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來電持續了半分鐘,随即重歸黑屏。

季延輕輕揚了揚眉,随即将手插回口袋,收回了目光,轉身走出了屋。

屋外空曠許多,攝像頭離得遠,季延直接走到圍欄邊,雙手插兜閑散安靜地站在邊緣,往外眺望。

田裏三三兩兩的農民正在收割農作物,一片寧靜。

秋風輕掃,是久違的大自然的味道。

目光一略,将視線定在一處。

水塘邊站着個人,一手拿着漁網,一手扶着水塘邊緣,以半蹲的姿勢十分別扭地伸出一只腳,小心翼翼探入水中。

即使離得這麽遠,他都感覺到她背影緊繃,身體重量全傾在支撐的那只手和腳上。

是恐懼而抗拒的自然身體反應。

季延看着遠處小人,一個側臉,有點眼熟。

耳邊秋風略起,水波蕩漾。

淮桑命令自己深呼吸,明明只是這麽淺的水,她怎麽就死活邁不下去。

她深呼吸一口氣,有些氣急敗壞地想,她不恐高不怕鬼,唯一死穴除了季延,就是恐水。

還是骨灰級恐水。

現在她半只腳踩了進水裏,半只腳在外,僵持半天,心裏那道坎還是邁不過去,索性就維持這不倫不類的姿勢用漁網在四周不停橫掃打撈。

還小有成就,來回折騰幾下,收獲了兩條蚯蚓外加一只小龍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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淮桑:“……”

明明好幾次碰到了魚身,可對方一扭腰就溜之大吉,死活撈不住它。

淮桑動作突然一頓,眯着眼目光定定鎖住她正前方,就在她不遠處的水底下,有一個黑影,光照下還能隐約看到輕輕晃動着的魚尾巴。

看身形,是條大家夥!

這次真的不成功便成仁了!

目标位置不算遠,約摸離她只有一步距離。她屏息凝神,雙手緊捉手柄,俯身、瞄準、下手一撈,瞬間水花四濺。

搞、到、了!

可魚太肥,拼命扭動妄想掙脫,在兜裏翻騰着身子,幾乎把淮桑給反壓了回去。

她雙腳一高一低本就重心不穩,勁使不順,眼看到手的魚就要掙脫走,她一蹲馬步,咬牙,雙手一抛,直接一個抛物線将魚給甩上了岸。

可原本兩者相鬥的力一卸,淮桑重心瞬間失衡,踩在水下的腳陷在泥裏,想拔出卻反被套住,人直直朝水裏撲。

淮桑吓得呼吸都丢了,呼救聲被扼住在喉嚨,兒時溺水的記憶瞬間從黑屋子裏破盒而出。

一雙手及時将她拉住,她立刻條件反射死死抓住這根救命稻草。

“放松。”

淮桑還沒反應過來,來人便撈住她的腰連扯帶拽給圈上了岸。

耳邊是魚兒缺氧撲騰着身子的聲音,淮桑卻像一條重獲氧氣的魚兒跌坐在地上,粗喘着氣,随後便看見了眼前一雙染上了泥的白色運動鞋。

唐子宴是和她一起出發到田裏拔蔥的,這時便以為是他,擡頭正要跟對方道謝,卻撞進了一雙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眸子裏。

仿佛撞了鬼,呼吸再次被抽掉,驚呼:“季延!”

季延不知道聯想到什麽,輕輕揚了揚眉:“又見面了。”

淮桑以極其失态的姿勢仰視着他,而對方始終從容不迫,仿佛剛剛伸手将她圈上岸的人并不是本人。

淮桑有些崩潰,為什麽和季延的兩次見面都在她這麽狼狽的時候。

魚兒還在拍打着泥地,連帶着淮桑都覺得有些缺氧,使勁咬了下舌尖,才蹦出一句“你好”。

季延偏了偏頭,“需要拉你起來嗎?”

淮桑擺手,立刻從地上撐起,尴尬地找話題,“你怎麽來田裏了?木屋在那。”她擡手遙指。

季延點頭:“從木屋下來的。”

淮桑噢了聲,抿了抿嘴,一聲不知道還要說什麽好,然而季延下一句就蹦出一句重量級的話。

季延:“你要的豆腐和醬油已經買好了。”

淮桑:“什麽豆腐?醬油?”

季延揚眉。

淮桑立刻想起祝剛剛剛問她要的手機密碼。

靠!

不、不是吧?

季延用目光示意地上的魚:“需要幫忙嗎?”

淮桑下意識連忙拒絕,立刻隔着漁網将魚快速扔到魚簍裏。

田邊道路狹窄,淮桑跟在季延身後,踩着他的腳印向前。

一陣風拂來,才發現剛剛冒出的一身冷汗将打底衫都浸濕,拔涼拔涼的。

季延又一次悄無聲息突然出現,腰間力量仿佛還在,驚心動魄。

她看着眼前的背影,連呼吸都不敢放肆。

對方依然是一身輕便運動服,閑散、挺拔,讓人移不開眼。

回到木屋,唐子宴已經拔蔥回來,跟莫沁兩人坐在屋內。雖然早知道季延竟然來當飛行嘉賓,可當季延真真正正跨進門檻時,他還是有點驚訝。

衛冕亞運會800米蝶泳冠軍,炙手可熱的國家頭號游泳種子,明明單靠一張臉就能在娛樂圈混得風生水起卻靠實力站在萬人之上領獎臺的男人。

季延的知名度和影響力可不是一些小明星能匹敵的,單是他幾乎不營業的微博粉絲量都已經比某些三四線明星還多。

節目組竟然真的請了季延來做嘉賓,基本就是天荒夜談。

唐子宴起身禮貌恭敬地打了個招呼,然後便看到跟在季延身後進來的淮桑,一時驚訝:“桑桑姐,你摔跤了嗎?”

淮桑雖然摔是沒摔,可渾身泥漬飛濺,頭發也半濕不幹,狼狽得跟摔跤沒什麽兩樣了。

淮桑瞄了眼季延,讓唐子宴和莫沁好好招待客人後便撈回桌上的手機沖進了房間。

季延看見桌上碎屏手機的主人正飛奔進房,眉梢平和,不顯山不露水地接過唐子宴遞來的熱茶。

淮桑回到房間第一時間不是把髒衣服換掉,而是立刻打開手機。

心裏一個不詳的猜測在她解鎖後得到了證實。

S:實在不好意思,但能麻煩您順路買磚豆腐上來嗎?圖片的岔口右拐一直走,經過兩條小橋遇到岔路再右拐上個坡就到了。

J:好

S:醬油能順路也買一斤嗎?

J:好

連續兩個好,讓她徹底裂了。

媽媽——

所以季延以為她讓他去買豆腐,還讓他去打醬油!!!

生無可戀退出微信,發現未接來電1。

點進去,最親愛的季延。

大概是10086又打來推銷升級套餐,她沒心情理會。

磨磨蹭蹭換好衣服,用毛巾擦幹頭發,就聽到祝剛在外面大喊開飯了。

淮桑隔着門應了聲。

她就不懂了,她看別人追星,都是絲毫不吝啬大聲示愛,狂熱得巴不得公告天下,就為愛豆能在人群中看自己一眼。而她追星追得,單是看對方一眼,話不會說了,路也不會走了。

有這麽追星的嗎,內個窩囊的,都想捶胸了。

淮桑站在門後拍拍自己的臉,自己給自己打了針強心針。

加油!握拳!不窩囊!

推門而出,季延聞聲正好擡頭朝她方向看了一眼,淮桑立刻扶了扶牆。

淮桑:……媽媽,太難了。

吃飯的時候,祝剛和莫沁不斷謹慎旁敲,淮桑坐在一旁越聽越不對勁,她看了眼祝剛三人,又瞄了眼對座的季延。

等等,敢情這幾人以為季延是節目組請來的嗎?

淮桑:“內個……”

衆人看向她。

“季延……季老師真的是咱們的客人,真金白銀花了錢來住宿的那種。”

祝剛看了眼莫沁,莫沁看了眼淮桑又看了眼季延:“所以,不是飛行嘉賓?”

季延低頭喝了口湯,淡淡熱氣升騰,淮桑留意到他嘴巴揚起的弧度很輕,整個人都透着跟比賽時完全不同的松弛感,心情像是不錯。

他聞言輕笑,開口道:“嗯,不是。”

三人都愣了愣,祝剛一拍手:“我就說嘛,咱們這窮的叮當響的節目組怎麽可能請嘉賓來。”

伸手将菜盤子往季延方向推了推:“快嘗嘗這魚,桑桑為了你的這幾道菜,可抓了一個上午的魚。”

突然被點名的淮桑一愣,到口的豆腐一吸溜就直接咽了下去,瞬間燙得直咳嗽。

祝剛:“哎媽呀,吃慢點,心急吃不了熱豆腐。”

淮桑燙得眼眶鼻頭都紅了,舌頭絲絲地疼。

季延就坐在她對面,她卻全程盯着眼前的菜埋頭吃飯完全不敢造次。

對面一雙筷子不時闖入眼簾,她便悄悄留意着對方夾了什麽菜,然後自己又悄悄伸出筷子,緊跟随下。

飯過一半,季延評價道:“魚很新鮮。”

淮桑低頭扒進一口飯,耳朵微微發紅。

季延不是飛行嘉賓,那就是不用他們賺錢給通告費了,莫沁簡直瞬間就抛開枷鎖化身成了季延的軟萌粉。

莫沁身高不高,有些嬰兒肥,紮着雙馬尾,眼睛圓圓撲閃撲閃的,含蓄又花癡地不停說着崇拜的話,季延一路淡淡回應。

淮桑在旁捧着杯子喝着祝剛沏的飯後消食茶,心下羨慕得發酸。

莫沁:“季老師,待會能給我簽個名嗎?”

季延沒有拒絕:“可以,但我不是明星,簽名不值錢。”

祝剛插嘴:“我女兒可是您死忠粉吶,能給她也簽一個不?她剛知道您來了,總讓我要一個什麽……to簽?。”

季延也順從地點頭。

淮桑咬杯子,簡直酸到舌根發澀。

還to簽!內牛滿面,她也好想要!

季延放下筆,不經意擡頭,看見淮桑像只生悶氣的小貓窩在一旁磕杯子。

水杯淺藍通透,茶水在杯內輕晃,像逐風波浪。

“這個杯子,我也有一只。”

淮桑一愣,看向他。

季延:“房東家的,挺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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