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霁遇又是一臉暈乎乎的回了租房的地方。

倒頭就睡,一到晚上,霁遇再度被隔壁情侶吵醒,便起來喝水,看了眼手機。

他出國的時候微信還沒興起,以至于列表空空蕩蕩,什麽消息也沒有。

霁遇換過手機,原先通訊錄裏的電話號碼也都丢了。

他打開陽臺,出去站了會兒。

春天夜晚的風還是很涼的,霁遇一下就清醒了,晚上跟李一維在火鍋店裏的談話的內容緩慢襲來。

李一維說的是什麽意思?

還有,施晏止為什麽要收購藍月?

施家是書香世家,施晏止的父親便是文學大家,母親也是有名的戲劇家,大哥學的是考古,雖然辛苦,但也非常厲害。

有文化的人家在豪門圈子裏也是受到尊崇的,雖然施家産業并不豐厚,比如思創,五年前還是施家控股的一家小公司。

當時施晏止在大學裏學習也很好,獎學金每年都能拿,專業成績也很優異。按照家風和讀書的專業,誰也想不到施晏止将來會去從商。

更不會想到,對方能把思創做大做強到、跺跺腳整個錦城商圈都會抖一抖的地步。

五年前他們還都是簡單的學生。

那時候的霁遇腦袋瓜聰明,玩歸玩,學習上也不怠慢,靠自己考上了大學。

那次咖啡館的經歷後,霁遇便暗中調查施晏止的資料。還好施晏止在自己的top大學也很出名,一打聽就能知道很多。

比如施晏止是歷史系的,開學大三,跳級一年讀的,一個月前剛在核心期刊上發表過論文,是歷史系一位德高望重老教授的得意門生。

他還是學生會副主席,不是主席是因為不想管事。

屋外的夜幕籠罩大地,天空是一輪明月,白天下了一天的雨,晚上卻是個大晴天。

彎彎的月亮很亮,和霁遇在國外見到的一樣。

他見過淩晨五點半的月亮。

那時候大家都以為他愛玩,再加上年輕有資本,晚上十二點才是開始玩樂的時間。但霁遇後來這些熬夜通宵的習慣改正了不少,因為第二天得早起。

讀大一他就在外面租房子住,每天早起,洗漱後去學校食堂,原先是買早飯等施晏止,後來是買早飯帶去給施晏止。

第一天霁遇因為一個人而自制力不夠,拉了李一維一起。

李一維進了校門還在抓自己的頭發,咆哮道:“早上六點十五分,我驚呆了!我會出現在校園了?為什麽不能等家裏阿姨做好了端上來?為什麽要來吃食堂?!”

霁遇也困的要死,頭重腳輕虛的不行,卻還在努力找尋他調查到的資料裏、施晏止經常吃的那家食堂在哪裏。

“體驗大學生活、你不懂。”霁遇說,“閉嘴,那保安在瞪你。”

後來知道真相的李一維對霁遇說了兩個字:“傻逼。”

霁遇靠着食堂吃早飯、跟施晏止創造了好幾次偶遇。

施晏止大約對他有印象,霁遇主動去打招呼的時候,對方便會禮貌回應,但态度明顯不熱情,甚至有幾分冷淡的疏離。

再之後霁遇想辦法弄到了施晏止的課表,便去教室裏蹭課。

但因為施晏止成績太好,大學課程大多自學完成,課程不是每節都來,霁遇能碰到他的次數不多。

他曾經一周都蹲在學校教室,只遇到過施晏止一次。

大約是風吹久了,霁遇打了個噴嚏,把自己從回憶中拉了出來。

寒風将他原本混亂成一片的心緒吹的平複了許多。

李一維說藍月被收購的時候,他陡然間冒出來施晏止是為了他這樣做的。

但這個念頭太瘋狂了,跟李一維說施晏止等他五年一樣不可思議。

霁遇一直覺得,兩人分手分的幹幹淨淨,哪有真的喜歡,五年都不曾聯系?

拍賣會結束後,在場的衆人都不急着離開。

施家二老卻急着趕回家,這次出國旅游本該結束了,受老朋友的邀請才來參加的這個拍賣會,雖然說不算一無所獲,但再逗留下去,就耽擱了行程。

卻不料有人前來拜訪。

顯然是有備而來。

來人是霁氏公司如今的總裁,也是霁遇的大伯霁成禮。

霁成禮長相與他的弟弟霁成業有幾分相似,只是微胖一些,穿着合身的西裝,顯得十分的平易近人。

“久仰二老的大名。”霁成禮彎腰依次握手,“來,請坐,我給你們倒兩杯茶。”

施父喜歡直接,看不大慣商場上虛與委蛇的一套,說:“你有什麽事,便直說吧。”

霁成禮請他們坐下,很是禮貌客氣,道:“其實我是來說媒的。我有個侄子,叫霁遇。他很喜歡施二少,讀大學的時候就喜歡。我看他現在也不小了,就鬥膽來開這個口。”

“我們兩家如果聯姻,必然是一樁和和美美的好事。”

施父一頓,嚴肅道:“孩子的婚事可不是小事,還是要他們本人商量比較好。”

“是是是,這是自然。”

霁成禮拿出身邊的袋子,将裏頭的禮盒拿了出來。

是一方上等硯臺,精美古樸,施父是搞文學的,但有個兒子是考古的,對此也有研究,頓時一眼便看出了不平凡。

霁成禮笑道:“我是做長輩的,當然要為後輩考慮。這是我們霁家的見面禮,請您收下。”

清明。

依舊是淅淅瀝瀝的春雨,仿佛下不完似的,路上潮濕一片。

霁成業的墓地在錦城郊區,馬路寬闊,但因為人來得多,還是堵車了。

早上出發,到的時候已經臨近中午。

天空放晴,只是地面潮濕。

霁遇下了車,提着一瓶酒,抱着一束花便上了山。

這不是他第一次來,時隔五年,霁遇看見霁成業墓碑的那一刻,依然産生了一種熟悉的感覺。

墓園的綠化建設做的非常好,設施齊全,墓碑附近打掃的幹淨,連雜草也沒有。

碑前幹幹淨淨,霁遇把手裏花放在臺階上,開口道:“兒子來的不算晚吧。”

“今天天氣不算壞,我留着跟您聊會兒天。”

霁遇開了酒,在地上倒了點,“先跟您道個歉,不孝兒子五年才回來。日子好好過,回頭我給您多燒點紙錢。如果見着我媽……對她好點,別吵架。”

霁遇頓了頓,覺得大約沒必要再多說什麽。

錯的對的,這個時候也沒有争論的必要。

霁遇把酒瓶放下了,中午的日光刺眼,他一早上都未進食,又趕了一路,此刻有些沒力氣,便幹脆在地上坐了下來。

周圍有人經過的時候,紛紛朝霁遇投來同情的目光。

這邊的墓地的價錢都不貴,每年都要上交一大筆費用,因此能在這裏有一席之地的,多半是優渥家族出身。

而霁遇單單一個人,又這麽落魄地坐在臺階上,實在是讓人浮想聯翩,是不是哪個富豪家破産了,留下子孫混到如此凄慘落魄的光景。

霁遇倒不覺得,太陽暖呼呼的,他只是有些寂寞,邊看手機邊嘀咕:“老爹啊,你兒子快餓死了,就原諒我找找附近有沒有什麽吃的吧……”

他話音剛落,面前飄下一片陰影,擋住了太陽光。

霁遇仰頭,撞進對方微垂着的深邃鳳眸。

是施晏止,薄薄的唇一動:“你在這裏幹什麽?”

嗓音淡淡的,讓霁遇想起來以前施晏止喜歡坐在食堂靠窗的位置,他去食堂蹲點的時候,偶爾會突然蹿出來,想把人吓一跳。

雖然結果是施晏止并不會被吓到,他仿佛永遠冷靜,只會無奈地看霁遇一眼,說:“你在這裏幹什麽?”

霁遇回想起來,覺得那大概是看傻子的眼神。

“休息啊。”

施晏止看到坐在臺階上的男生還自然地活動了下腿,“順便跟我爸聊會兒天,不可以嗎?”

遲來的叛逆心理。

以前的霁遇總是在施晏止面前裝的聽話乖巧還要懂事,最好再來點沉穩。而現在恨不得對方趕緊覺得厭惡後離開。

霁遇又問:“你怎麽在這?”

施晏止跟他的家人其實一大早便來了,來看他的爺爺奶奶,因為兩位老人走的安詳又幸福,家人心情也不壞。

離開的時候從上邊下來,便看見霁遇坐在這裏。

施晏止說:“掃墓。”

霁遇覺得自己大概問了個廢話,他低下頭,一眼看到從不遠處飛快走來的人。

為首的一身西裝,微胖,面容輪廓跟霁遇身後墓碑上的黑白照的人有幾分相似。

身後還有兩個陌生面孔,大概是霁成禮的保镖。

霁遇父親去世後,霁氏集團一直是他的大伯霁成禮在管。

霁遇對這位大伯印象不深。當年家族企業是霁遇的爺爺一手交給了霁遇的父親,霁遇的大伯在公司做經理,與霁遇父親的關系還算不錯。

不過都是假象。

霁遇父親去的突然,遺囑還沒立,霁成禮就找來了律師,打官司拿走了一半的股份,想辦法獲得其他股東的支持,之後,霁成禮就坐上了公司總裁的位置。

霁成禮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把霁遇和他媽媽應該分得的股份全都凍結了。

這也是霁遇在國外斷了經濟來源、艱難生存的原因之一。

霁遇收了臉上玩世不恭的笑、起身。

起的太着急,他眼前一黑,整個人晃了晃。

施晏止就在他身側,伸手去扶他的手肘。

觸碰的那一刻,霁遇眉頭皺起來,把手臂猛地抽了回去,往旁側退了退,抗拒的意味非常明顯。

施晏止的手落在空中。

霁遇背脊挺直,半點笑意也無,唇色泛白,細看還有一絲僵硬。

霁成禮看到霁遇,眉頭一皺,又看到施晏止,和善道:“施總。”

施晏止面色不太好看,但還是點了點頭,禮貌道:“霁總。”

霁成禮又對霁遇道:“小遇,你來看你爸爸嗎?”

霁遇沒接話。

霁成禮上前獻了一束花,說:“我的好弟弟,好久沒來看你了,你寶貝兒子霁遇也來了,你應該會很高興。”

霁遇凝目望着他,眉頭皺的緊。

施晏止從未見過霁遇這樣,像遇到危險、全身炸毛的小貓。

霁成禮說了一通,走過來拉霁遇,道:“小遇,你過來,大伯好久沒見你了,不着急的話,我們一起多陪陪你爸爸。”

霁遇退步躲開:“我不去。”

“我還想問你,回國怎麽第一時間不回家?”霁成禮嚴肅道,“今天你必須跟我回老宅。”

他像是特別嚴苛的家長,還有着五年高位養出來的盛氣淩人。

霁遇望見霁成禮身後的兩個高大保镖,面色微白,鎮定道:“沒空,要去見朋友。”

霁成禮步步緊逼:“多大了,朋友重要還是家重要?”

“不好意思,他約了我吃飯。”旁側一直未開口的施晏止說道,“霁總可能不知道。”

霁遇一愣,扭頭望着他。

霁成禮一頓,他原先過來看到施晏止面色不太好,以為兩人鬧了矛盾,此刻有些措手不及,本來存的心思一亂。

本來作為長輩,霁成禮應該說什麽是什麽,但是對上如今如日中天的施家,霁成禮也不得不忍讓退步,忙笑道:“好,對,年輕人,是該多交些朋友。”

施晏止點點頭,他的态度依舊溫和有禮,卻藏着一絲不容拒絕的霸道:“時間不早了,那我們先告辭了。”

他一頓,以為霁遇還在害怕,耐心叫道:“霁遇,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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