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年年啊,等下爺爺說什麽你都應着,知道嗎?要是給你什麽了,你就安心收着。”白秋坐在副駕上一邊補妝,一邊叮囑應衡年,“看見你大伯伯母記得打招呼,安安說他可能趕不上今天這頓飯了,你爸已經在裏面了——”

“知道了知道了。”應衡年停好車,冷不丁看見前面那輛讓人讨厭的卡宴,頓時心知肚明,順口挖苦道,“怎麽誰都想來分一杯羹?這臉真是越長越大了。”

“年年。”白秋也看見前面停的那輛車,她皺了皺眉毛,道,“少說兩句。人家來就來了,蹭頓飯而已。”

“哼。”應衡年冷哼一聲,拔了車鑰匙,沒有接話。

“哎呦年年,你這個脾氣要改的。”白秋把化妝包放好,苦口婆心的勸道,“別動不動就甩臉色,想什麽都放在臉上,做人要有點心機的,好吧?城府,城府懂不懂?”

“知道了知道了。”應衡年心說這不只有我們兩個人嗎,不然我連話都懶得說,“下車下車,快進去吧,老頭子都發微信催我們了。”

應衡年剛進院子大門,就聞見了老宅門前的栀子花的香味。甜膩的味道浮在略帶悶熱的空氣裏,讓人有點喘不過氣來。圍牆邊上的幾棵楊梅樹已經挂上了青澀的果實,大概月底就可以摘了。如果到時候有空,可以回來帶一點泡酒。應衡年默默的把泡楊梅酒排上自己的日程,計劃着翹班。

“年年你們終于來了!就等你們了!快進來!”站在大門口的郭婉君老遠就開始像個主人似的熱情的招呼白秋二人,她踩着小碎步迎上來,“是不是又堵車了啊,早一點出門嘛!安安下飛機就直接來了,老早就到嘞。”

“這不年年還有個會嘛,耽擱一會兒。”白秋不緊不慢的怼回去,“反正又不是來做飯的,來的早也就是幹等人,對吧?”

“也是噢。”郭婉君挽上白秋的手,一副姐倆好的樣子,神神秘秘的壓低聲音“姐,我恭喜先說在前頭,到時候年年發達了可不能忘記我啊?”

走在後面的應衡年聽了這話,對這頓飯的目的也猜出了七八分。他自嘲的彎了彎嘴角,知道月末翹班已經成了一件虛妄之事。

“婉君你說什麽傻話呢?”白秋笑道,“都是一家人,什麽忘記不忘記的。”

“姐,都什麽時候了你還和我裝糊塗!阿澤都和我說了——”

“終于到了。”應英傑突然從客廳的屏風後走了出來,打斷郭婉君,“我還以為你們娘倆又在半路吵架了。”

“差一點。”應衡年從後面走上來,對應英傑道,“以後你自己老婆還是你自己接吧,化個妝就要折騰好久。”

“年年!”白秋佯裝生氣,“怎麽說話的呢?”

“是你在外面挑了半個小時的口紅啊。”應衡年一臉無辜,往應英傑身後躲,“還問我哪個色號好看,我又沒用過我怎麽知道?”

“你?!”

“姐你別生氣,年年這不沒交過女朋友,沒人管他當然會這麽說了。”郭婉君當然不願意被這一家三口忽略,自覺的插話進來,“有了女朋友就好了。”

“伯母還是先給大哥留意留意吧。”應衡年笑得痞痞的,“我不急,我還想再玩兩年。”

“我不在你就這樣編排我?”應家長子應衡安從樓上下來,“年年你太讓我傷心了,我還特地給你從菲菲那裏帶了支酒回來,看來現在是不用給了。”

“怎麽都針對上我了呢?”應衡年連忙讨饒,“得得得,我錯了行吧?哥,下次我一定趁你不在的時候說,保證你什麽都聽不見。”

“德行!”應衡安無奈地笑笑,接着表明來意,“爺爺叫你上去。”

“好嘞,哥。”應衡年道,“那我的酒呢?”

“在景……等下完事了跟我去拿。”應衡安招了招手,“快跟我上去吧。”

應衡年跟着應衡安走進應老爺子的房間的時候,應老爺子正在修剪陽臺上哪幾盆蘭花。

這幾盆蘭花是應衡年奶奶王權妹留下的,不是什麽名貴的品種。應衡年記得那是一個四月初的下午,他剛從英國留學回來。應老太太說想出去踏青玩,就帶了兩個孫子去了城郊的山上找野菜。四月份的桐川有一年當中最溫柔的陽光,城郊路邊的半坡上點綴着紅豔豔映山紅和杜鵑花。應衡年和應衡安騎自行車,應老太太則着騎她的一輛老三輪。祖孫三人就這樣不緊不慢的來到那座不知名的山腳下,用一個下午挖了一筐小筍,剪了一籃野菜。

“五月初的時候就要苗苗子了。”應老太太在下山的時候說過,“也不知道那個時候你們兩個有沒有空。”

“苗苗子?”沒怎麽在老家待過的應衡年聽不懂方言,問道,“那是啥?”

“野樹莓。”應衡安告訴他,“酸酸甜甜的,你應該喜歡。”

“哈哈。”應老太太突然笑了,“你說的對,阿年總是喜歡這種小姑娘喜歡的玩意兒。”

“诶,奶奶我才沒有!”

“行吧行吧,你沒有,我們阿年最好了。”應老太太還是在笑,“我還想找兩株野花回去養,你們兩個眼睛放亮一點,給我留意着。”

當然,四體不勤五谷不分的兩位應家大少爺自然認不出應老太太想要的野花,最後還是應老太太找到三株野蘭花,指揮着兄弟二人挖出來帶回家。

“回去以後奶奶給你們炒一個雪菜小筍,加點泡椒。”應老太太在回程上描述着晚飯,“再炒一個豆幹馬蘭頭,保證你們兩個吃三碗飯。”

“奶奶我要打包!明早上炖粥喝!”

“好好好,你走的時候再給你抄一份。”

後來的應衡年經常會想起這段忙碌又充實的日子。雖然那時公司剛剛起步,他不但要天天應付裏裏外外那一堆老油條,每個周末還要開一個半小時的車回老宅看奶奶,平時還得抽時間三天一次的打卡探望大病初愈的白秋女士。可他從不覺得疲憊。應衡年已經不記得上一次坐在陽臺上發呆是什麽時候了,每天忙完公司的事後就得出攤似的趕夜場,在或昏暗或晃眼的燈光裏和一幫陌生人稱兄道弟。回家基本上半夜了,洗完澡沾床就睡。其實應衡年的公司很小,一家搞建材,一家搞裝修,員工加起來也就一百來個人。但是應衡年就是享受這種一點點的把自己的世界搭起來的感覺。

但是有句話叫“事與願違”。

“衡年來啦。”應老爺子背對着兄弟二人剪花,“工作交接的怎麽樣了?”

“差不多了。”在應家,應衡年從不敢在應老爺子面前嬉皮笑臉,他恭恭敬敬的回答道,“已經找好經理了,我這個月月底就能去應用建設總部了。”

“效率很高,值得表揚。”應老爺子修剪完一盆,又轉向下一盆,“年輕人都想自己走出一條路的,但是家裏的東西總是不能斷的。在外面鍛煉鍛煉也是好事,衡安,這點要向你弟弟學習,知道嗎?”

“我知道了,爺爺。”應衡安道。

“你們先下個棋吧。”應老爺子滿意地點點頭,“我還有兩盆呢。”

“你剛剛那一手棋真臭。”憋了一頓飯,上了車的應衡年終于可以嘲笑應衡安,“我都讓了你三把了。”

“我又不是會在手機上下五子棋的孤寡人士。”應衡安給予單身狗致命一擊,“畢竟我晚上不怎麽寂寞。”

“你什麽時候回來的?”應衡年假裝聽不懂,“昨天晚上在唯一沒看見你啊。”

“四五點的時?”應衡安也不确定,一上景歲的車他就睡着了,“少想這種有的你還是想想你剛剛收到東西吧。”

“不能假裝沒發生過嗎?”

“不能。”

剛剛應老爺子在飯桌上宣布下個月他八十一大壽的時候會把應用建設百分之三的股份轉給應衡年。

“畢竟年年剛來,總得有的底氣。”應老爺子說,“不然人家也不會把他這麽個毛頭小子放眼裏,對吧?”

應衡安看着忽然沉默下來的應衡年,以為這小子是有壓力了,于是出言鼓勵道:“沒事,這種東西對我們來說拿在手裏有沒有都一樣,就是吓唬吓唬外人的,你也不用……”

“不是。”應衡年支着下巴,懶洋洋地解釋道,“我就是在回味郭澤的表情,太精彩了。哈哈,他一定在憤憤不平地想,無能的少爺就是投胎好,全家人支持他敗家。”

應衡安面無表情,心想我一定是沒睡醒,才會犯賤來安慰這貨。

“哥,你放心啦。”應衡年接着說,“我早就有這個準備了——我自己開公司的時候我爸就提醒我了,玩票只能是玩票,我遲早是要回去的。”

“你知道就好。”綠燈亮了,應衡安繼續往前開,“進了公司要是有什麽事一定要和我說,明白嗎?不要一意孤行,全家就數你最犟。”

“我最喜歡偷懶了。”應衡年換了個姿勢,把頭靠在車窗上,“說真的我特別感謝郭澤那小子,因為他身體力行的告訴我,做人不要作,能走捷徑一定要走。”

“少貧幾句。”應衡安把車開進夜航路,“早點收心找個人好好過吧。”

“哥。”應衡年看着梧桐樹後的唯一,認真地問道,“那你呢?你和景歲哥——”

“你先管好自己吧。”應衡安拔了車鑰匙,幸災樂禍的看了應衡年一眼“郭婉君的備忘錄裏可躺着一串名字呢。”

白天的唯一基本上就景歲一個人。他先是給應家兄弟二人各上了一杯蘇打水,然後才問道:“現在阿年是個大款了?”

應衡安忍住笑,點點頭:“可不是,現在阿年今非昔比,比我有錢多了。”

景歲一直記得應衡年昨天晚上那一番話,笑道:“哈,快樂當狗。阿年,晚上這頓飯你必須請啊。”

“請客可以,你們千萬別出去亂說啊!”應衡年從知道景歲在笑什麽,甚是尴尬,“什麽地方?”

“那個昨天晚上的小餘,林餘你還記得吧?”景歲答道,“我晚上定了桌子,他手藝不錯,肯定不會讓你失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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