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應衡年醒來的時候發現自己正裹着被子躺在家裏的床上。
應衡轉頭年看了一眼牆上的鐘,十點了。他揉着腦袋坐起來,依稀記得昨天晚上他哥和景歲走了以後那幫酒肉朋友開始瘋狂勸他酒。他也不知道自己最後喝了多少,反正喝斷片是肯定的,畢竟現在連自己怎麽回來的都不記得。
真是好酒。應衡年想,就像睡了一覺。
埋在枕頭下手機響了,這年頭還給應衡年打電話的人不多。應衡年翻出手機一看,是他媽白秋女士。
“喂,媽。”應衡年開了免提摔回被子裏,懶洋洋地問道,“有什麽事?”
“我在你家樓下。”白秋一聽應衡年的聲音就知道他還沒起,“這麽遲了咋還沒起來?昨天晚上又幹什麽去了?喝了多少酒?”
“哎你這不都知道了嘛?”聽見白秋就在門口,應衡年不敢怠慢,拿起手機踢上拖鞋就向門口趕去,但嘴上還是不緊不慢的貧道,“媽,你倒是說說看,我一個大男人會出什麽事?”
和兒子鬥智鬥勇多年的白秋才不會被應衡年帶跑話題,繼續把話問完:“你怎麽回來的?又酒駕了?年年你怎麽這麽不長記性……”
三年前年白秋出了場車禍,高架連環追尾,白秋開的是最前面被無辜波及的那輛。應衡年那天在外面跑飯局,剛剛一斤白的下肚就接到這個消息,吓得他趕緊一路飙車去了市醫院。等面色通紅的應衡年在醫院找到安然無恙的白秋的時候,卻被白秋劈頭蓋臉地罵了一通——應衡年的秘書小王打電話告訴白秋應衡年急紅了眼酒駕來找她了。
“你就不會打個電話問問?”白秋坐在病床上,臉色慘白,“還好沒事,你說說你,這麽大個人了,做事怎麽還這麽毛糙——”
“醫院電話裏沒說清楚啊。”應衡年跑得氣喘籲籲,還沒緩過勁來,“沒頭沒尾的一句‘你是白秋女士的家屬嗎?麻煩來市一醫院一趟。’我以為你出事了——”
“那是你話都不聽完直接把手機給扔給了小王。”白秋拉過應衡年的手,讓應衡年坐到她身邊,“媽媽會出什麽事,趙先生說了,媽媽上次路過鬼門關以後就平平安安了……”
應衡年本來還挺委屈,自己火急火燎趕來卻被當事人說道了一通。但當他低下頭看見白秋那雙緊緊握着他的、冰涼的手的時候,他默默地住了嘴。應衡年突然意識到,白秋對這場車禍的态度并不像她嘴上說的那樣淡定,在自己經歷了一場慘烈的車禍以後還要提心吊膽地等自己的酒駕兒子平安歸來,這個過程顯然更加令人焦急和揪心。想到這兒,應衡年伸手抱住了喋喋不休的白秋。這是他第一次感到記憶力那個能把他揍得滿地爬的女人原來是如此的瘦小,他只要一只手就能環住她。應衡年輕輕吻了吻白秋的發頂,陳懇地道了歉。
“媽媽,對不起”。
被兒子抱住的白秋先是愣了一下,她有點不敢置信,那個整天想着怎麽和他們夫妻倆對着幹的小混蛋竟然會做出這麽溫柔的舉動。在聽到那句“對不起”的時候,白秋終于忍不住了,她靠在應衡年肩頭,抓着應衡年的西裝外套哭了起來。
像一個正常的劫後餘生的幸存者那樣哭了起來。
等應英傑趕到醫院的時候,看見的就是相互依偎在醫院過道椅子上的母子二人。
這種場景是很少見。應英傑知道應衡年當初是不打算回來的,但是在醫院陪了白秋幾天床以後應衡年就改變了主意。白秋出院以後應衡年回到國外匆匆結束了學業,準備回國自己開公司。
你越是給我什麽我就越不要什麽,應衡年就是這種吃軟不吃硬的人。應英傑從來都是“兒孫自有兒孫福”的态度,應衡年要幹什麽他從來不幹涉,甚至還等着看應衡年創業失敗灰溜溜地回來。但白秋不一樣,她把應衡年的回國視為服軟,認為這小沒良心的終于想通了,知道自己的苦心了。然而現實殘酷,白秋曾一度懷疑應衡年是看她沒事想回來把她再次氣進醫院。她費盡心思安排好的路應衡年不屑一顧,帶着行李箱住到兩萬一個月租來的寫字樓裏開始自主創業。
“你就随他吧。”應英傑勸白秋,“知道了自然會回來的。”
“我就是想不通。”白秋心情複雜,“我到底哪裏得罪他了,他要這樣甩我臉色。”
“你就是管得太寬。”應英傑不想惹老婆生氣,決定說的委婉一點,“年輕人嘛,都不想被束縛的。”
“小孩不會自己長好的。”白秋知道應英傑的話外之意,氣不打一處來,感情是自己自作多情愛管閑事了,“我不管他誰管他?你們父子倆一個德行,行啊,氣死我算了,你們上天入地我都不管了。”
但是為人父母這玩意兒吧,狠話撂歸撂,到頭來還是會繼續屁颠屁颠地追在自家小孩身後。
這些年應衡年在外面浪得風生水起,除了過年佳節一般不會家。白秋秉着“山不過來我就過去”的原則,一有空就往應衡年那兒跑。
就像要把那幾年補回來似的。
“媽我沒酒駕,昨天是我朋友送我回來的。”應衡年打開門,彎下腰對一臉不滿的白秋做了一個浮誇地邀請手勢,“現在扣分那麽嚴,我哪敢頂風作案啊。”
“你呀。”白秋挂了通話,拿手戳了戳應衡年的腦袋,嘴上不由自主地放軟了語氣,“頭疼不疼?我給你帶了藥。早飯還沒吃吧?我帶了海鮮粥和小籠包。啧,多久沒收拾了,家裏怎麽這麽亂。唉,你先洗臉刷牙再來吃飯,我給你叫家政……”
應衡年笑着看白秋絮絮叨叨地走進廚房,問道:“今天你沒事嗎?這麽早來看我?”
“當然沒有你這個當少爺清閑。”白秋的聲音從廚房傳來,有些悶,“就是過來看看你。你手上的公司交接的怎麽樣了?”
應衡年進了衛生間,聞言探出腦袋答道:“還沒想好,我想直接賣了,清靜。”
“這怎麽行。”白秋把小籠包擺好盤,拿到餐廳的桌子上,“我看過你交的資料了,‘遠景’和‘起航’發展前景還是很好的,又是你一手創立的,賣了多可惜。”
“我還愁找不到下家呢。”應衡年刷着牙,含含糊糊得說,“倆小公司,能有什麽花頭。再說,帶在手上以後進了應氏也麻煩。”
白秋沒接話,因為“倆小公司能有什麽花頭”就是她說的。
“媽你不要有負擔。”應衡年擦完臉出了洗手間,來到餐桌前,“我會辦好的。月底之前,我保證。”
白秋在心裏嘆了口氣,她總覺得自己和兒子的關系蒙着一層厚實的霧,讓她看不清兩個人之間的距離,做什麽都像徒勞。
別追了,你追不上的。
他會明白的。
“昨天晚上大哥帶我去的那家館子挺不錯的。”應衡年埋頭稀裏嘩啦地喝着粥,問道,“媽你這個禮拜有空不?我們一起去?”
“這個禮拜不行。”白秋說,“後天我要出差,好多事要準備,下個月3號才回來。”
應衡年點點頭,聳了聳肩表示遺憾:“沒事,那下個月再說吧。”
應衡年吃完小籠包後白秋就走了,臨走前她叮囑應衡年家政已經叫好了,馬上會來,讓他在家等等。應衡年送白秋離開,走回家的路上他才想起一個重要的問題:昨天誰送我回來的?
景歲和應衡安很早就離席了,賬應該也是他們結的。其他人是臨時攢的局,後面都有約。難道是代駕?服務這麽好還把自己送進門?應衡年不着邊際地想了一會兒,正想發個微信問問應衡安,電話就響了。
還是個陌生號碼。
應衡年接起電話,沒想到是林餘打來的。
“應衡年?”林餘的聲線帶着絲絲的緊張,透着一股子的嚴肅認真,“我有事要和你說一下。”
“哦,阿餘嗎?嗯,你說。”應衡年聽着林餘拘謹的聲音,不知為何有點想笑,“昨天晚上你送我回來的?”
“啊,是的是的。”林餘直接被這聲低沉的“阿餘”叫成大腦當機,支支吾吾地問道“然後……嗯,你住的小區的門禁卡還在我這兒,你什麽時候有空我給你送過去?”
應衡年沒有立刻回答,因為他的大腦出現了短暫的空白——昨天晚上他喝醉了,應該沒幹什麽出格的事吧?應衡年酒品不好,但就是愛喝酒。一般情況下他會克制,微醺就好。但是昨天……
唉,人偶爾放縱一下自己也不過分吧?
“我昨天晚上沒給你添麻煩吧?”應衡年的話裏透着不自知的小心翼翼,“門卡我自己來拿就好,不麻煩阿餘你了。”
“那你什麽時候過來?要不直接過來吃晚飯好了——”
“不用不用。”應衡年忽然覺得有些可惜,像是錯過了什麽好機會,“我今天晚上有飯局,我八點以後來找你吧。你八點差不多打烊?可以嗎?”
“可以。”林餘說,“那我今天晚上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