晚，望着女兒空蕩蕩的房間，林彬祁一夜無眠，眼巴巴地盯着牆壁，等待女兒歸來的消息……
周圍漸漸被林彬祁的各種回憶所填滿，這證明了靈識的主人開始回歸。
“他怎麽可能？！”
“他怎麽會走出我的幻術？！”
失意的狼王開始咆哮起來。他伸出鋒利的爪子，抓向虛空中的記憶殘片。
這些記憶殘片就像浮在空中的泡沫一樣，一碰即碎，但下一秒，更多的回憶殘片出現在空中，生生不滅。
每一個殘片裏面，都裝載了屬于林彬祁對女兒的牽挂，周圍很快就這些泡沫所填滿。
狼王愣了愣，繼而一抹冷笑挂在了唇邊，“他不是最愛你嗎？！”“他這是放棄你了嗎？！”
他給林彬祁編制了這場夢，以為可以永遠困住他的靈魂。
沒想到，這個凡人居然根本不賣“公主”的賬，好像他們的愛情也成了笑話。
七公主也凝視着這些泡沫裏的回憶，她從來都是放心把女兒交給林彬祁的，因為他是世上最愛小七的人。
“肖鷹。”七公主淡淡嘆息道：“所以說，你根本不了解我的丈夫。他有了小七之後，就不再是屬于我一個人的，他是我女兒的爸爸……”
所以，她斷定丈夫可以走出肖鷹所編織的這個夢來，找回他真正的自我。
狼王終于停了下來，他出了一會兒神，好像不甘心自己的計劃就此失敗。
他惡狠狠地凝視着面前的七公主，殺氣掩藏不住流露而出。
——我得不到的人，誰也別想得到！
他猛然沖向了她，運用全身的法術發動了偷襲，試圖把她給撕個粉碎。
但七公主捏了個口訣，就躲過了他的攻擊，繼而冷然看着他，好像看着一個瘋子。
狼王肖鷹的“愛意”就是這般的自私，說到底，這種感情只是一種占有欲而已。得不到，他就寧願毀滅了自己。
這叫愛情嗎？
這叫只妄想自己屬于他一個人。
但是從古至今，前世今生，她都不曾屬于他過。
想到這裏，七公主就捏了個口訣，手指間發出一道白光，沖向了呼嘯而來的狼王。
狼王的身軀硬生生地停滞在了半空中。
這道白光橫向而來，直接将他的頭顱砍斷，身首分離。
咕咚一聲，圓鼓鼓的狼頭落在了地上。地上鮮血四濺，失去軀殼的狼頭還在劇烈地喘息着，眼睛睜大地盯着前方，好像不甘心這樣的結局。
但七公主不再看他一眼，轉身就捏起了口訣，幫助丈夫林彬祁的三魂六魄歸位。
地上狼王的頭顱還在盯着她看，口中振振有詞，“喂，你該清楚的吧？人類是最容易變心的動物。你已經是天上的神仙了，為何還要委身給一個肮髒的凡人？”頓了頓，他嘲笑道：“就算他現在對你好，将來，他也一定會愛上別的女人。”
他自以為看透了凡人的嗔癡愛恨。
七公主充耳不聞，狼王這是想騷擾她的心神，讓她無法給丈夫重新聚魂。
“喂，你還相信這個凡人真的愛你嗎？”
“凡人的愛，只不過是見.色起意、見錢眼開……尤其是男人。”
“強者只有強者才能配得上，他只是個弱小的凡人，和你一起下地獄的資格都沒有……”
他還在妄想和她一起下地獄。
哪怕是毀滅，他都想永遠和她在一起。
……七公主終于忍不住了，“肖鷹，”她以七公主之尊，千年來第一次爆了粗口，“你自己一個人下地獄吧！下三濫！”
聽到這句話，狼頭眼中的光輝終于全部熄滅。
林彬祁的元神終于凝聚起來，彌留之際，狼王望着她，最後道： “原來你生氣的樣子，也是這麽美麗。”
與此同時，林彬祁的靈魂全部歸位，他終于蘇醒了過來。
***
“爸爸。”
眼看爸爸睜開了眼睛，小七一下子就沖到了他的身邊。
房間裏濟濟一堂，所有人都陪在林彬祁的身邊，等待着他的蘇醒。
想出“骨骼置換”這一招的符珺還在不停地內疚，“都是我不好！”“想出的這什麽鬼主意！”
身邊的神和鬼都在安慰她，本來符珺也是好心辦了壞事而已……
至少林彬祁和肖鷹的額前骨這麽一置換，他和七公主前世今生的姻緣，就算是又續上了。
要不然，按照天庭的規矩，七公主下凡來探望他，都算是違法行為。
至于林彬祁被狼王肖鷹暗算中了道，那只能怪他們28星宿的修為不到位，連狼王的法術都沒看出來。真的是無顏面對小七……
28個星君都自責不已，這下要是林彬祁出了什麽問題，他們切腹自盡都賠償不了小公主。
好在七公主下凡救場，林彬祁漸漸恢複了意識。
當林彬祁睜開眼的那一刻，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氣，順便贊揚一下真愛的偉大。
——若不是七公主敢于同狼王的惡勢力做鬥争，那麽林彬祁的身體，就算被狼王給奪舍了。
“小七。”
林彬祁的三魂六魄剛剛歸位，他頭疼欲裂，卻還記得要找女兒小七。
“爸爸！”小姑娘立即跳進了他的懷裏，蹭啊蹭，順便道：“媽媽也下凡來看你了呢！”
就在此時，林彬祁發現了人群之後的那一抹倩影。
七公主一襲白衣，靜靜看着他，她的容顏還是當初那樣的完美無瑕。
四目相對間，林彬祁忽然聽到了自己沉重的心跳聲，原本死寂的感情，又重新沖了出來。
“你醒了。”
七公主的嘴角挂着溫柔的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