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等霁遇回過神,他已經跟着施晏止走出了霁成禮的視線。

沒有那種明明帶笑卻陰險的目光盯着,霁遇放松了下來,目光落在走在前方的施晏止身上。

他今天穿了身休閑西裝,一只手戴着一塊腕表,插在口袋裏,另外一只手拿着手機,手指骨節分明,露出一個後腦勺,沒做頭發,黑發散落,增加了幾分少年感。

霁遇不知道自己這樣看過對方多少次了。

課堂上、校園裏,球場上。

他離國前,施晏止坐飛機去參加他大哥的婚禮,也是他去機場送人。

看着人走上梯.子,在進去的時候,偏頭朝他招手。

原以為對方就此成熟穩重,沒想到方才還會面不改色的撒謊。

霁遇低着頭,嘴角沒忍住彎了彎,因此沒注意到前面的人停了下來,砰的一下撞到對方堅實的後背。

還好力道很輕,霁遇晃了晃,看到前面的施晏止轉過頭,垂眼看了看他。

霁遇:“抱歉,我剛才沒注意……”

他擡着頭,因為距離極近,他聽到對方電話裏傳來溫柔女人的聲音:“爸媽說別跟霁家那個霁成禮打交道,不過随你……”

那邊一頓:“……好吧,跟你朋友好好玩哦。”

電話挂了。

霁遇心情有些複雜,他很少見過施晏止能這麽耐心聽電話。

施晏止說:“我嫂嫂。”

“哦……”霁遇睜大眼睛,目光一晃,“阿姨好親切。”

又道:“你好像很忙?”

施晏止繼續往前走:“今天沒事。”

霁遇點頭,彎眉笑道:“那就好,施二少可否賞個臉,請你吃飯。”

片刻,兩人坐在園外的一家小飯館裏,雖然人多聲音嘈雜,但兩人位置靠窗,空氣清新,環境還算幹淨。

“提前預定的位置,還好趕上了。”霁遇已經餓的不行了,喝了一口水,再大大方方給施晏止倒了杯水,“剛才謝謝你了,不然我都不知道該怎麽圓謊。”

施晏止垂眸,看見霁遇鹿眼上長長的睫毛,忽然想起來,剛才對方一叫就被叫走的樣子。

很乖。

其實霁遇現在完全褪去了少年氣,變得随和淡泊了許多,跟以前的脾性有很大的差別。

如果是以前的霁遇,可能會選擇分手後再也不相見。不會像現在,和前男友平平和和吃個飯,以後在圈子裏也好相見。

反正什麽事他都經歷過了,衆星捧月的日子、流落街頭的日子,最大的落差都忍受過,也不怕施晏止怎麽看他。

霁遇問:“你要跟我……跟霁總有什麽合作嗎?”

施晏止猜測霁遇和他大伯關系并不好,并不知道原因,便答道:“暫時沒有。”

霁遇點點頭,公司之間的合作項目,确實不好随便對外人講。

飯菜依次上桌,擺相并不精致,但味道還算過得去。

霁遇真的餓了,筷子和嘴巴便沒停下來過,反倒是施晏止,吃的慢條斯理,眸光好幾次掃過面前的人。

霁遇好像瘦了。

這個認知讓施晏止眉頭微皺。竟然瘦了?怎麽會瘦了?

看見他皺眉,霁遇停下來,道:“你那個,這邊的菜可能重油家常一點,是不是吃不慣?”

施晏止搖頭:“還行。”

惜字如金,霁遇以前吐槽過他好多次,如今嘴巴動了動,沒說,感覺太暧昧。

施晏止卻道:“你在國外……過的怎麽樣?”

他握着筷子的手微微收緊。

霁遇一頓,眼睛眨了眨,這個問題太寬泛,但答案是顯而易見的,然而人的複雜之處就在于不同的關系選擇不同的态度和回答。

霁遇正要回答的時候,他口袋裏的手機忽然響了,霁遇看了眼,忙說:“不好意思,我先去接個電話。”

施晏止看見霁遇離開後,露出椅子上被主人丢下一小朵白菊花。

這大概是霁遇把它帶上山看他父親,然後便忘了。

大約十分鐘,一個服務員模樣的人過來說:“這位先生,剛才有位自稱霁的先生已經把這桌菜結賬了,并且留言說,他先離開了。”

霁遇接到的是他國外的故友的電話。

對方是幼兒園院長,霁遇當年因為沒有學歷證明,找工作屢屢受挫,最後對方看他實在落魄,将他收了下來。

後來霁遇發現自己在這方面還挺有天賦的,不是喜歡小孩子,是很能抓小孩子的心理,能融入孩童的玩耍,還會巧妙管教着孩童。

那時候的霁遇也有着大把的空閑的時間,所以也很有耐心幹這件事。

這次也是霁遇想要找點事情來做,于是國外的院長幫忙聯系了一個國內的好朋友。

對方也很靠譜,很快聯系了霁遇,爽快地定下了面試的時間。

除此之外,霁遇一直在找合适的律師。

他離開五年,手裏的人脈幾乎不能用了,進展非常緩慢。

至此李一維才知道這一真相,當即趕到霁遇房子裏,按住霁遇的肩膀,震驚道:“凍結股份?你大伯他有病嗎?跟你有仇嗎?我靠他當年送你和你媽出國我以為已經夠過分了……”

霁遇推開他的手:“得了,你趕緊幫我聯系一下,有沒有厲害點的律師。”

李一維面上不正經,心裏很清楚:“不好找。”

霁遇身上的錢本就不多,不能給足夠豐厚的報酬,打官司勝算多少暫且不說,風險卻不小,畢竟霁氏公司如今在霁成禮手中。

霁遇也知道這一點,氣的從茶幾底下掏出了一桶方便面,起身去泡面了。

李一維道:“你就吃這個?”

他那個錦衣玉食的霁家少爺呢?

霁遇瞪他:“你不餓嗎?”

李一維聞到香味,肚子叫了一聲:“……還有嗎?給來一桶。”

五分鐘後,兩人抱着一桶泡面,雙雙坐在茶幾前,一一翻看錦城所有律師事務所的資料。

李一維看了看霁遇認真而有耐心的神色,道:“你要跟你大伯對着幹?他是你親人。”

霁遇看了他一眼:“你管這叫親人?”

李一維一哽:“但是他很厲害,商場老狐貍。”

霁遇當然明白,當初被送出國之前,他也曾跟這位大伯聊過,但是霁成禮相當的狠心無情,從沒想過霁遇是他的侄子。

所以在掃墓那天,霁遇才會表露出那麽大的害怕。

但是等那種恐懼過後,他反倒冷靜下來。

五年的時間,他已經沒什麽好怕的了,他沉穩了許多,也看的更清楚。

李一維又道:“我覺得你與其找律師,還不如找商界的朋友幫忙。畢竟都是從商的,好聽點就是知己知彼,百戰不殆;難聽點就是黑吃黑。”

霁遇擡頭,了然道:“有道理,那我們圈子裏有誰特別厲害?”

李一維腦中頓時劃過一個名字。

實在不怪他,讀書時代裏,他眼睜睜看着霁遇圍着對方轉了整整一年,這個名字想忘記都難。

李一維:“你前男友。”

霁遇:“……”

自那次拍賣會後,霁成禮聯系過霁遇幾次,只不過都被對方跟朋友在一起拒絕了。

霁成禮便又想起掃墓那天看到的霁遇。國外混了這麽多年,反倒把他這侄子給養的越發叛逆乖戾了。

總之,只要養壞就行。

除此之外,他一直在想辦法再見到施家二老。

只是施家二老都不是搞商業的,霁成禮費了好大的勁,才打聽到施父今天出來打高爾夫球。

霁成禮想辦法獲得了進場的機會,這才發現不光是施父在,連施晏止也在。

四月的天氣不算熱,他穿着長袖,袖子挽起至小臂,手裏拿着棒球棍,正眯着眼朝霁成禮望過來。

霁成禮被看的頭皮發麻,施晏止對外總是禮貌疏離的,很有分寸,對他卻有種莫名的冷淡和敵意。

霁成禮過來,施父也停下來,兩人一起去旁邊的太陽傘下休息。

施父淡淡道:“霁總又是來說媒的?”

霁成禮笑道:“您猜的可真準。我回去後還特意找大師算了下,施二少和我那侄子霁遇,生辰八字合的那是相當般配。我們老一輩啊,就有那麽點守舊,但也不是為了孩子們的好姻緣嗎?”

施父聞言也笑了一下,揚聲叫了施晏止一聲,道:“你想聯姻跟他說去,孩子們喜歡誰就跟誰在一起,他們自己決定。”

霁成禮頭皮又發麻了。

施晏止走過來,額頭出了點汗,黑發貼在臉上,鳳眸冷冷的掃過來:“怎麽?”

施父道:“就把你叫過來問問你的意見。霁總說想要跟我們家聯姻。”

施晏止打量了霁成禮一眼。

施父又道:“還說霁家那小子特別喜歡你。”

霁成禮:“……”

施晏止眉頭很輕的挑了一下。

霁成禮生怕施父又說出什麽來,忙道:“是這樣的,我家孩子霁遇,和施二少的生辰八字極配,我就本着成人之美……”

“怎麽,”施晏止頭一次打斷他,“霁遇,就成了你家孩子了?”

霁成禮頭皮一麻:“是,是小侄子。”

施晏止道:“霁氏最近在準備一個大項目。我知道。”

霁成禮冷汗刷的一下就下來了。

他要借做成這個大項目、來鞏固自己在公司的位置和聲望。

但是那個項目不簡單,所以,他需要施家的幫忙。

聯姻,是獲得助力最好的辦法。

而且,可以就這麽讓霁遇,再也無緣霁氏企業的繼承。

霁成禮不知道施晏止看透到了哪個層面,或者說全都看透了,但能不能成,全看對方的選擇。

施晏止看着面前有些老了和發福的霁成禮,霁遇跟對方長得一點都不一樣。

霁遇鹿眼,鼻梁不知道怎麽生的,高挺而小,雙唇色淡卻并不薄。

他笑起來,眼睛裏像是有陽光。

即便被寵着長大,但心思不壞,還特別單純。

聯姻于施家,可以說是沒有任何助益。

但施晏止……忽然有那麽點私心。

他擡起頭,看見夕陽鋪滿整個高爾夫球場。

腦中劃過在機場、公司裏,還有掃墓那天兩人幾次相遇的畫面,霁遇假笑明顯,但鹿眼依舊幹淨,卻少了……

施晏止想起來了,少了以前藏着的少年人的直白愛意。

來高爾夫球場接人的蔣馨跟出去的霁成禮打了個罩面。

她不常接觸錦城豪門圈,但也認識一二,問:“霁家人?”

施父道:“談聯姻。”

蔣馨:“對方是誰?”

“霁遇。”施父雖然是搞文學的,卻是難得開明的家長,樂呵道,“我和孩子他媽都沒什麽意見,晏止那麽大了,自己決定。”

蔣馨一頓,轉頭看向施晏止。

施晏止在穿外套,淡淡道:“在談,還沒定。”

“你還定不下來?”蔣馨道,“那天我們去掃墓,你就在下山的時候看見人家,最後還盯着看了半天,連路都走不動了,你還定不下來?”

施晏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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