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清明節一過,天氣開始回暖。

霁遇去幼兒園面試時間在傍晚,他穿了一身簡單外套配牛仔褲,李一維過來送他,說:“嚯小夥子帥的很。”

“謝謝兒子。”霁遇說,“你這兩天怎麽空的很?”

李一維在會所幹經理,雖然是個領導,但畢竟不是老板,不應該這麽自由。

“我那環境你知道的,白天冷冷清清,晚上熱鬧點。”李一維說,“所以快着點,我送你過去後,還要回去幹活呢。”

霁遇看了看他:“熬夜對腎不好。小夥子,你看着有點虛啊。”

李一維:“……滾蛋。”

國外院長介紹的幼兒園名字還挺有意思,叫向日葵,到了門口,霁遇說:“還挺陽光一名字。”

李一維思索了一下:“你外國那院長,還挺牛逼。”

霁遇:“怎麽?”

李一維:“這是錦城貴族幼兒園之一。你看對面了嗎,別墅區,非富即貴。”

霁遇:“……”

錦城孩子們根據區域劃分上學,向日葵幼兒園吸納的孩子多半來自富裕人家。

霁遇道:“嚯,還真是祖國未來的花朵。”

他的得失心其實沒那麽重,出國一趟,回來就更随意了。所以不緊張,霁遇跟着引導來到校長辦公室,看到桌側的本校校長。

虛虛握手過,校長面容和藹,四五十歲的樣子,十分平和,道:“我是這邊的校長,霁先生坐。”

他手上拿着一份簡歷,是院長給霁遇寫的推薦信。

校長說:“我頭一次見我這位老朋友這麽誇過一個人。”

霁遇一愣,心中微暖,忽然覺得自己過去的五年,也沒有那樣糟糕了,他笑道:“謝謝,我也很高興能得到他的認可。”

校長又問了他幾個中規中矩的問題,在說到霁遇的身世後還是頓了頓,面露猶疑。

其實不是出身不好,而是太好了,豪門子弟,很少會來這種地方。

校長問:“能說說為什麽想要在幼兒園工作呢?”

如果是一般人,都會說,我喜歡小孩子、喜歡跟孩子相處和教導。

“在國外的時候,有很長一段時間,我身邊沒有以前的親人和朋友。”

霁遇靠着椅子坐着,整個人像是沉浸在了整個夕陽裏,“我有很多空餘的時間思考,人活着的意義。”

“覺得我現在的意義在這裏,于是我就來了。”

校長盯着他看了會兒,忽然來了句外語:“這個答案真糟糕,特別敷衍。”

霁遇一頓,笑了。

鹿眼微微眯着,露出白白的牙齒,是不加掩飾的笑。

“我覺得你完全可以靠顏值吃飯。”校長道:“但是在這裏,相信會有很多小朋友喜歡你。”

填完資料出門,已經是飯點。

雖然霁遇租的房子交通方便,但到向日葵幼兒園這邊地鐵也要五十分鐘,通勤時間實在是太久了。

霁遇掏出手機準備打車去吃飯。

不巧的是這時候是下班時間,不太好打。

忽然有輛出租車停在了他面前,車窗下降,露出彭向榮的臉。

“霁哥。”彭向榮說,“你接下來去哪?我們一起?”

片刻,霁遇坐在出租車內,彭向榮說:“我剛下班呢,公司法律部門這兩周頭一天準時下班。霁哥在幹嘛?”

霁遇道:“幼兒園應聘呢。餓了吧,我們去吃個飯。”

彭向榮:“好咧。幼兒園好啊,簡單單純,還不用加班。成了嗎?”

“成了。”霁遇一頓,忽然說,“等一下,你是讀法律專業的?”

彭向榮點頭。

霁遇看了看他,語氣明顯加快了許多:“你有沒有認識的、業務水平強一點的律師,我有一個非常重要的事,需要幫忙。”

他的面容嚴肅,讓彭向榮也緊張起來,忙說:“你別急啊,我看看能不能給你聯系到……”

霁遇擺手:“不不不,我不着急,我就是,這件事對我很重要,不能馬虎。你可以先幫我聯系一下,回頭我跟他們見面确認,可以嗎?”

雖然彭向榮年輕,但畢竟是學法的,必然比他和李一維更懂法律方面的知識。

拜托完這件事,霁遇放下心上的一塊大石頭,加上工作着落,頓時覺得輕松了不少。

兩人找了家快餐店吃飯,霁遇性子随和,但不吃辣,這家餐館不少菜都加了辣,霁遇皺眉,但心情不錯,沒說什麽。

兩人聊了下上次去思創面試的事,彭向榮這才知道霁遇和施晏止算是老朋友,只不過彭向榮沒有巴結的心思,和霁遇的相處和以前一樣。

吃到半途,桌上的手機屏幕亮起,霁遇看了眼,面色一變。

彭向榮前幾次遇到他,無論是什麽情況下,霁遇都是笑盈盈的、沒有這樣,眉頭皺起,目光冷淡,嘴角壓着。

連面色都沉了下去。

“抱歉,”霁遇嗖的一下站起身,“我有事,先離開了。”

霁氏集團外。

高樓矗立,整潔幹淨,明明是熟悉無比的景象,霁遇卻仍是全身發冷,一點都不覺得親切。

如果不是短信有署名,他都不會相信上面的內容。

公司內的一樓休息室。

霁成禮剛送談完的客戶離開,正準備出門,就聽見外面奔走和吵鬧的聲音。

“先生!霁總在裏面談事,請您在外面等待一下!”

霁成禮推開門,果然看到被前臺攔住的霁遇,對方大約一路上趕得及,頭發被吹的亂了些,卻是目光犀利尖銳,表情嚴肅地朝霁成禮望過來。

霁成禮笑眯眯道:“沒事,你們去忙吧,小遇進來吧。”

霁遇緩步走過去,似乎還有些不平靜的呼吸聲。

他壓着呼吸,目光盯着霁成禮,把手機屏幕亮給對方看,冷淡開口:“短信什麽意思?”

休息室不是開放玻璃門,霁成禮讓助理去把外面的人都趕離,回頭道:“就是字面意思。”

霁遇的電話,對于霁成禮來說,想知道并不難。

但是霁成禮打電話過來,霁遇次次都是直接挂斷。

方才霁遇在吃飯,手機屏幕上出現的就是霁成禮的短信。

霁成禮說,讓他跟施家聯姻。

施家是誰?錦城還有第二個他聽過的施家?

至于聯姻,施家大哥是做考古的,五年前就已經結婚了,唯一單身的,只有施晏止。

霁遇深吸了一口氣,強迫自己冷靜道:“原因。”

“聯姻會有什麽原因?”霁成禮喝了口咖啡,“施家是你最好的選擇,我勸你這一點聽我的。”

“你覺得我會聽你的?當初就是你把我送出國的。”霁遇反問,“你覺得這樣我還會被你再騙一次?我的好大伯?”

霁成禮明白了他話裏的意思,霁遇眼神堅定,而且過了五年,他身上的氣質沉穩篤定了許多,不再是五年前那個因為失去雙親倚仗、而慌張無錯的青年了。

霁成禮放下手裏的咖啡,氣定神閑道:“你的母親還在國外,你不想她回國了嗎?”

霁遇目光一凝,忽然上前揪住他的領子,被旁邊的助理拉回來。

但是霁遇力氣不小,捏着霁成禮的手極緊,鹿眼瞪的極大,眼底是一片厲色。

他另一只手握成拳頭,仿佛下一刻,便要落下來。

他這幅樣子,毫不懷疑他是真的要打人。

然而兩邊掙紮對峙中,有玻璃杯掉落在地上,發出清脆的聲音,将霁遇的理智拉回來了一點。

霁遇的母親董芸,在出國治療一年後便去世了。

那時候霁遇想帶母親的骨灰回國,被霁成禮阻攔。

董芸的父母那時候也已經去世,董家只有一個性子懦弱的妹妹,不能成事。

霁遇萬般無奈,只好将董芸葬在了榕樹灣,他後來定居的地方。

但是,回歸故裏是每個人的願望,霁遇覺得董芸也不例外。

“霁遇,你以前很聽話的。”

霁成禮拉了拉自己的領子,對上霁遇藏着暴戾的眼和發紅的眼角,莫名有一絲懼意。

但他很快回過神,将一份便簽緩緩放在桌面上,道,“答應聯姻,我派人去接你母親回來……這是下周三,我跟施家約了見面的地方,我會在這裏等你。”

出租車上,霁遇攥着口袋裏的那張便簽。

冷靜的表象褪去,他其實一點都不淡定。

離開前霁成禮強調了很多遍:“這是我費了很大力氣才約到的施家二老和施二少。”

霁遇不知道他對施晏止溝通了些什麽,但這件事顯然并不容易,而且,施家的态度沒有那麽堅定,霁成禮不能決定一切。

但這種被利用去聯姻的感覺,已經夠讓霁遇難以接受了。

片刻,他放開口袋裏的那張揉成一團的便簽,對前面的司機說:“師傅,麻煩你改個地兒。”

入了夜的藍月會所非常熱鬧,陸陸續續有人到來。

霁遇對這裏熟絡非常,去吧臺點了杯酒,就坐到了舞會廳的角落裏。

音樂在耳側炸開,腦中一片嗡嗡聲,霁遇一口氣便将桌上的酒喝完了。

他靠在沙發上,微合着眼,像是在閉目養神。

周圍常駐客人看他面容陌生,舉止怪異,不敢上前,而是暗中觀察。

但霁遇的面容太優越了,還是有幾個男女端着酒杯圍過來,直到他們發現背後的男人,頓時散開。

夭壽啦!大老板怎麽來舞會廳了?!

片刻,霁遇感覺到身邊的沙發一沉。

他睜開眼,看見男人伸出修長的手指,拿起他的酒杯晃了一下。

霁遇睜開眼,道:“來談談吧,施總,施二少。”

施晏止大概沒想到他沒醉,手一頓,撐着腿朝霁遇看過去:“談什麽。”

因為環境嘈雜,兩人頭一次距離這麽近,霁遇神色一怔,移開眼道:“聯姻對施家并無益處。”

施晏止:“有無益處我自己當然能夠判斷。”

不鹹不淡,霁遇抓了把頭發,道:“我想不通,你不嫌我煩嗎?”

施晏止勾唇笑了一下,只不過燈光晦暗,幾乎分辨不出他的笑意:“不想聯姻?”

霁遇明白他的意思,剛才坐在這裏,他亂七八糟想了很多。

霁成禮告訴他的時候,他內心一瞬間當然是不聯姻,一個男人他搞什麽去聯姻?

追施晏止那是大膽示愛,男人就該有骨氣有膽子。

但是,跟施晏止聯姻?前男友?這以後得多尴尬,而且施晏止又不喜歡他,他何必再度倒貼上去惹人心煩?

但後來,霁遇想到董芸,就又猶豫了。

跟他爸葬不葬在一起無所謂,但是讓母親漂泊異鄉,讓霁遇覺得自己是個不孝子。

霁遇又看看身側的施晏止,對方雙手交叉放在腿上,氣定神閑,慢慢問:“有事?”

霁遇突然說:“如果說,你是我,你會怎麽做?”

施晏止想了一下,他對霁遇跟霁成禮的事情其實知道的不多,只猜出來不和,便道:“分析比較利弊。”

霁遇哼了哼,施晏止無論什麽時候,都絕對冷靜,好像就沒有見過他失态的時候。

霁遇做不到他這樣的冷靜。

“想不出來,就慢慢想。”施晏止看到霁遇因為喝酒,臉頰已經浮現了一層潮紅,“但是不許喝酒了。”

霁遇正煩着,一點就炸:“為什麽要聽你的?你好煩。”

他借着酒勁脫口而出,第一反應是這話過分親密和暧昧了。

但又想起來這是他頭一次說施晏止煩,感覺時隔多年終于……揚眉吐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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