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王鳴盛坐在副駕駛座,姿态悠閑,手裏拿着一個橙子,贛南臍橙,從高司南車裏搜刮來的。車子後備箱整整一箱,沒開封,讓他先破了,挑了個最大的。

拿在手裏颠來倒去,考慮着待會兒沒辦法洗手,就沒有剝開吃。

路上的行人有些多,一股腦兒擠在道兒上,助力摩托車走了機動車道,阻礙交通,高司南低低咒罵了句。

王鳴盛從不遵守交通規則的男人身上收回視線,道:“活得有些不愛惜,能活到這個歲數不容易。撞他一次就懂規矩了。”

高司南哈哈笑出聲,“這個規矩我教不了,看不下去你來?”

王鳴盛抹了抹嘴,含笑不語。

剛過了這茬,車裏傳來一陣純音樂鈴聲,手機自帶的音效,王鳴盛跟高司南同款手機,下意識摸自己的兜,擡頭看見高司南挂在方向盤右側的手機屏幕亮了。

閃出來一堆數字,是個座機號碼,歸屬地本市。

高司南手機沒連車上藍牙,王鳴盛看他開車不方便,擡手幫他滑了一下,接聽,放外音。

“司南?”

盡管外面很亂,但車裏很安靜,車是王鳴盛的,價格不菲,很高調很騷氣。柔和幹淨的女聲從聽筒傳出,淡淡的,帶幾分親切。

讓人聽了心裏很舒坦。

王鳴盛眉梢稍微動了,擡眼皮子看高司南。

高司南耷拉着眼皮子開車,兩手把着方向盤,就問:“啥事?”

那邊安靜一秒才說:“你有一封挂號信寄到家裏,我替你簽收了,有時間過來拿一下。”

高司南想也沒想答應,女人又說:“你什麽時候有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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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現在就有空,這就去拿。”

高司南自己掐斷電話,王鳴盛看了他一眼,忍不住問:“這誰啊?”

高司南沒說話。

他越發好奇,支着腦袋打量,“嗓音不錯,好聽,說話不緊不慢不卑不亢,感覺像個不到三十,受過教育有氣質的女知識分子。”

高司南回頭看他,臉有些尴尬:“繼母。”

“……”原來是你爸的小老婆,王鳴盛頓覺掃興。

高司南主動交代:“大學女老師,挺有才情,我爸的學生,後來你大概聽說過。”

王鳴盛心想,還真給猜着了,大學老師,可不就是知識分子,少說是個碩士,保不齊就是女博士。

王鳴盛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着魔了,聲音消散許久,心裏還一直回味,一直惦記。一時有些嫉妒高司南老爸好福氣,風流膩了,這把年紀續弦,還能讨個條件似乎不錯的女人。

體制內的人果然跟體制外不同,老教授還真老當益壯。

普通男人風流叫風流,文化人風流叫風流倜傥。

高司南要掉頭先回家一趟拿文件,王鳴盛沒異議,他很閑,就是時間自由,不像高司南需要上班,嚴格來說他是無正經工作的無業游民。

每天早上去會所溜一圈,心情好了多坐會兒,心情不好想走人就走人。

車子停到樓下,王鳴盛這還是頭一次來博學小區,旁邊隔了一條鐵栅欄就是大學,這個小區住戶十有九個是教授。

論有錢,不比外面那些老板差。

高司南問:“你要不要跟我上去喝杯熱茶?”

王鳴盛看了一眼車窗外,天色有幾分陰沉,這幾天溫度不大友好。

他推車門下來,從兜裏摸出來一根煙,示意高司南:“我抽根煙,你自己上去吧,改天有時間再來拜訪高教授。”

高司南笑了下,沒說什麽,打開後備箱把橙子搬下來,順手遞過來兩個,王鳴盛擺手不接。

啪嗒一聲按下打火機,眯着眼抽了一口。

北風吹得很帶勁兒,卷着涼意往他褲腿裏鑽,半根煙的功夫王鳴盛被凍得哆嗦,抽完最後一口。熄滅煙頭。

裹緊黑色皮衣,慢悠悠上車。

剛坐定看見高司南下來,這哥們腿腳還挺利索,不等他探頭說話,後面又推門出來個女人。

看打扮幹淨清爽,頭發散着,肩上背了個粉紅色亮片單肩包,搭在上頭的手指纖細,膚色真叫一個白。

高司南說完話轉身往這走,女人轉過臉目送,王鳴盛這會兒瞧見臉,這年頭敢眉眼這麽素出門的少見。

可能化了妝,比較淡,距離遠看不清晰。

算不上頂級的美人胚子,不過氣質好,是飽讀詩書堆砌出來的氣質。

不用問也知道這就是高司南繼母,心頭有些驚詫,他原本以為高司南的繼母是個風俗市井攀附權貴的小嬌妻。

缺什麽稀罕什麽,大概王鳴盛就是太俗了,書也沒讀幾本,還就比較吃肚子裏有點兒墨水的姑娘。

眼下雖就聽了兩句話,遠遠瞧了眼,但感覺還真不錯。

高司南上車,他收回視線,頓了兩秒,又頓了兩秒,不鹹不淡問:“那位是?”

“梁瓷,我繼母。”

王鳴盛哦了聲,車窗落下去沒再繼續問。吹了會子冷風才忽而開口:“女老師是不是都不愛化妝?”

高司南停頓住,被他這麽無厘頭的問題問愣了,搖頭笑說:“廢話,肯定跟你們會所裏那些濃妝豔抹花枝招展的姑娘不同。”

是不同,那些都是俗物。

王鳴盛有些心不在焉。

到會所,經理見老板招待朋友,親自安排姑娘陪場,模樣出挑端正,唱歌好聽,嗓音也不賴。

王鳴盛意興闌珊,背靠着沙發,像個局外人,刺耳的音樂伴奏隔絕一切。經理多會察言觀色,湊過來:“盛哥,是不是哪安排的不周到?”

王鳴盛回過身平靜地看他,“怎麽?”

“我看您興致不高。”

王鳴盛攤手攤腳,往高司南那邊掃了一眼,透露說:“最近吃素,喜歡清純的。”

經理會意,揚聲笑了,擡手招過來幾個姑娘,直接說:“你,還有你,去把裝卸了,換身保守的衣服過來陪盛哥。”

會所是王鳴盛的,沒人不知道盛哥,一聽這個毫不猶豫,一個兩個推門出去。

場子裏很亂,桌子上空啤酒瓶子七躺八倒,花生米灑落,到處都是。

王鳴盛擡手粘起來一粒扔嘴裏,咀嚼。鹹味兒的,很酥,小時候愛吃的東西,那時可是好東西。

只是見多識廣嘴就變得挑剔,花生仁現在愛吃的人不多了。改吃腰果松子。

他們在吐槽今年金融圈整天出下半身的事,娛樂圈的新聞都是高杠杆、資本運作、避稅啥的。

王鳴盛默不作聲聽完,低頭喝酒。

洗臉換衣服的姑娘回來,一左一右坐他身邊,左邊的給倒酒,右邊的勸喝。

清純不等于素顏,還得感覺對了才行。王鳴盛不理解經理當了這麽久的經理為什麽還不上道,這麽簡單的道理都不明白。

高司南喝醉了,酩酊大醉,王鳴盛跟另外個朋友送他回去,博學花園那邊。

王鳴盛是第一次拜訪高教授,戶型很簡單,複式,偏古風,家具灰褐色為主。

梁瓷從書房裏出來,頭發挽在腦後,很随意的打扮。手裏捏着本書,遲疑了下,看見高司南醉醺醺的樣子直接出來。

書放客廳茶幾上,禮貌道謝。

蹙眉看了一下高司南,“可能還得麻煩你們送他回房。”

王鳴盛:“卧室是哪個?”

梁瓷引路,放下高司南,他們出來。這次距離比較近,王鳴盛低頭掃了她一眼,跟在朋友身後走到客廳,回頭又掃了她一眼。

梁瓷對他笑:“你們喝什麽嗎?”

王鳴盛答:“時間不早了,我們送了他就各自回家。”

女主人沒再說話,送他們出門。她衣着單薄,外面秋冬接替的季節,夜晚很冷,送到門口就沒再多送。

王鳴盛回到家,時間尚早,他是夜貓子,一到晚上精神抖擻。

走到許久無人問津的書架旁,站了半天,拿出本書,家裏書很多,書架也不小,占了書房半面牆。

可惜王鳴盛沒看過,甚至沒怎麽進過書房,都是拿來做樣子的東西。

文學作品大多像寡淡無味的雞湯,越有營養越難看,還有個奇效,催眠。

忽然意識到個問題,他眼下物質上是上流社會的人,精神上卻比較匮乏,處于社會最底層。

才讀了一段眼皮子便發澀,他妥協了。

這輩子注定是個俗人,身邊圍繞的莺莺燕燕也都是俗人,俗人就俗人吧,大家誰不平庸。

作者有話要說: 二非:朋友反映男主名字太簡單,像馬路邊撿的兒子,所以稍作改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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